小马蛋糕是夏康买的。
父亲提前两周就在网上订好了,尽管他并不清楚,夏晓风会不会回家。
每个周六下午,他都会揣一包零食或水果,开车到夏晓风学校旁,打开车窗,不住探头,默默等待着考完数学周测的儿子——
哪怕夏晓风这周依旧不回家。
这个愚蠢、笨拙、不善言辞的父亲,也从来不跟夏晓风联系,告诉他自己已在校门口等待多时。
就这样傻愣愣地等在外边,直至日轮西沉、夜幕初上,最后一缕光线消失于操场,他才将零食水果重新塞回包里,一踩油门,沉默地回家。
——明明是一个微信就能解决的问题。
多年以后,已经有了成年男人模样的夏晓风,捧着本相册,相册这页刚好是18岁的他吃蛋糕的照片。
他对外婆抱怨道,他怎么就不联系我呢?我要是知道他在外边等,我就回去了。
外婆比前几年更瘦了、更轻了,这下真成了台风一刮就能刮走的存在。
她笑着说,你爸那个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你当时要是知道,也不一定会回去呢。
这时谭逸走过来了,他坐在外婆身边,也低垂眼眸,与俩人共同翻看着夏晓风以前的照片。
翻到张夏晓风一两岁时,没穿衣服,在澡盆子里站着洗澡的照片,**部位被一只带有皱纹的手挡住。谭逸忍不住笑出声来。
此时的夏晓风已没那么容易害羞了——倒不如说,他早就被谭逸不时蹦出的“花言巧语”磨炼完全了,他只是呵呵干笑几声,打了个哈哈,就要将相册翻过去。
谁知外婆却摁住他的手,硬是将相册翻过来,指着他**部位的那只手说,哈哈,这是我的手。
夏晓风也笑了,说,哈哈,这就别看了。
外婆还是说着粤语,你不看,逸仔还得看呢。
夏晓风说,哎,阿婆你怎么站他那边去了。
外婆往谭逸身边凑了凑,笑眯眯地说,不行吗,他是我外孙子了。
夏晓风瞪大眼睛,指着自己,说,那我呢?
外婆说,你是副的啦!
三人哈哈大笑起来。
那时的冬日气温跟今年的差不多,不过,出乎意料的是,那时窗外的树却更加青葱茂盛,窗外的阳光却更加灿烂金黄——尽管那也是阳才市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冬季。
这些都是后话了。
周日晚上,夏晓风回到学校,脚步变得轻快了些,他觉得胸中的积郁清空不少,好像头脑也清明起来——今晚一定能完成自己的任务。
谭逸坐在座位上整理着周末的错题。
夏晓风悄悄将冰冷的指尖塞进谭逸的衣领里,谭逸给冻得一颤,差点没跳起来。
谭逸抓走对方的狗爪子:“皮痒了。”
夏晓风没回他话,嬉皮笑脸地坐回座位上。
他东张西望几下,确认老师还没来后,便从兜里摸出一包五彩绳,“擦啦”一下撕开包装,在底下递给谭逸:
“要不?分你点儿。”
谭逸说:
“这就一整根,怎么分。”
夏晓风贱兮兮地朝他笑了笑:
“你含前头,我含后头。”
谭逸无语笑了:
“你有病吧。”
夏晓风哈哈几声,抽出一半,用指甲掐断,将剩下另一半连带塑料袋,塞进谭逸手里。
“行了,知道你不好意思。”
“……”
夏晓风跟吸面条似的,将半根五彩绳吸进嘴里,还一边抖腿,一边翻开没写完的作业。
“你赶紧吃,等会儿球哥来了就吃不了了。哎……我这半根,还挺多口味的。”夏晓风朝他眨了眨眼。
“什么口味?”谭逸注视着他的侧脸,嘴角也不经意向上弯曲,他短暂地停下了笔,决定将打铃前的两分钟分给夏晓风。
“甜的、酸的……哎哟,还有点苦味,”夏晓风重新翻出包装袋,低低地“靠”了一声,说,“我他妈这买成怪味的了……”
谭逸笑着看着他,握着那包五彩绳,没说话。
“你快吃呀,等会儿真吃不了了。”夏晓风催促他。
“你心情很好?”谭逸问。
“……啥意思?”夏晓风说。
“我感觉你心情很好。”谭逸说。
“还行吧,不差,”夏晓风往他身边凑了凑,摸向谭逸手上的包装袋,读了两行,压低声音说,“我靠,这他妈还有鼻屎味儿,你赶紧吃。”
“我现在不想吃。”谭逸笑着说。
“哎哟,你就告诉一下我,这五彩绳的鼻屎味是啥样的。”夏晓风就要将那半条绳捏出来,被谭逸躲了过去。
“你自己没吃过吗?”
“没吃过哇,我以前都没买过怪味的。”
“不应该啊,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味道。”
“我都说我没买过……”
夏晓风下一秒才反应过来,他指着谭逸,一脸平静地说:
“你才吃过鼻屎呢。”
“吃啥了?”球哥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真过分,他今天竟然提早一分钟过来!
