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但同样没有展现出任何特殊能力的许婷,也凭借着蝶生尊贵,一跃成为光明的化身,被供奉在下伊尔泽的教堂。
每天都有不同的人来看它,小到平民百姓,大到领主贵族,无一不瞻仰赞美,跪拜祈祷。
进献的鲜花如刺梅、火棘、木绣球、月季、木香花、迷迭香、紫藤、栀子花、三色堇、雏菊等,不一而足,叫许婷一次吃饱喝足,看迷了眼,走不动道,直接要溺死在这芳香里。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从一个小监狱,换到了另一个更大一点的监狱,她又一次失去了人身自由,沦为了别人眼球上的玩物。
不过她哀戚的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她发现拉斯特神父和黛米修女的生活过得还不如她呢。
神父和修女的本职工作是管理教堂、接待信众,听上去好像很简单,但实际上每天早上和晚上都要打扫教堂,白天接待信众,有时候也会外出给病人看病,晚上雷打不动的给孩子们上课,送走孩子们后,拉斯特神父和黛米修女还会昏暗的灯光下吟诵、抄写、研究教典,一直到夜深。
如此往复循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清贫辛苦,绝不比外面的农民轻松多少。
唯一能卸下身上重担的时候,大概只有礼拜天了吧。在这一天里,每个人都会放下生活和工作的重担,载歌载舞,尽情娱乐。
聚会在教堂外面的草坪展开,作为圣物的光明蝶自然被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拉斯特神父首先带大家地礼貌性瞻仰光明蝶,接着又讲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最后才宣布聚会的开始。
星期天的下午阳光普照,小草鲜艳,信众们享用完甜点和水果,接下来才进入最热闹的环节跳舞。在拉斯特神父第一次上台表演之前,谁也没有想到他是手提琴的高手,现在他已经成为周末音乐演奏中不可缺少的一员了。
扬扬舞曲,翩翩裙摆,男女老少,笑脸盈盈。
大概是薇达眼里倾羡的光芒太过明显,坐了一会儿的巴鲁主动伸手邀请她跳舞。
“我不会,我不敢。”临门一脚,薇达还是选择了退却。
可巴鲁一直在鼓励她,“没事儿,我教你一点都不难的,你这么聪明,肯定很快学会的。”
于是薇达凝视着巴鲁,终于鼓起勇气把自己的手交托给他,让他引领着自己走向舞池。
下伊尔泽的民众看到了,多露出善意的笑容,只因为怕这一对年轻单纯的小情侣害羞。
没有人会永远年轻,但总有人正在热恋。刚开始的时候,薇达总是因为踩到巴鲁的脚而连连道歉,但巴鲁从不在意,久而久之,他们两个也能跟得上一些音乐的节拍了,跳舞越来越默契。
高高在上的许婷懒得煽动翅膀,用爪子扒着笼子上的栏杆不肯动弹。她的眼角的余光看到,黛米修女似乎在和拉斯特神父说些什么,后者的表情变为沉重,然后停下了手提琴的拉奏,跟在场的人说了一声抱歉,随后径直地离开了,留下黛米修女一人照看局面。
其实他们两个也挺配的,许婷突发奇想。听说神父修女都可以结婚,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个都坚持单身,一起扶持至今,大概也算得上是某种革命情谊了吧,或者是出于信仰的坚贞。
这个时候人群里突然出现了一阵骚动,原来是打扮得精致非凡的米萨来了,她一头火红色的头发,用淡黄的发带装饰,穿一身漏肩红色长裙,美艳得惊天动地,不可方物。
