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下旬,蝉开始叫了,天气变得越来越热,热浪在每个正午达到顶峰,且正午过后常有雷暴,因此,南方的夏季总是闷热而潮湿,走在路上,便会觉得身上跟裹了层油似的难受。
夏晓风有个小闹钟,专供午睡叫起。
下午第一节两点十分上课,前十分钟不是用来观看“中国诗词大会”、“朗读者”等栏目,就是用来练习书法,这是班主任下达的任务,不过她也不是经常下来巡视,爱做什么,是自个儿的事。
于是咱们的夏晓风便毫无愧疚地将这十分钟命名为“缓冲期”,即“午睡缓冲时期”,他把小闹钟早起时间定在一点五十六分,闹钟一响一个鲤鱼打挺起床,然后快马加鞭冲到教室里,趴在桌上就继续睡,不过也睡不着了,只是给自己一个“开机时间”。
谭逸说你这把宝贵的十分钟都浪费了。
夏晓风顶嘴道你懂个毛线,我这十分钟做好缓冲,养精蓄锐了,等会儿上课就不困了,不然你让我一路硬挺过去,没个清醒时间,不出十分钟准打瞌睡。
谭逸说你可以四十五分起床啊,到教室五十分,那十分钟给你“做好缓冲、养精蓄锐”不行吗?
夏晓风想了想,还是冷漠地回了句,不行。
他是真不愿意缩短自己午觉时间,本身晚上就不够睡,中午再睡不好,那晚自习都没精力了。
而今天,我们的夏晓风依旧保持着“一点五十六分叫起”的优良传统美德,三两下翻身下床,两脚往鞋上一踩一捅,“哐哐”几声打开门就往外冲。
不过,这身子起来了,精神还在睡眠状态,他那眼皮实在撑不开,只好闭着眼睛走路,偶尔睁开两条缝辨别下路线——大家伙不用担心,这人早就炉火纯青……
才怪咧!
只见夏晓风那眼睛闭得极紧,步伐速度却没有减少,蹭蹭几步就走出了宿舍门口;然而估计他今儿个实在太困了,错估了睁眼的频率,这一段一直闭眼猛冲,路线偏移,便又狠又准地撞到电线杆子上了!
那叫一个猛烈!那叫一个清脆!那叫一个震撼人心!
这一撞,不仅手上没拉拉链的笔袋装得晃动,文具哗啦掉了一地,也把这小子撞清晰了。
夏晓风捂上额头,骤然睁大双眼,做贼心虚似的左瞟右瞟,发现还好周边没什么人看到他,就蹲下身,迅速收拾了下自己的问句,随后继续迈开长腿往教室冲刺了。
可怜他刚睡醒老眼昏花,地上还撒了些笔袋里的东西,它们没被这傻主子拾起,只好乖乖躺着做“日光浴”了。
这一路烈日高悬、热浪阵阵,地表热气烧得他快熟了,他苟延残喘到教室,一把推开门,感受到那沁人心脾的空调冷气,觉着整个人都复活了,如同《三体》里的“浸泡”过程。
坐回到谭逸身边,夏晓风粗鲁地解开了领口纽扣,就要趴在桌上继续他的“缓冲”,谭逸就拦住了他。
谭逸说:“你额头怎么红了?”
