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和道格拉斯在朗格多克待了一个多星期,基本就相当于白忙活。
但是他们也没有确定好下一站是哪里,所以也不急。
这时道格拉斯在酒馆打听到,有一支商队要往西行,沿途会经过杜廷海姆,他记起薇薇安就来自于杜廷海姆。
“修女,你有多久没有回过杜廷海姆了?”
多久了,几十年了?当初生她的父母早已死去,她的哥哥……她的哥哥……“有一段时间了。”她最后回答道。
道格拉斯从她过久的沉默中读出了这个答案不是简单的一段时间,而是很久很久,便提议道:“要不然我们去一趟杜廷海姆怎么样?我们给点钱加入商队就能得到商队的庇护了。”
照常来说,薇薇安应该选择拒绝。已经结束的过去,没有留恋的必要。
但仿佛神也在启示她一样,前一两天,她做了一个有关坟墓的梦,梦里的她莫名的感伤,她猜想过是她哥哥巴鲁的墓。
于是,没有拒绝道格拉斯的请求。
两人一去打听,才发现商队已经招满了人,就算是给钱也不愿意让外人进入。
道格拉斯一再劝说,亮明了薇薇安曾经是修女的身份。雇主才有所松口,带着怀疑的眼神质问道:“你真的是修女?”
在约克王国,神职人员享有许多的便利,但冒充神职人员是很大的罪行,因而少有人会为了那点蝇头小利铤而走险。
薇薇安点点头。
那人又看了一眼道格拉斯,还是不信,“那你怎么穿着便服,跟一个男人走在一起?”
道格拉斯正想解释,那雇主直接伸手叫停,“行了行了,你们什么过去我不关心,要是在旅途中,你们不能证明你的价值,我会直接把你们赶出去。”
两人得以顺利地加入商队。
还因为薇薇安神职人员的身份,得以坐在马车后面,——他们原先的马车,为了生计,早已买卖。
“看来你的修女身份还是很有用的嘛。我要不要也去申请成为一个神父啊?”
听了道格拉斯的话,薇薇安不置可否地摇摇头,觉得以他胆小的性格,软弱的意志,能成为神父简直是世界奇迹了。
道格拉斯却真起了念头,要谋得神父的身份混一混,“对了,我看你经常在冥想,这是教会传授的修炼方法吗?”
他们的对话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薇薇安也值得点一点头。
傻小子道格拉斯还浑然不觉,滔滔地说着:“这就对我有点难度了,闭着眼睛想什么呢?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他本来也不是当神父的料。
“冥想是神职人员很重要的修炼方式,不仅可以接近神,还能得到不少启示。”
“那你有得到吗?”
薇薇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将目光移向秋天丰收的田野。
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未来的景象不知何时出现。还需要把神的启示和自己产生的幻觉严格的区分开来。
大概也只有修行到至高境界,才能领会到什么是真正的神谕吧。
“你家在杜廷海姆的哪里啊?”道格拉斯问。
“……下伊尔泽。”
原本薇薇安以为这个名字,她说了道格拉斯也不知道。
没想到他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这个地方我知道,那里出了一位非常有名的将军,叫什么来着。”
“……巴鲁将军。”
“对,就是这个名字!我父亲经常跟我说起他,说边关的稳定离不开他的军队。”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薇薇安的这句问话反而引起了道格拉斯的注意。
他睁大了不可置信的眼睛,“你是下伊尔泽的居民,你问我?”
薇薇安只能尴尬地回应到:“我离开那很多年了。”
“那的确是很多年了。”道格拉斯也帮她找补了一手。“应该是15、 16年前吧。他被奸人所害打了败仗,他的大儿子也在此次战役中引咎自杀,国王顺势免了他的职,一代大将军就扶着自己儿子的灵柩回到老家,你说惨不惨?”
薇薇安垂下眼眸,藏住了里面的心疼,一个人的一生可以被几行字给概括吗?辉煌和凄凉也可以吗?岁月抹平了什么呢。
走了一个月,到达下伊尔泽的时候,已经算是深秋了。所幸一路上也平安,就有人说是商队里多了一个修女的缘故。
薇薇安和道格拉斯下车的时候,大家还有一些不舍,但还是欢送他们离开。
回到下伊尔泽,薇薇安有些近乡情却的感觉,广袤的草原,喧嚣的风儿,宁静的村庄,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
但她知道,时间如伊尔泽河流一样,奔流向前,永不复返。
许多人许多事已经改变了。
“到你家乡了,给我介绍一下吧。”道格拉斯这个外来客,有强烈的兴致。看了一眼薇薇安,又悻悻想起来:“哦,我忘了你几岁的时候就离开这里了。那你还记得进城该往哪个方向走吗?”
“这边……”薇薇安按照模糊的记忆指了一个方向。
她是行走在旧日记忆里的地图,追随着自己是一个孩子时,一只蝴蝶的记忆。
就这样跑着,飞着。
迎面撞上一个少年,蝴蝶不认识长大之后的少年,少年也不认识蝴蝶。
他没有认出那只远道而来的蝴蝶,就是他转世而来的妹妹。
薇薇安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想着自己会不会就这样遇上巴鲁哥哥,她已经换过了几个样子,还可以站在他面前,说是他的妹妹吗?
