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谭逸告诉自己要离陈建展远点,但无论怎么说,别人好歹帮了自己忙,自己也确实答应找他了。
夏晓风揣着两瓶冰可乐,晃悠到七班门口,往班内探了探头。
不愧是竞赛直通班,都放学了,教室里还窝着一半学生呢。
夏晓风瞅了瞅,望见陈建展正跟一群人围在一起,看样子是在探讨什么题目,阵势还挺激烈。
他刚想一转脚步,陈建展就抬起了头,他“嗨”了声,抛下那群解题搭子,朝自己快步走来。
俩人走到教室外面,靠着栏杆,夏晓风将手里一瓶冰可乐递给他,说了声谢。
陈建展也不客气,拿过冰可乐就拧开了盖子,咕咚咕咚往喉咙里灌,一口气灌了半瓶,他擦擦嘴长抒一气,笑道:“还是冰的解暑,太热了这天。”
这人身上总带着一股过分耀眼的光芒,举手投足间活力满满,身上那股阳光劲儿,都快溢出来了。
夏晓风想起谭逸表明的那句“陈建展认识自己”,心里还是有些芥蒂,但他还是拧松了瓶盖,喝了两口,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假装同陈建展闲聊起来:“是,太热了,这个季节……你有事忙?”
陈建展说:“没事啊。”
夏晓风说:“我看你还在讨论题目呢,打扰你了啊。”
陈建展说:“这有什么,就随便聊聊,听听别人的想法。”
夏晓风笑了笑:“学霸班就是不一样,现在这个时候,我们班早就‘人走楼空’了,待教室的也就剩几个蹭网玩游戏的,图个清净。”
陈建展再喝了口冰可乐,说:“我班也就几个‘牛鼻子’,非得抓着那些小问题不放。你们班……不是有个姓谭的吗?”
夏晓风握住可乐的手紧了紧。
陈建展继续说:“那位姓谭的同学,听说成绩挺好的,他也待在教室学习吧。”
夏晓风哈哈道:“偶尔、偶尔……你认识他?”
陈建展说:“不太认识,倒是经常听说罢了。”
——经常听说?前十榜上,人家头像就在你头像后边呢……
陈建展意味深长地瞟了夏晓风一眼,微笑道:“倒不如说,我更认识你一点。”
夏晓风感觉脑子里那根弦绷紧了,他木木地问:“我?你怎么认识我的?”
陈建展自然地说:“同一个校园,我们还是上下两层,都是选全理的,肯定有机会碰面啦!认识你不是很正常吗?”
夏晓风没说话。
看来陈建展确实认识自己。
不过,这句话的玩笑味儿也太浓了,很明显陈建展不想告诉他原因;那既然不想告诉自己,那为什么要提起呢?
夏晓风将计就计:“这么说来,我倒对你好像也有点印象呢。”
陈建展一愣,眼神瞬间警觉片刻,但很快他又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笑着问:“是吗?这么荣幸,那你怎么认识我的?”
夏晓风嘻嘻一笑:“上厕所见过吧,你不上厕所吗?”
陈建展哈哈笑起来:“上,那说不定我们刚好两隔壁坑位!”
冰可乐没多少,炎热时候,两三口就灌完了,夏晓风晃了晃空瓶,离开栏杆,说:“那你就回去学吧,不打扰你。”
陈建展说:“切,没啥好学的,就是瞎讨论。”
夏晓风说:“那也不行,耽误你拿年纪第一的大好前程就不行了。”
陈建展听这话,面上也没什么反应,而是特别自然地笑笑,说:“未来这个东西,玄幻得很,说不定我用下回的年级第一,能换来你一瓶冰可乐,那也值了。”
这句一听就是玩笑话,但夏晓风心里直发毛,这阳才二中的学霸都他妈这么有个性吗?能拿年级第一的未来,是想变动就随意变动的吗?
不过,他可能真不了解“金字塔上层”的世界,现在他苦苦追求的,别人又弃之如敝屣了;别人梦寐以求又求而不得的,却是自己无论如何都觉得平庸朴素的。
陈建展见他没说话,便走近一步,故作玄虚道:“但是,要说这‘未来’玄幻,也不是特别玄幻,有的人把握得住,有的人把握不住。不过,我觉得我还是前者。”
夏晓风奇怪地看着他。
陈建展被他这么一看,好像来劲了,兴致勃勃地解说:“你想,幸好我将中午的时间分给你,帮你捎个U盘,这让我跟你交了个朋友;我要是没把这个时间分给你,不就连你的面都见不着了吗?”
夏晓风说:“听起来,显得你能改变过去似的。”
陈建展凝视了他片刻,忽然爽朗地笑起来:“什么呀!人怎么能改变过去呢!”
夏晓风也不由得嗤笑一声:“那你说啥呢!搞这么高深!”
陈建展拍拍他的肩膀,说:“这就高深了,看来你要跟上我们学霸的思维还要勤加练习啊!”
夏晓风说:“主要是你这理论……那我得先精读一下霍金一类大师的著作。”
陈建展说:“倒也不用进阶到这种水平,你找那种身世浮沉、经历丰富的社会人士,问上一两嘴,就什么都懂了;最好是什么结过婚又跑了、生了几个孩子、有个脑子有点问题的、身上欠债背负许多的、想回家庭但是回不去的……”
一听陈建展又开始无边无际地开玩笑,夏晓风立马打断他:“停停停,你在这编故事呢。”
就在他还想继续追问时,从教室里出来两三个同学,都不约而同往陈建展身上看去,是了,这“智多星”走这么久,这数学局还怎么破?