谭逸“嗖”地一下就将包装袋塞进抽屉里,夏晓风也“腾”地一下坐直了身子。
“没吃啥,没吃啥。”夏晓风呵呵地说。
“准备上晚自习了啊。”球哥嘱咐道。
“马上进入状态。”夏晓风敬了个礼。
胖班主任侧着身子经过,他瞥了谭逸一眼——对好学生,他一般不多说什么。
不过,就在球哥就要离开时,夏晓风又叫住了他。
刚过18岁生日的少年咧着一口白牙,笑眯眯地说:
“便签条,我写好贴后边了。”
球哥顿了下,反映过来究竟是什么便签条后,就点点头,稍显温和地说了声好,便走开了。
谭逸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往后面的黑板报上看去。
夏晓风捏了捏他的手,笑说:
“梦想,是梦想,我写好了。”
谭逸说:
“你写好了?”
夏晓风说:
“嗯,写好了。”
谭逸说:
“你写的什么?”
夏晓风说:
“哎哟,你想看,你自己下课就看呗,反正大家的都看得见。”
——他写得比较抽象,甚至可以说比较“宏伟”,没什么具体的事情。
但是,如果是这个,或许可以支撑他走得更远一点、更长一点,能让他再坚持一点、再努力一点!
今晚,在搭父亲的车返回学校的路上,他就已经写好了:
我梦想能过得开心、过得幸福。
教室里有点闷,夏晓风将窗打开一半,谁知今夜寒风凛冽,没过一会儿,他就猛地打了个喷嚏,喷了苏晟一脖子。
“我操,给你爷爷洗澡呢?”苏晟转过头来说。
“抱歉抱歉,”夏晓风捂着鼻子,局促地笑笑,“一下没控制住。”
他摸向桌面上的纸巾,发现空空如也了。妈的,下次真不能把抽纸放桌上,不然就变共享的了。
他单手往书包内伸去,发现连一小包的纸也用完了,只好捂着满鼻子的“果冻”,面色难堪看向谭逸。
谭逸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往外套两个口袋、校裤两个口袋里都掏了几下,发现他也是“一无所有”,只好拍拍前排的苏晟。
苏晟以为是姓夏的又来骚扰他,刚要回过头带妈爆喝几句,谁想到是谭大佬找他。
苏晟瞧了眼夏晓风,撇了撇嘴,就嫌弃巴拉地将他的抽纸拿给谭逸,还不忘朝夏晓风比个中指:
“他妈的,把你宠坏了。”
夏晓风也不客气,从谭逸手中抽了几张纸,乐了:
“羡慕也没用。”
然而,在夏晓风准备再“掠夺”一张抽纸时,他忽然发现谭逸手腕处有一块颜色极深的淤青。
夏晓风擦干净鼻涕,指了指他的淤青:“你这咋搞的?”
谭逸迅速将衣袖往上拉了拉,他将抽纸还给苏晟,说:“没事,磕了一下。”
夏晓风奇怪地说:“磕哪儿了,这么大一块?”
谭逸翻开下一本试卷,不打算跟他唠了:“桌角,没注意。没事,过几天就散了。”
夏晓风心想不会是他爸打的吧……他立马抓住谭逸的手臂,就掀开了他的衣袖。
然而,夏晓风愣住了。
处了一块澳洲状的淤青,底下还有一圈还未愈合、颜色泛红的牙印,并不是那种柔情蜜意所致,而是货真价实的残忍疼痛。
“这……”
谭逸推开他,再一次拉上自己的衣袖,眉头紧锁。
“怎么了?”夏晓风轻声问。
“没事。”谭逸淡淡地说。
“……谭逸。”夏晓风郑重地叫了恋人的全名,声音低沉。
“……回宿舍说吧,”谭逸盯着他的试卷册,说,“先上晚自习。”
他们不应该再是互相隐瞒的关系了。
两个月前,夏晓风完成计划的后几天,谭逸再次见到他时,说出了这句话。
“我复合也不是完全没有条件,”谭逸小心翼翼地握着他的手,说,“我就这一个,我希望你能答应我,有什么事,不要一个人隐瞒、一个人承担。”
夏晓风答应了他。
今晚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他也用这句话重新提醒了自己一遍。
谭逸深呼吸几次,忽然说:“夏晓风,你前天回家,你妈有提过我吗?”
夏晓风感到疑惑:“这……倒是没有,怎么了?”
谭逸说:“我其实并没有接到你妈叫你回家的电话。”
夏晓风猛地停住了脚步。
谭逸也陪他停了下来:“一代大人帮我看到的,你外公的情况,我想你应该……至少在生日当天,要回去一趟。”
夏晓风敏锐地说:“你在我生日当天,你去了哪儿?”
谭逸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有人叫我去一个房子里,说有事要告诉我。而且我要一个人去,不能带你——他真是怕了你了。”
他举起胳膊,拉下袖子,那枚牙印暴露在空气中,显得十分可怖。
谭逸接着说:“然后我就被咬了。”
夏晓风说:“谁叫你去的?”
谭逸说:“陈建展。”
这个应该被阻隔于“黑”之外的名字重新出现,夏晓风紧张起来:
“他咬了你?!”
谭逸摇摇头说:
“不对,是他弟弟,是陈奕皓咬的。”
夏晓风难以置信,他支吾几句,不知该问什么。
而谭逸凝视着他,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了。他从兜里掏出那包五彩绳——原来他还没吃。
他将首尾连接在了一起,说:
“要磨钝‘内卷系统’这把刀,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第五卷结束啦!感谢各位!!我发誓,接下来一定是一定是最后一卷!今年一定完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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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磨刀石【第五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