就这样想着,走着。
他们没有遇见一位少年。
也没有遇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
却撞上了一批疾驰而来的人,他们骑在马上,卷起沙尘,高高在上俯视地上的人,由于他们冲撞的速度太快了。
道格拉斯和薇薇安没来得及闪避,就被夹在人流中,还以为是遇上山贼土匪了。
“别抢我们,我们身上没有钱。”道格拉斯双手举高,就差把投降写在脸上了。
混乱之中,也不知道是马上的哪个男人发号施令:“少说废话,把你们的兜帽摘下来!”
薇薇安和道格拉斯照做。
露出面容后,马上的人审视了一眼,说了几句“不是他们”就骑着马走了。
又是一阵灰尘扫面,道格拉斯边咳嗽边骂道:“什么时候我受过这个待遇啊?”以前他都是坐马车的人,现在实现了基本出门靠步行。
薇薇安没顾得上这些,只是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有些好奇:“出什么大事?”
道格拉斯拉着她往城里方向走,只想尽快填饱肚子。
没想到,走着走着又遇到一起审查的人,又是让他们脱帽子,又是拿水给他们洗脸的,搜查的更为严格。
按他们所说的话做了,也回答了他们提出的问题,交代了自己是从朗格多克来的,还被他们训斥了一句:“在路上走,戴什么帽子。浪费我们搜查的时间!”
给道格拉斯整的叫一个无语,“草原上的风这么大,你们骑马的人唰一下过去,地上的人全在吃沙子,我还不能戴个帽子了呀?”
结果人家一个眼神过来,他立马蹲下身去求饶了。
幸好这些骑马的人也很忙,没空搭理他们,策马扬鞭而去。
继续留下一脸懵逼的道格拉斯和若有所思的薇薇安,“他们好像是在追捕什么人?”
薇薇安点点头,“我们先进城,再找人问问吧。”
天色已晚,他们找到教堂借宿。
接待他们的修女很是热情,给他们准备的饭菜也甚是丰盛。
“虽然下伊尔泽是一个很小的村子,但在巴鲁将军和米萨夫人的庇护下,发展的很好。”
道格拉斯便问,“那我怎么看到,有卫兵乱捉人?”
“乱捉人?”修女不明所以。
道格拉斯便将路上发生的事一一说了。
修女这才明白过来,跟他们解释道,“不是乱抓人,是巴鲁将军家的孙子和米萨夫人家的孙女私奔了,现在两家正在全城抓捕呢?”
道格拉斯被她说懵了,“两家?这个米萨夫人不是巴鲁将军的妻子吗?”
这时默默吃饭的薇薇安插了一嘴,“巴鲁将军的妻子是薇达夫人。 ”
修女有些意外,颇为感慨地说道:“你竟然知道?唉。薇达夫人已经去世有三四个年头了吧。”
道格拉斯便说,“你别看她这样,她可是本地人,只不过少小离乡。”
修女就更吃惊了,她印象中不记得村里有过这么一个孩子,“你是下伊尔泽人?那家的孩子?”
薇薇安自然答不上来,转而问道:“想问一下,这个米萨夫人是什么来头?”
“哦,她呀,是当地著名的米商,她的丈夫死后,事业就由她接管了。她也是下伊尔泽人,发家之后才回到这边的。”
薇薇安就疑心,她是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米萨?
道格拉斯则问:“那两个年轻人为什么要私奔,他们家里人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吗?”
讲到这里,修女就更加叹气了。
“他们两家是世仇。”
“世仇?还有人敢跟巴鲁将军做世仇?为什么?”道格拉斯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年龄约莫30多岁的修女回答道:“这,我也不知道,听村里人说他们上一辈的年轻人就总起冲突,不知怎么的结下了仇怨。不愿意让以赛亚少爷和布莱安娜小姐结亲。”
“所以这两个年轻人就逃走了?”道格拉斯听的目瞪口呆,他还以为私奔只是吟游诗人口中的捏造的谎言,没想到还真撞到了,有人实践。
“是的,两家人都急得要命,强壮的巴鲁将军现在也生了病,躺在床上。”
薇薇安瞬间就不淡定了,立马问:“巴鲁……将军生了什么病?严不严重?”她的梦果然成为现实了吗?
道格拉斯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觉得她关心过头了。
被迫切地问及这个问题,修女也有些手足无措:“这我不知道,巴鲁将军不愿意和教会来往,没有让我给他看病。”
“那请了其他医生了吗?”
“巴鲁家的人已经去请了,两三日应该会到。”
薇薇安便忧心地吃不下饭。
她的这一点反应也被修女看在眼中,“怎么,你认识巴鲁将军吗?”
薇薇安思索片刻,选了一个折中的答案,“他曾经救过我的命。”没有说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前因后果。
但修女即刻会然,安慰她道:“巴鲁将军吉人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
道格拉斯也凑过来问了一句,“巴鲁将军真的是你的恩人吗?那你还不赶紧登门拜访,去看看他,说不定还能帮他治治病什么的。”
薇薇安也很想,但不知道自己以什么名目去,而且能不能顺利进去,进去了又该怎么说?
这时修女看出了她的着急,和发自肺腑的关心,便说:“你要真想去看望巴鲁将军的话,我倒是有一个方法。”
她说的办法是通过加百列,巴鲁将军的孙女,以赛亚的胞妹,他们两个都是巴鲁将军儿子的孩子,由姑姑玛德琳带大。
“巴鲁将军很讨厌教会,但他的孙女加百列小姐却信仰光明女神,经常偷偷地来教堂,祈祷听道,你们若是想要见巴鲁将军,我可以拜托一下她。”
现在事情紧急,便由不得薇薇安矜持了,“那就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