夏晓风揉揉额头,小声说:“没吧,有吗?被太阳晒的,太热了。”
谭逸就要凑近去看:“我怎么觉得像撞哪儿似的……”
夏晓风突然往后一躲,急忙道:“没撞!晒的,晒的,太热了。”
谭逸狐疑地看着他。
夏晓风摆摆手,咕哝一句我睡会儿,就趴桌上,将后脑勺背对谭逸了。
最近实在太热,谭逸也不愿意顶着烈日“长途跋涉”再回到宿舍睡午觉,便中午都待在教室,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学习,夏晓风每次这样火急火燎地冲进教室,又火急火燎地趴在桌上,火急火燎地开始补交,他也见怪不管了。
马上就是“书法练习”的十分钟,谭大佬遵纪守法,拿出了笔,心里想着这人可能真是太热了,要不下午跟他去小卖部买根冰棍吃吃吧,就要开始一笔一划地练衡水体。
明明这人前几天才感冒发烧,今天刚好一点,又“心怀不轨”了。
哎……怎么说吧,宠爱那姓夏的也不像,疼爱那姓夏的也不像,他倒像是应了那句“爱情使人盲”,不但没看出来傻同桌的傻样儿,自己也跟着一同傻进去了。
练字不需要用脑,谭逸便用余光瞥着夏晓风的后脑勺,他们已经交往四个月了,这让他感觉每一天都被幸福和甜蜜包裹着,好像融化在了蜜糖里,现实的时间突然流淌得更快了,但是回忆的时间仿佛又被延长了,他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幸运,多么地荣誉,那些无法再进一步提高的成绩、混乱尖锐的母子关系、捉摸不透的内卷系统、昙花一现的亲生父亲,那些破事儿,好像都没那么痛苦了。
五分钟后,刚誊写完第一篇作文,后桌的刘林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这家伙换座位换到自己身后了,平常上课老爱穿双拖鞋,脚丫子也忒臭了,他不知道夏晓风闻见没,反正他是“饱受煎熬”,实在有点无法忍受,但碍于面子又只能一言不发,装个酷哥,心里期盼着下次换座位的到来。
刘林一身汗,头发的湿了,不知是不是刚打完球,谭逸嗅了嗅,又往底下看了眼,他果真没穿拖鞋,而是换上了那对运动鞋,看来他确实中午又跑体育馆打球去了。
刘林往后一指:“有人找,找夏晓风。”
谭逸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门口有个人,那个人背对着他,谭逸琢磨了一下,好像印象中没有见过这个人。
他瞧了夏晓风一眼,这家伙眉头紧锁,也不知开机到哪个阶段了。
谭逸转过来,对刘林说:“他睡觉呢,要不叫他晚点过来?”
刘林哦了一声,也转过身,跟他后面的同学说了句。这一路传递过去,后门的同学便拍拍那站着的人,同他说了一声。
夏晓风不知怎么醒了,他看谭逸在回头张望,于是边揉眼睛边道:“咋了?上课了?”
谭逸见他不睡了,便说:“后门有人找你。”
夏晓风奇怪地嗯了一声,便站起来,打了个哈欠走到后门,那后门的人原本想走,见他醒了,便也停住了。
夏晓风感觉自己的头脑还是一片浆糊,他是实在不愿意靠近门窗——实在是太热了,不过也好奇是谁找,远远看去,这人自己貌似还不太认识。
夏晓风走到后门:“那个……”
后门的人转过来,面对他。
那是个五官端正的男生,浓眉大眼、面容帅气,个子比自己高一点……应该跟谭逸差不多高了,稍微一瞥,就知道他经常运动,说不定还有健身,身高腿长、结实健康。
他见自己来了,便爽朗笑笑,举手投足间一派阳光开朗,总让人觉得他很自来熟,甚至有点热情过分了。
夏晓风不认识这个人……不对,好像又有点印象,是在哪儿见过他来着?
那人的眼里好像藏着一股莫名的兴奋,但不知是否因为班里正在进行“书法十分钟”,安静得很,他就只好放轻声音说:
“你的东西,刚刚掉在地上了。”
夏晓风疑惑他掉什么了,看到那人递上来的一枚U盘,才恍然大悟:
靠!刚刚撞电线杆子上笔袋里东西撒了,估计这U盘没捡起来!
那就说明这人看到自己那傻逼样儿了!
夏晓风满脸通红,他迅速接过U盘,噢噢几声:
“啊……是是,可能落地上没看到,谢谢啊,谢谢……”
那人笑眯眯地看着他,说:
“头还疼吗?”
夏晓风“啊”了一声,咽了口口水,尴尬道:
“……不,不疼了,没什么。”
那人点点头,说:
“那就好,下次还是睁开眼走路吧。”
夏晓风惊呼地打断他,生怕他再爆出自己的糗事儿:
“是!是!我肯定好好走,没事,没事……谢谢你啊。”
他将U盘揣进兜里,准备回座位,可是见那人的目光一直黏在自己脸上,没有半点离去的意思,他就觉得有些奇怪,又不愿冷场,便道:
“你……是哪个班的?我请你喝饮料吧下午放学。”
那人竟也大言不惭道:
“好啊,我是高二七班的,就在你楼上。”
——嚯!高二七班的!
前文已经提过,阳才二中自高一以来一共分为四个体系,标准、实验、国际和荣誉。
夏晓风和谭逸就是实打实中考考进来、也没有参加二中开学前再分班考试的标准体系,就是普通平行班;物理历史分科之后,高二一到六班即为全理班,一到四班融合了标准、实验两大体系的全理学子,而七、八两班则是留给荣誉体系直通的全理学子。
简单来说,这七八班的人,极大部分都是搞竞赛上来的,甚至其中还掺杂着中学直通高中的“3 2”竞赛生。
也是个大佬啊……
夏晓风默默地想。
他朝这位大佬笑了笑,说:
“行,那我下午放学去你班门口,你要喝什么?”
