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扮成商人藏在围观者中的红袍,因抵上咽喉的无形尖刀中止了传送咒语,他同样披戴伪装的学徒,则被一支后发先至的、以秘法凝结出的风推动与射出的箭矢,穿透了试图撕扯卷轴的手。
娼妓在尖叫蹦出喉咙的瞬间逃跑,临近门口时感到有什么蹭过了她的面颊,落在她发丝与肩头上的小鸟只有麻雀那么大,黑色的羽毛让它在临时染色的黑发中是那么不起眼,又那么的平凡无奇,而当它像仓鸮那样转动了一圈脖子,又用蛇一样的嘶声和尖牙震慑退了几个想要逃出庭院的家伙之后,她才注意到这只黑色小鸟……
它有双猩红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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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斯领主探访布尔维尔的本意是见证羞辱,所以随同他的人也都是些只会谄媚的家伙,至于因弱小和威胁而不得不顺从的,就也同样不是什么善良的好人——当红袍学徒用完好的那只手做出了法术手势,在他和他导师的面前拉起了一道泥墙时,也就正好有那么一两双手和脚,巧妙地借着逃窜与惊慌的动作,将韦斯和几个人“不小心”的推搡进了法术的范围。
韦斯领主没能看清是谁,就被裹挟进了升起的墙壁里。
当然,给领主造成苦难的罪魁祸首们自在多了,这些家伙一早就躲进了角落,现在正试探着将注意力放回施法者的交锋,他们中不乏有常年与施法者往来的,为此便很难不分给了红袍学徒一个怜悯的、看蠢货的目光——一方面为没能彻底解决掉韦斯而懊恼,另一方面则是无需施法者的知识,他们也明白水能在瞬间摧毁泥土,泥墙,想想看以塞陀河最多的是什么?
没能支撑到两个呼吸的时间,泥墙就被引流于庭院外的水冲散成泥浆,倒霉蛋重获自由,尖叫着爬开闪动着雷电和火焰的战场。
韦斯领主在伸手抹掉脸上泥水的同时,看向了自己的侍卫,一个短暂的犹豫之后,后者还是把手放上了剑鞘。
尽管领主支付给侍卫的薪酬已经足够其付出所有的忠诚,但试图偷袭一位施法者的决定还是过于草率与愚蠢,既然被称作伊诺玛的谷地法师能够揭开一个半红袍(学徒只能算半个)的伪装,还同时对付着这一个半,就怎么能认定他会放任一柄凡人的刀刃递到眼前?
毫不意外,侍卫一脸惊恐地被秘法提到了空中,像只被提溜着尾巴的老鼠那样好笑又无力的挣扎起来。
和秘银商人一样,与红袍交好的韦斯也拥有着强力的符文,可就算他已经从纠缠的衣袍与脖子上挂着的、至少两打的项链中按下了它们,并快要把自己在迟来的慌忙中绞死,也没有任何符文发挥了作用。
当然,红袍们并没有给韦斯赝品,它们只是被抑制了,传送符文像个坏掉的玩具一样闪了闪,迸发火焰的只来得及冒出一颗火星,饱含魔力的飞弹只在地面上擦出一道奶狗爪印般的浅沟,唯一成功施展的眩光术被拉起的屏障遮挡反噬,让韦斯陷入短暂的眩晕,一屁股坐在地上。
侍卫的偷袭失败,秘法符文也被证明毫无作用后,韦斯立刻就缩进了角落,他没再看他的侍卫一眼,就像刚才那个为了使眼色而把眼睛眨得快抽筋的自己从未存在,而正当他飞快地打着腹稿,准备辩解他的指令只是要侍卫来扶自己一把,对于施法者的冒犯也都全是那个蠢货的错误理解时——被丢出了商人堆的红袍们适时又可恶的停止了攻击。
现在,那谷地的棕发法师已转过来瞧着他了。
“您看……”韦斯心虚地咽下了一口唾沫,“我们之间肯定有点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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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魔鬼咂了咂喙。
赫迈尼知道贾伊罗和布莱恩终会躺到一张床上,所以它不会,也用不着为那一事实惊讶,但它的确有点低估那件事的激烈程度,毕竟次日的一整天,它都没有看见南方人出现,而在那个晚上,它也被毫不留情地拍出了可见范围。
在被无形的秘法扯住翅膀,从藏身的阴影里扔到回廊之前,小魔鬼都认为自己藏的足够好呢。
流言是以塞陀河的活水,预判的未来风标,因地位变换与奴隶身份,有关布莱恩的流言早就偏转成更为私密的方向,说是这善辩的巧舌者在午夜讨好了他的主人,才得到这种能抢夺利益、独自行走的偏宠,还有巡夜人在私语中拿了身家财富起誓,说听见过该要滚一遍绞架才能描述的声音。
那些想法阴郁**的在空气中流动,叫围观者惊诧又心痒,他们都想着那掌控的**难道不该被满足?折辱的细节难道不该被公然展示?即使是私密情事也该有些**点缀,好叫这群忌惮者们安心,毕竟他们之中就没有几个未受过布尔维尔的制衡,也不是什么宽容的、仁慈的好人,领主的作为不过是个习以为常的折辱与试探。
只是他们没能想过,也难以想到——
这试探,却不适合拿给尝过蜜糖的羔羊。
贾伊罗仍是之前那种态度,看着温和,但隐藏起身份的森林之子并没有更改样貌之外的气势,当他开口说话,面前的韦斯便被衬得像一片空瘪的羊皮筏:“误会。”他重复道,在字句之间的停顿缓慢到叫人心惊,“是鹰啸谷地的分量已叫你轻视,还是你自认能够逃开一个施法者的注视?”
