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雨露期确实不稳定,空气中浮动的信香令人烦躁。
柒瞧了瞧阿七的侧脸,压抑住胸腔燃烧的野火,跟在阿七身后,两个人不到半步之遥。
今夜的花楼似乎格外热闹,阿七和柒踏着台阶上了二楼,迎面走来几个客人。
他们一边走着,一边聊着,“只要能三次对上花魁娘子的对子,可以获得八折优惠,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看来这几年确实不景气,花楼居然还搞活动。”阿七摸着下巴,走向地字一号房。
但是即将走入包厢的那一刻,柒忽然拉住阿七的胳膊,阿七猛地意识到有情况,刹那间一个念头浮上脑海——
是埋伏,有内鬼!
阿七脚下一拐,迈出去的腿打个旋儿,又收了回来,他整个人往柒的肩膀上一靠,假装喝醉了,“我……我没醉,我还能喝!”
他睁开半只眼,偷偷往周围瞥了一眼,没发觉异样,在柒假意搀扶之下走远。
可如果这样离开,就无法再搭上线了,总感觉有点不甘心。
阿七瞧见下方大堂中央如火如荼的对对子场面,有了鬼主意,转头笑嘻嘻地对柒说:“柒哥,能不能帮我个忙?”
花魁娘子约双十年华,满头珠翠,穿着垂地朱红长裙,臂弯里挂着珠白披帛,肌肤胜雪,容光照人。
她手持一柄团扇摇啊摇,被一群人簇拥在中心。
“不要急不要急,大家都有机会,这回的上联是,”她拿出一个卷轴展开,立即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天王盖地虎……?”
“这算什么对子?”有几个客人小声议论着,“这好像是什么暗号啊!”
当场有个小年轻大叫着:“宝塔镇河妖!”
“什么呀,天王盖地虎当然是对铁锅炖大鹅啦!”花魁娘子举起扇子,半掩着面轻笑,“开个玩笑,这次是我们弄错了,不作数的。”
等到气氛重新热闹起来,花魁娘子见无人注意她,她悄悄转回后台。
背后传来一道轻佻的声音:“嗨,美女,你找谁啊?”
花魁娘子回头一看,是两个身形完全隐匿在黑暗中的少年。
“天王盖地虎,铁锅炖大鹅。”她先一步报出了暗号。
阿七摸着下巴,认真地打量着花魁娘子,“美女,你也是祝融的?”
怎么这次祝融派了这么个人来潜伏?花魁娘子皱眉观察着面前这两个少年,“我已经通知星尘,这次可能有危险,怎么你们还过来?”
“可能不太及时,没收到她的消息。”阿七拿出一支竹管,“美女,这是情报。”
“好。”花魁娘子点头,收好竹管,长裙袅袅地走出后台。
花楼里绮丽繁华,纸醉金迷。欢闹声之间,却陡然响起一道刺耳的尖叫。
只见花魁娘子倒在血泊之中,一支利箭穿透她的脖子,竹管也不翼而飞……
完全不知情的两个人正在回去的路上,阿七还在心里可惜,应该待久一点。
花街很长,灯火辉煌,处处鼓瑟吹笙,满楼红袖招,一个提着满篮杏花的女孩子正在叫卖。
这个时节有杏花卖算是时新货,女孩子又长得清丽,不少人买。
“小美人,让爷香一个!”却响起打扰兴致的声音,只见一个锦衣华服大腹便便的暴发户,搂住卖花的女孩子,就要撅着香肠嘴狂啃。
女孩子尖叫出声,一拳砸在暴发户的脸上。
暴发户捂住鼻血横流的脸,对身后的两个保镖一扬手,“好啊,敢打我,我……”
忽然后背冷气袭来,暴发户止住了话,只见一张笑容不怀好意的脸出现在左侧,呲着白森森的牙,吓得他当场一魂出窍二魂升天。
两个保镖见对方不是善茬,赶紧脚底抹油跑了。
“谢谢少侠相救。”女孩子冲阿七抱了抱拳,“我也没有别的谢礼,少侠要花吗?”
要花也没什么用,阿七摆了摆手,“不用谢了,像我这样心底善良又武功高强的靓仔不多了,偶尔干点好事算是积德行善,如果实在要谢不如以身……”
后面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阿七感觉一只手搭到他的肩膀,就像骤降的冰霜把他团团包围,呼吸一窒,剩下的话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我开玩笑的,哈哈哈,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女孩子也凭空打个寒颤,看了看阿七,又看了看柒,嘴角却忽地扯出一抹弧线,“除了杏花,我还有别的好东西,”拿出一小包香粉,“鸳梦香。愿你们战胜世俗和流言,勇敢在一起!”
“……我是不是被误会了什么?”阿七不明所以。
“没有没有。”女孩子疯狂摇头,又做了个加油的动作,“骨科万岁!”
“……”阿七无语,只是一味沉默。
走到城外,月光如洗,阿七双手抄着口袋,心不在焉地踢开路边的一颗小石头。
“你要嗰個香系想做乜?(你要那个香是想做什么?)”柒瞥了他一眼。
“反正是送的,不拿白不拿。”某人嘴角一挑,那副嘴脸相当无耻。
忽地一束烟火在半空中炸开,形成了刺客组织的标志。
“这是暗影刺客集合的信号?这么晚了还集合,”阿七猛地看向柒,“是不是我们……”暴露了?
柒也不太确定,“冇命令,你入唔得暗影殿,喺外头等我,有情況就跑。(没有命令,你进不了暗影殿。在外面等我,有情况就跑。)”
在焦急中等待是一件很折磨的事,耐心逐渐消耗,各种假设和念头不停地诞生,又不停地被否决。
阿七攥紧了拳头,强行克制内心深处升腾起来的不安与恐惧。
空气近乎凝滞,连虫鸣都没有,水汽潮湿,仿佛一吸气便被灌入了满肺的水。
万籁俱寂之中,就听附近的灌木丛里传来细微的动静。
又搞偷袭?阿七悄悄握紧兜里的剪刀,一枚暗器照着阿七的面门飞来。
阿七一挥剪刀挡下暗器,余光里黑影闪动,再一看,四周是十几柄兵器,十几个黑衣刺客已经围了上来,放眼望去都是冷戾目光,夜色中充斥着寂静沉重的杀气。
“各位大哥,有话好说!我也是刺客组织的,大家自己人!”
为首的黑衣刺客嗤笑一声,语气轻蔑,“你不是祝融派来的吗?我们怎么会是自己人?”
阿七瞪大了眼睛,“哇,不是吧,大哥,我胆子很小的,你这么开玩笑是会吓死人的!把我吓出心脏病,你付医药费吗?”
“就听你瞎扯。”黑衣刺客似笑非笑地盯着阿七,直接撂下重磅炸弹,“那个细作是叫星尘吧?她那边,首领已经派人去了。”
阿七瞳孔急剧收缩起来,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逆流,心跳瞬间紊乱,呼吸蓦然急促。
本来月色清冷明亮,却被淡如渺渺薄烟的云一遮,与浓重的夜雾融成一处,像混入黑墨的陈年水渍。
陡然感觉到空气的震动,扑棱棱的声响由远及近地传入耳中。
阿七昂头望去,夜空之中飞来无数黑影,黑影如同蝙蝠那般展开翅膀,凝结成大片铺天盖地的乌云。
死亡的阴影从头顶笼罩而下,周身的寒冷气息不断攀升,在方圆几十米内卷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