她款款而来,令周围之物都为之黯淡,一张脸冷若冰霜,却在见到巴鲁和薇达一起跳舞时,倏然笑了,“好优美的舞曲,怎么没有人敢请我跳舞吗?”他的声音里有挑逗的意味,只是眼睛不再巴鲁了。
于是未婚的男人们趋之若鹜,伸手邀请米萨跳舞,米萨抿嘴一笑,在十多只手中随意挑选了一只,“我是很喜欢跳舞的,大家等下还可以再来邀请我,毕竟今天下午还很漫长。”
她所选中的那一个人,是村子里面有名的蠢蛋山姆,长着一副白皮猪的身材和模样,见到漂亮姑娘就会流口水,刚刚他挤过来的时候,直接劝退了身边的几个人,倒不是因为他有多强壮,而是因为他身上的汗臭味太重了。
现在米萨像一只高傲的公鸡牵起了山姆的手,令所有人都惊诧。在场的各位男士自认不比山姆,现在一个个咬牙切齿,磨刀擦拳,就等着待会儿第一个抢到米萨的身边。
果不其然,一曲歌毕,邀请米萨跳舞的男人更多了,他们一窝蜂的冲过去,有一些甚至跪倒在她的面前,但这样一来,整个现场和现场的气氛就被破坏了,舞蹈没法再跳下去。
但是米萨渴望万众瞩目、别人为他争风吃醋的愿望达成了,她亲手缔造了一个修罗场,即使不愿卷入这个修罗场的人,也难以幸免于难。
比如被晾在一旁的巴鲁和薇达。
她挽了挽波浪似的红发,妩媚一笑,勾勾手指,就领着那群狗男人走到餐桌边,将一切闲杂人等排除。
每个人都给递水果,递甜点,恨不得喂到她嘴巴里去,可是她只是微笑地举起酒杯,对着身边最近的那个男人,在他耳边私语几句。
男人立刻眼睛大亮,如狼似虎地抢过酒杯,一饮而尽。其他的男人还没反应过来,米萨对着他们低语几句,一颗名为爱心的炸弹在这一群倾慕者中轰炸开来。
消息很快传到了其他吃瓜群众那里,他们议论纷纷,评论着米萨有些不知廉耻。
——因为她在那些男人耳边说的正是:谁是喝完最后一杯酒的人,她今天晚上就跟谁回家。
她开始屈从命运,不再按照一套既有的标准去选定白马王子,而是上掷骰子一样玩弄自己的命运。
不远处的薇达,看得心惊,她拖了拖巴鲁的衣袖:“去看看吧,再这样闹下去会出事的。”
巴鲁虽然皱着眉头,但依然没有要挪动脚步的意思:“她自己想闹事,就由得她闹吧。”
“巴鲁!”薇达第一次那么大声地对巴鲁说话,严厉的,失望的:“我不知道你和米萨之间有什么误会,可是我知道她是因为喜欢你才做出这一切的。爱一个人的真心不应该被践踏。”
于是巴鲁久久地看着巴鲁,目光闪烁,内心纠结,但在薇达的一再恳求下,他僵硬着身子走了过去。
米萨在看到巴鲁走过来时,动作一顿,眼睛也不再眨了,明显表示出她的犹豫和动摇。
然而听到巴鲁说,“这里是教堂,不是你们的玩乐之地。”她瞬间笑了。
“好啊,”她几乎是含着泪花说的,但所有人只会见到她明媚的笑容,而看不见她的眼泪:“既然你这么要求,那我就离开吧。”
她优雅地起身,大步向前,巴鲁却拦住了她身后的男人。
“巴鲁,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满的男人们压抑着怒火质问。
“她要回他的家,你们也应该回你们的家。”
男人们惧怕于巴鲁的拳头,不敢直接冲上去和他干架,想着等下绕开这小子走就是了。
米萨却泪眼蒙蒙回过头来,骂道:“巴鲁,你真不是个男人!”
在场之人听到这句话表情各异,那些被米萨利用过的男人,这个时候再迟钝,也明白她就是接着他们气眼前的心上,一时脸上挂不住彩,十分的难看。
而巴鲁只是铁剑似的,插在泥里,不言不语,任凭折返回来的米萨推他,打他,终于忍无可忍抓住她的手:“闹够了没有?”
“是我问你闹够了没有?我愿意和谁一起玩,我愿意和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凭什么要你管?”
“那就不要在我面前污了我的眼!”
