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毛绒绒的高大生物是神农国的神医,他递来一张药方,又拿出一个录音机,按下播放键,“按照这个方子抓药,用三碗水煮成一碗水,一天服药三次。”
阿七好歹也采过几年草药,懂得一些药理,眯起一只眼,睁大一只眼,仔细瞅瞅这份药方,“呃,怎么还有苦瓜?这个不是吃的?”
神医又按下录音机,“清热解毒。”
好吧,你是神医,你说的算。
阿七拿着药方,到了街上,先去了菜市场,又跑去药铺。
夏季多雨水,原本天色就灰蒙蒙的,当他到药铺抓药时,就听到外面飘来滴滴答答的雨声。
药铺内清淡的药香在鼻尖萦绕,微风透着一股凉意,不知怎么地,忽然感觉像是梦境,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药铺的学徒坐在小板凳上看书背药理,掌柜亲自抓药,动作麻利,发出沙沙的声响。
脑子里有根弦在跳动,他好像曾经来过这个地方,记忆发生了偏差。
掌柜的声音唤回他的神智,“好了,拿稳啰!”两大包药材递到他手边,掌柜又叮嘱了一句,“这草药没煮之前不能沾水。”
……
这场雨太大了,路上行人很少,有也是匆匆忙忙赶路,譬如他。
阿七打着伞,在大雨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空气中泛起泥土的气息,夹杂着冷风有点刺骨,不小心踏到水坑上,鞋子就湿了一大半。
“乱跑什么,当心着凉染上风寒。”俩母子共撑着伞从他面前走过,母亲责怪了几句。
阿七鬼使神差地放慢了脚步,往那边看了看,又继续迈开腿。
走过一座拱桥,瞧见一个熟悉的人执着伞,走在青石板道上。漫天雨水涟涟,衬着白墙黑瓦小桥流水,从远处望去很像一幅水墨画。
他快步跑过去,“靓仔,你伤好了?下雨天就不要出来浪了。”
瞧见柒低头,望了一眼手里拿着的另一柄雨伞,他了然地翘起嘴角,“那就一起回去吧!”
走了几步,阿七还是忍不住逗他,“特意给我送伞?看不出来,靓仔你还有当暖男的潜质。”
柒极快地看了一下阿七,没有作声,阿七反倒嬉皮笑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因为阿七知道柒其实没生气,只是不想继续这个无聊的话题。
柒不爱说话,就算说话也是淡漠的,没有感情起伏,音调毫无平仄,配着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很难让人猜透他的心思。
阿七却能够通过他细微的神情和动作,感觉到他大部分的情绪,不是观察力,更像是一种本能,一种天赋。
回到临时租的小院子里,阿七把两大包药材从衣服里掏出来,立即倒进砂锅中,先把药煎上。
“换条衫先。(先换件衣服。)”柒拿出一件衣服丢给阿七。
阿七左手一伸,将衣服抱在怀里,弓着右手臂,做了一个健美先生的动作,还大放厥词,不料第二天就生了病。
头脑昏沉,心燥气热,整个人像一块被放在火炉上的肉,阿七甚至能听见滋滋冒油的声音,还闻到了胡椒的味道。
半睡半醒中,他好像梦见很久以前的回忆,那些光怪陆离的记忆像是被搅碎了,被揉破了,每次试图回想都会头痛欲裂。
重重黑暗降临在梦境里,他好像陷入了一场没有尽头的漩涡里。
往事一幕幕重现,梦中他站在堆满尸体和兵刃的山丘上,背影沉默萧索,与其说是他,更像是柒。
纷杂闪现的记忆根本不准确,又支离破碎。他梦见自己走向高高的石台,单膝跪地接受令牌;又梦见自己被刺伤,落入水中,冰冷的水从四面八方将他吞没……
大脑发起热来,混混沌沌,像一把熊熊燃烧的大火烧毁了所有的记忆。
迷迷糊糊之间,他好像感觉到有什么在接触他的额头……
柒探手试了试阿七的额头,烫得热手,余光瞥见阿七一面闭着眼碎碎念,一面乱扯衣领。最顶上的那两颗盘扣被脱开,露出脖颈和锁骨。
这个微小又无意的动作太过平常,大概只是因为体温太热,想凉快点,没什么含义可言。但是诡异地,他的耳朵竟然有些发烫。
发圈也不知被阿七弄到哪里去了,散下的些许头发贴在耳际。汗水在额头不断凝结,然后滚落,将头发打湿。
随着阿七体温升高,一股更滚烫的辛辣气息从他身上扩散来过,仿佛带了钩子。
柒的后颈在隐隐发热,心中的猛兽在笼子内咆哮。
那种感觉并不陌生,有点类似上次分化的情形,可又有些差别。
他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情谷欠,爱情,信香的吸引力,抑或是每种都有?
植根于潜意识中的念头,在脑子里,在心头,反复叫嚣着——
标记眼前这个人,让他只属于自己!
幸好那头猛兽闹腾得不算厉害,很快就能抑制住。
柒知道他们之间确实有什么东西在微妙地改变着,在过往的生死历程之中,在一路行来的困难之中,许多因素在一点一滴地发酵。
不知道最终会酝酿出什么,与以往所有的感觉都不同,完全陌生的。
这对他而言,是未知,也是危险,无波的古井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
神医被请过来诊脉,开了一份熟悉的药方,跟当初柒在小木屋里看到的那份药方一样,只是每种药材的剂量上稍微调整了些。
这次轮到柒出门抓药,药铺的小学徒接过药方,苦恼地挠了挠头,“师父,我不认得这个。”
掌柜正在记账,分心瞧了一眼,“这个叫叫灵素的药材是一种菌类,主治发烧肺热,在右手第三个抽屉。”他下笔不停,也不停说着,“还有一种叫阴菇的菌类,是用于分化的。这两种菌类长得很像,可不要搞错了。不过阴菇可是很罕见的,搞错也不太容易。”
掌柜才说完,不经意抬头一看,只见那位来抓药的少年立在柜台前,浑身气息凌厉,戴着风帽,沉默的半张脸藏进帽檐的阴影之中。
少年猛然抬起眼,掌柜就瞧见一双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看着他,空洞无神,却也阴冷幽深,如同玄冰,“乜系阴菇?(阴菇是什么?)”
掌柜微微一愣,“客人,你为什么要打听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