韦斯僵硬的动了下脖子。
“伊诺玛法师。”
红袍站了出来,他和他的学徒早在韦斯喊叫时就停止攻击,眼下也就比领主从容太多,而看那个学徒的顺畅动作,很可能还抽空用卷轴治好了受伤的手掌——他们向贾伊罗行了一个施法者的礼节,态度恭敬,又像不经意般,瞥过一眼地上神色扭曲的领主。
韦斯下一刻就闭牢了嘴。
“我和我的弟子是信使,为莱顿法师传达一项邀请。”红袍面不改色的说着,像是刚刚乱扔法术,差点把整个庭院都炸了的人不是他们一样,“而其他的,我们保证对此毫不知情。”
假使赫迈尼有着人类的身形,它就得为这虚伪谎言中的老练语调拍拍手了,同样都是施法者,贾伊罗又是用了多久,才在小黑猫的教导下学会讲一两个无关紧要的谎言?那灰发的施法者一直都恪守着良善。
赫迈尼脚下的娼妓就是证明之一。
小魔鬼曾思考了一瞬是否要吃掉这个拙劣仿制品的灵魂,但片刻后,替它做出决定的是贾伊罗的法术,哪怕被愤怒和红袍围堵,有着一个必须要维持的伪装,森林之子也没有忘记它的存在,他投来了一道声波——能让身为人类的娼妓被震晕,却也能击打身为炼狱生物的小魔鬼。
赫迈尼不得不像个要被拔了毛的鹌鹑一样扑腾了好几下,收起獠牙,才避免了成为一滩羽毛。
但瞧啊,赫迈尼和它脾气古怪的同族们可不一样,它是个善解人意的小魔鬼,并不计较失去的食物,它知道该在什么时候耳语,而什么时候好好的闭上嘴巴。
比如现在,魔鬼的直觉就知会了赫迈尼,说这正是一个使用的时机。
“告诉我的同族。”它同时拿了深渊与人类的语言讲话,“也告诉那条毒蛇的主人——”
即使拿更改过发音与含义的“伊诺玛”当作称谓,这变体后的真名也蕴含着一份不可轻视的力量,藏在暗处的红袍们之所以久不现身,只推出韦斯验证(那愚蠢的偷袭与折辱),是他们一早就查询过这个名字,从深火炼狱的邪魔,从口耳相传的情报消息,即使他们有胆量将其拿到善神的厅堂,请求真知的阿米莉娅的先知或秘闻之母的追索者查看,再要秘法法则鉴定,其结果也一样。
红袍们只会得到和妮索在抵达以塞陀河后就声称的事实,“伊诺玛”的确是个施法者的名字,身份不明的一位法师,传闻很少,却并非没有,而赫迈尼对此再清楚不过了,因为“伊诺玛”正是它曾与贾伊罗签订契约时,后者使用的名字——那是个拿秘法的法则震荡,都不会消解的事实。
赫迈尼记得那个暮色笼罩的夜晚。
死灰城的灰袍们叫一个被秘法遮盖面容的施法者闯进巢穴,掠走了他们餐桌上的一道甜点,假使灰袍也有一份悬赏的名单,只为他们当时所受的冒犯与损伤,那上面所写的价值,就会比七分之三个城市更多。
借着贾伊罗一早就借出给自己的力量,小魔鬼在言语之间涨大了身形,它感受着躯体里充盈着的秘法,在庭院中的凡人无知又畏惧的眼神当中嘶笑着转变,最终定型为一只足有牧犬大小的生物,深火炼狱的气息在它的翅膀与爪尖上缠绕,注满毒液的尖牙竖起在它张开的喙上,而每个看见它的人,都不会怀疑只一下,那倒钩般的喙就能啄去他们的眼珠。
“他们以为的良善者并未来到。”它说着,像在说一个它独属的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