听到这句话,米萨不怒反笑,“我竟然也在你的眼里,原来你的眼里也有我,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承认这件事……”
“我承认了什么?”
米萨露出哀求的表情,随即她又清醒过来了,“不要再折磨我了,巴鲁,我错了!”
“我没有折磨你。”
“你撒谎!”米萨回应声嘶力竭。她像一个疯子一样,踉跄着脚步,向天底下的人宣告她的罪行:“你有你有!因为我杀死了你的妹妹!你一直恨我,一直想要折磨我,所以你费尽心机让我爱上你,让我陷入痛苦,现在你得逞了,我输了,我输的一败涂地!审判我呀,杀死我呀,杀死我这个有罪之人啊。我宁愿永受地狱之火的燃烧,也不愿受你一秒钟的冷漠。”
这个被尘封已久的秘密,终于又一次出现在世人眼前,关于玛德琳死亡的讨论,不同的人抱有不同的意见,同情哀伤的也有,漠不关心只为看热闹的也有,另有所思心怀算计的也有。
但没有人像米萨一样不管不顾,把当年的那一桩旧事扯了出来,把自己的罪恶和下伊尔泽的隐秘全部都暴露。
“不敢杀我吗?”米萨轻蔑一笑,甩开巴鲁的手,疯笑着跑了出去。
而将这一切看在眼底的许婷也是镇了个惊,她从来没有想过横在米萨和巴鲁之间的会是自己。的确玛德琳死了,可是造成她死亡的有多种原因,绝不是米萨一个人的错啊。就算想把责任推到她身上,可当时的米萨也只是一个孩子呀。
有必要恨一个人恨几十年吗?她扑腾翅膀想飞出去,她想留下一切神迹,告诉所有人,玛德琳不是恶魔之子,她的死也纯属意外,与人无尤。
可是没有人注意到她这一个偏僻角落。
不!许婷的眼前忽然一片漆黑,她感觉自己身在的笼子,正被人携带着,快速地移动。不可能是教堂里的人,一定有其他的人盯上了自己。
对此浑然无知的下伊尔泽民众,沉浸于刚才爆出的惊天大料,没有任何人察觉他们的圣蝶,已经被人悄然无息地带走了。
薇达则是催促着巴鲁去追米萨,“巴鲁,你还愣着干什么?去追米萨啊,现在天要黑了!”
巴鲁迟迟不动,半天只挤出几个字,“玛德琳。”
薇达看着他这一模样,叹了一口气,“巴鲁你真傻,其实……你是喜欢米萨的啊……”
她的眼眸比天边的晚霞暗淡,她的叹息比晚风还微弱,薇达再多说,而是去追米萨了。
她穿过大街小巷,呼唤着米萨的名字,正是万家准备晚餐之时,街上人烟稀少。薇达自己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能够找到米萨,可她还是不放弃的搜查每一个角落。
当她走近一条荒凉的小巷是,却看见米萨的黄色发带掉在地上,她刚想去捡,身后一个人却猝不及防地袭击了她,并用手帕捂住了她的口鼻,企图让她窒息。
薇达四处摸索,从腰间摸到巴鲁送给她的防身匕首,立马抽出,对着身后的敌人就是一个猛刺。身后的人吃痛放开了她,薇达便趁机跑了出去,边跑边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城里有不少的居民探头观望,但第一个抢先跑到薇达身边的,却是巴鲁,“发生什么事了?”
薇达喘着粗气,忙道:“刚刚有人袭击我,没有你送我的这一把匕首,我差点被他弄晕过去。”她现在还没有从巨大的恐慌中脱离出来,但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米萨她可能也有危险!”
巴鲁神色立即凝重,他问薇达:“还跑得动吗?我们先去通知守卫,寻求领主大人的帮助!”
薇达马上点头,两人齐齐往城门跑。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股悄然在城内兴起的盗贼势力,已经沿着一条暗道出了城,带着了姿色非凡的米萨,和价值非凡的圣蝶。
下一站目的地是,罗丽佛的地下拍卖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