陈建展为难地看看他,再看看那一圈同学,罢了往自己这边迈了一步,眼看就是要放弃下午的“学术研讨会”了。
不过,他可不想让什么“用一次年级第一换来一杯冰可乐兄弟”的事儿成真,而且,陈建展这遮遮掩掩、含糊其辞的样儿,问了也白问。
夏晓风知趣地说:“那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谢谢你啊兄弟。”
陈建展朝他点了点头,也没追,也没扯,也没拉着不放,他笑道:“行,你有事你就先忙吧,有空打羽毛球。”
夏晓风朝他挥了挥手。
夏晓风下了楼梯,越走心里越犯秃噜。
等一下,陈建展怎么知道自己打球的?还知道自己打的是羽毛球?
他说的那句“把握住未来”是什么意思?命运是握在自己手里的吗?倒也可以这么解释……
不久前,小K同自己说的那句“改变未来就能改变过去的”理论还萦绕心头,他这边还没搞明白,那边就又给绕进去了。
他越想,越觉得陈建展这个人有点深不可测,但转念一想,说不定这就是学霸班的学霸呢,天才奇人层出不穷,什么样儿的都有,想来自家谭逸那种学霸,也还算正常的了。
他回到教室里,心事重重地坐在谭逸身边,谭逸放下笔,问你们聊什么了,自己便一五一十地将陈建展那些“未来”理论同他说了一遍。
谭逸听完,也深思许久,他说:“过去肯定是不能改变的,但是未来肯定是可以改变的,你绑定了系统,你也知道,不同的任务线会对应不同的未来。”
夏晓风说:“是,但是小K跟我说,改变过去就能改变未来。”
他记清楚了那些复杂的解说,便把小K的理论同谭逸陈述了一遍,谭逸听完,本就没什么表情的面容变得更严肃了,他微皱着眉头,看样子陷入了沉思。
夏晓风想,这个问题本不应该留给一个他这样的高二学生去思考,但是,自己摄影的过去被改变了,他就不得不重视起这个问题;甚至他还会害怕,如果摸不清楚真相,在这之后的某一天,自己跟谭逸的“过去”也会被改变,也会被遗忘。
谭逸还在思考,笔也没有再握上,夏晓风想,这是自己的事儿,让他掺和进来太久也不好,他便打算让谭逸放松下,于是提起陈建展那句“找社会认识就能理清时间悖论”的说法,边说边笑,显然觉得这是个笑话。
夏晓风握握谭逸的手:“行了,你就别想那么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嘛,那位陈同学显然也没想告诉我们什么,玩笑都开上天了……”
但谭逸的眉心一直紧蹙着,听了夏晓风后面补充的“玩笑”,他的面色反倒更加深沉了。
夏晓风伸手就要去展谭逸的眉心,却被谭逸一把握住。
只闻谭逸沉声说:
“他描述的这个‘社会人士’,有点像我最近在找的一个人。”
夏晓风奇怪地问:
“谁?”
谭逸抬起眼,与他对视着:
“我爸。”
这一切都是巧合吗?还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对于父亲的印象,谭逸只停留在那个灰尘洋溢的早晨,父亲将蒸好的包子放在桌上,背起土黄的布包,就说要去上班工作了。
结束了哇哇大哭的妹妹躺在木板床上,睡得正香;年幼的他跳下椅子,让父亲不要走,待在家里陪他。
父亲递给自己一张脏兮兮的草稿纸,说只要他写诗,自己就能回来了……
“写诗就能改变父亲去上班的未来”这句话,到底是童话的谎言,还是真实的诡计?
母亲说父亲是只畜生,结婚没几年就跑了,还给她传了个有自闭症的孩子;在母亲十几年的一言一行中,谭逸恍惚察觉到:父亲身上有着数不清的负债。
几个月前的那一场见面与追逐,似乎又掩埋在记忆的尘土里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寻找父亲的动力渐渐消散,好像那个男人只是自己固执的幻想。
但是,陈建展描述的这位人士,为什么会跟父亲如此相像?不对,也是自己一昧地对号入座罢了,世界上有这么多类似的家庭,凭什么会觉得这位人士就是自己的父亲了?都是他一厢情愿的想象。
又到了两周回一次家的时间,现在他已经能和母亲不温不火地生活了,按时完成她的要求,其他的交流一律避免;安安那边也正常地上着学,好像那个写情书的小子最近在忙其他的事儿,没工夫再追着妹妹不放。
又去追别的女孩了吗?谭逸冷漠地想,这小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要是还敢回头打扰妹妹学习,他一定好好说教他。
正这么想着,门铃响了,他觉得是外卖到了——今天餐馆那边有人摆宴席,母亲要加班,不知要忙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想着给妹妹改善下伙食,便学着夏晓风的样子点上外卖,跟她约好了,写完语文作文就马上吃饭。
谭逸看了看钟,这才过了半小时,谭瑞安肯定没写完,不过也算了,吃饭最重要。
今天点了披萨和鸡翅,小姑娘念着那天夏晓风带去吃“自助餐”的那口,总是嗷嗷叫说想吃这些“垃圾”。
算啦。
谭逸打开了门,就要接过外卖。
可来人并不是外卖小哥。
是一个男人。
他低着头,谭逸只能看到他斑驳的发旋。
他的身子有点佝偻,身上也散发着一股汗臭味,仔细一看,他手上还提着一大袋行李状的物品。
男人忽然抬起头,与他对上了目光。
“逸仔,”男人笑笑,面上的皱纹像沟渠似的,他局促地揪着自己脏兮兮的衣服,说,“你长大了啊……”
来啦,终于可以消停一下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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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千丝万缕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