大佬坦然回答他:
“冰可乐就行。”
——哟,又眼光啊,跟我喜欢喝的一样。
不知是不是这位“拾U盘不昧”的帅哥的笑容特别感染人,还是仅仅因为爱喝的饮料相同,夏晓风觉得这人应该是个好人。
他说了句好:
“那你放学在班门口等我下,我请你喝瓶,小卖部的行吧。我叫夏晓风,夏天的夏,晓风残月的晓风。”
大佬哈哈一笑,说:
“行,什么都行,我叫陈建展,耳东陈,建设、展望的建展。”
“感觉跟啥面试一样这互报姓名的……”夏晓风心想这人还挺有趣,便也开玩笑道,“是不是还得握个手建交……”
然而,他话没说完,陈建展已经将手握了上来,夏晓风一愣,只感觉到这人的手冰冰凉凉的,不太像在室外待了许久的样子。
“那就放学见了,”陈建展收回了手,朝他眨眨眼,说,“别再闭眼走路了啊。”
夏晓风靠在门边,跟他说了声拜。
谭逸见夏晓风回来了,便疑问道:“谁啊,这么久?”
夏晓风将U盘装回自己的笔袋里,说:“七班一个同学,捡到了我U盘,给我送回来。”
谭逸淡淡地说了声这样,过了半晌,又忍不住道:“你们聊那么久?这么开心?你认识他?”
夏晓风鄙夷地看他一眼,说:“怎么平时不见你问题这么多呢?你他妈又想哪儿去了,就随便聊聊,感觉他应该是个挺有意思的人,我下午请他喝瓶饮料,权当还我U盘的答谢了。”
谭逸问:“你U盘什么时候丢的?”
夏晓风欲盖弥彰道:“哈哈,就中午出宿舍来教室的路上,笔袋掉了,从里边撒出来了估计。”
谭逸忽然警觉起来,问:“那个人叫什么?”
夏晓风没细想,答道:“那个人?你说还U盘那个啊,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叫陈建展,你认识吗?建设、发展的建展,七班的。”
谭逸眉心一蹙,低声说:“我怎么不认识呢……”
这下到夏晓风奇怪了,他说:“你又怎么认识的?”
谭逸说:“也不能说认识,只是知道这个人,知道这个名字。他是年级第一,你不记得了吗?”
夏晓风呆了片刻,随后倒吸一口气。
靠!这人就是宣传栏上、贴在谭逸前面的那个人!那个超越了谭逸,连续两次拿到了年级第一的陈建展!
以前都不看年级前十的宣传栏,看也是看看谭逸,根本没怎么注意其他人!
原来这就是超越了谭逸的人……
夏晓风不知道刚刚那句“挺有意思”、“请他喝瓶饮料”,是否会让谭逸觉得心里不快乐,虽然他并没有表态跟陈建展是“同一战线”的,但也确实不清楚谭逸对这位实力强大的竞争对手有何想法。
谭逸的誊写停在第二篇英语范文就没动了,现在距离上课还有一分钟,再睡也睡不了多久,夏晓风干脆把这一分钟的心思都放在谭逸身上,仔仔细细地解读着这人难懂的表情。
“你离那个人远点吧。”
夏晓风心里一惊:凉了!谭大佬真的很排斥这个劲敌!早知道刚刚谢过立马回来跟他报告了!
谭逸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两人视线交错。
“我……”
“你……”
两人顿了片刻。
谭逸说:“你先说。”
夏晓风说:“我没觉得陈建展很好我觉得你一直是我心中的年级第一他算老几我可以马上不鸟他下午直接放他鸽子你放心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好家伙!气都不带喘的。
谭逸直接听懵了。
他哭笑不得道:“你在说什么呢,我是想说,这个陈建展有点奇怪,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个是你的U盘?他可能看到了你落下它的时刻,那他就应该直接追过来,或者追到你班里直接给你也行,但他是过了五分钟,我都写完一篇英语作文了才来。”
夏晓风安静下来,面色逐渐凝重。
丢U盘的地方离教学楼没几步,但是一进楼梯就看不见人了,为什么陈建展能确定夏晓风一定是在高二二班呢?就算陈建展是跟着夏晓风一路上的楼,那为什么不当即交给他呢?反倒是要等过五分钟才交给他?
这只能说明……
陈建展认识自己。
上课铃响,知识点铺天盖地的课堂,已经不允许他再继续深思下去了。
最近连轴转,不好意思,更新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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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丢U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