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莫问前程 第37章 第三十六章

五条悟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刚刚出了京都没多久，到达尾张国时，居然会在路边的山上发现不少人都聚集在一起。

“这是在做什么？”

那些人并没有发现五条悟的行踪。

相反，他们似乎在祭拜着山神。

“这里有很难闻的味道。”含云嗅了嗅，面露不满，“这里也是被疫病所覆盖的区域。”

虽然有护符的保护，一行人里唯二的两个人类并没有任何担心，可是式神们仍然很紧张，毕竟五条悟再强大也是一个人类，也会生老病死。

“所以，这是在求山神庇佑，祈求疫病快点过去？”五条悟面色微沉，哪怕再如何，他也无法装作视而不见。

眼看五条悟就要下车，健太郎一把拦住了五条悟，“大人，您还是继续呆在车上吧，这种小事，由我来就好了。”

“这可不是小事。”五条悟回他道：“况且我也会一些治疗的方法，平日里也会接济一下染病的人。再说阴阳寮的人虽然看惯生死，却也并不是铁石心肠。”

不然大家也不会接一些完全没有任何报酬的任务了。

广利神色不变，却一言不发的站起了身子。

“你在干什么？”健太郎惊怒道，“连你也由着大人胡来不成？！”

“既然大人已经决定好了，那么广利便舍命相陪了。”

这一番话倒是驳的健太郎哑口无言。

五条悟却笑了，“你看，广利他们可是支持我的哦，健太郎，好好看着牛车吧，别让一些路过的山匪劫走了。”

健太郎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有着蛮力的人类，既比不上五条悟这样有着灵力的人，也比不上有着妖力的式神，是以他几乎每次都是被留下的那个。

“…大人还请小心。”

五条悟摆着手，与广利一起往那些聚集的村民堆里走去。

“各位。”

五条悟的声音清朗又有力，这几乎是饿了许久的平民不曾有的。

很多人都回头看向五条悟，一双眼睛透露着麻木。

看到他时，他们都不约而同的向后退去，似乎生怕和五条悟处在一个空间之内。

这让五条悟接下来想说的话都被噎回了肚子里。

为首的那人，似乎是这群人的头领，他身上穿这一件破旧的衣服，外面套着底色是白色，却已经脏到发黄的衣服。

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

裤腿边以及光着的脚上甚至还沾着泥点，似乎是长途跋涉许久才到的这里。

看得出来这些人的状态是真的很糟糕。

五条悟装作不在意的环视了一下，这才问着因为他的出现，而站起身向他行礼的人。

但是行礼是一方面，可是依然不愿意与他近前说话。

这人看起来已经有六十多了。

“你们是在祭拜山神吗？”看得出来这些人不愿意接近他，五条悟只能站远一些提高声音问他们。

那首领睁大了眼睛，他似乎看了看自己的同伴，回答着五条悟，“我们并不是在祭拜山神，大人，我们是在祭拜神明。”

广利本想说这有什么区别，不过却被早就察觉到他想说话的五条悟转头看了一眼，被迫闭嘴。

“为什么要祭拜神明呢？”五条悟轻声问，这一次他用了力量，用以安抚这些人的情绪。

那人似乎有些受宠若惊，大概是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平易近人的贵族老爷，为此说话更是是小心翼翼，唯恐惹得五条悟不快。

“我们都是被神明抛弃的人，不然也不会被神明降下灾祸，流离失所，甚至不少人还都染上了疫病而死。”

五条悟抿了抿嘴，继而又问道：“告诉我你们还有多少人染上了疫病？”

听了这话，那些人好似是听到了什么判决一样，引起了好一些骚动，甚至还有一些小孩子呜咽出声。

五条悟看这情况，心想这些人大概是误会了什么，他向前了一步，却被那男人制止了。

“大人！”那男人再一次跪了下来，“大人，莫要再往前了，若是您染上疫病，我等就是全部死了，也赔不起啊。”

五条悟被这举动惊的又是一顿。

“我可不会染上疾病哦。”五条悟这般说着，却在对方固执的眼神下不再向前走，甚至还倒退了几步。

“你看，我不往前走了，告诉我，你们还有多少人染上了瘟疫，落脚地又在哪里？”

小女孩被父亲抱着，突然哭出声，“爸爸，贵族老爷要杀了妈妈吗？”

五条悟睁大了眼睛，他终于明白这些人到底在担心什么了。

这是一种五条悟不曾见识到的另一场景。

他当初甫一落地就被贺茂元光带走，就算是做任务，也只会前往那些拥有着土地的人，被对方好好招待着。纵然是外出，因为那些人的刻意安排，也很难见到这些最底层的人，不过这一次出行，这么多年了，倒是第一次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就在他的面前。

五条悟难得心生恻隐，可他也明白，这些人，不过是这个时代所有不幸中的冰山一角，他也不是什么救世主。

“放心，不会杀了那些得病的人的。”

即使他不杀，那些人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在这个没有任何现代医药的时代，遇到瘟疫横行，也只能听天由命。

药草之类的，也只是上层人的奢侈。

面对这些人警惕的神情，五条悟并不打算多做解释，他只是看着身后的式神，“广利。”

广利自然明白自家主人到底在想什么，就连刚开始，五条悟执意前来的时候，他也知道五条悟究竟想要干什么。

于是他一语不发，将薙刀放在了地上，从怀中掏出许多小纸包，里面是五条悟早已研磨好的药粉。

在这个时代，他总是随身携带着这些，或许会在四处游历时，遇到一些急需帮助的人，这些药可能就会救他们一命。

“这些药，不一定有用，不过或许能给你们一点安慰。”

就算有硝子那样的可以治疗别人的反转术式，五条悟也依然不会轻易的向其他人彰显自己的能力，他一直活的很清醒，这个时代，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光明。

但能碰到一二知心人，也是他不曾想过的意外之喜。

五条悟说完这些，就带着广利离开了这里，他没有回头，心中本想去看看的想法早已烟消云散，在这些人眼里，像他这种锦衣玉食的贵族老爷，不剥削他们就已经算是谢天谢地了，指望贵族们好心，实在是天方夜谭。

一直坐在牛车上等待的健太郎看到他们的身影，紧绷的心情松了口气，他看了眼五条悟，惯于察言观色的他下意识觉得五条悟并不开心。

不过五条悟表面还是一副言谈自然的模样。

“大人不开心？”

“呐，健太郎。”五条悟唤着对方的名字。

“你觉得这个时代怎么样？”

“这个时代？”健太郎被这话问的一怔，“大人，您知道的，健太郎能碰到您这样的主人，实在是三生修来的福分。”

健太郎心想大概是被之前那些难民们的样子所触动，所以不开心吧，“若不是贺茂大人和您的收留，恐怕我和我的妻子儿女都会像那些人一样，指不定死在了哪里，连埋骨地都找不到。”

虽然这么说，可是健太郎声音平稳，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在他看来，这些人的遭遇，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场景了。

健太郎因着小儿子做了桧千代的伴读，也认识了不少字，他的小儿子出生时他就已经是服侍五条悟的人了，也因此，小儿子次郎坊几乎没吃过什么苦，对于这些并没有多少感悟，可是他却是真正的经历过的。

“之前次郎坊背诵唐诗，我偶尔听了几句，只觉得那句格外应景，其他的句子都忘了，只记得那句：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五条悟听得更是怔愣，他还知道后来宋朝时期，有名叫张俞的诗人，也写过类似的诗句：遍身绮罗者，不是养蚕人。

五条悟没有一次比这次产生了更加强烈的，他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