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耻之徒]路过人间 第16章 第 16 章

早春的清晨，玛丽安的家显得格外温暖。厨房里的阳光斜射进来，落在桌上的一叠报纸上，上面圈出了几个招聘广告。伊恩靠在椅子上，手里的笔无意识地在报纸边缘划着圈。他看了一眼钟，挠了挠头发，“我是不是该去试试这个仓库的活儿？但他们要夜班，我不确定……”

从厨房里传来锅铲翻动的声音，伴随着一阵焦糊味。伊恩皱眉抬头，“玛丽安，你还好吗？”

“呃……一切都好！”玛丽安的声音听起来不太有说服力。

伊恩放下笔走进厨房，只见玛丽安正试图从锅里刮下一块焦黑的煎蛋，神情有些懊恼。灶台上一袋面粉像被炸弹袭击过，白色粉末铺满台面，牛奶瓶斜倒着，牛奶正沿着柜台边缘滴滴答答往下流，混着洒落的面粉形成了一片黏腻的混乱。

“你这是在搞爆破实验？”伊恩倚着门框，嘴角微微扬起。

“我只是在做早餐，”玛丽安头也不抬地回答，语气里带着点倔强，“但……事情比我想象中复杂。”

伊恩扫了一眼现场，挑了挑眉：“看起来，我的早餐还没见到，就已经先倒下了。”

玛丽安转过头来，额前沾了点面粉，表情有些无辜，“我只是想给你做点好吃的……让你心情好一点。最近看你太累了，总是皱着眉头。”

伊恩走进厨房，关掉炉火，轻轻把她拉到一边，“听着，玛丽安，你的心意我很感动，但你可能真的不适合厨房冒险。”

“我是说真的。”玛丽安低头看着锅里的残骸，小声说道，“我看你每天盯着那些广告，满脸的不耐烦……我想做点什么让你好过些。”

伊恩愣了一下，叹了口气，“玛丽安，这和你没关系。工作是我的事。只是……有时候我觉得，无论选哪个，都像是在原地打转。”

“那就转一会儿，累了的话停下来休息也没关系。”玛丽安抬起头，靠着灶台说道，声音柔和却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语气，“你只是需要一份工作，但这份工作并不是你的未来。你不需要一开始就找到最好的选择。”

“是吗？”伊恩挑眉，“那你呢？你是那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人吗？”

“当然不是。”玛丽安笑了笑，“可如果一直纠结，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你需要的只是个开头，伊恩。不完美也没关系。”

伊恩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你总有办法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愚蠢的抱怨者。”

“你不是抱怨者，”玛丽安说，“只是太聪明了。聪明的人总喜欢想太多。”

伊恩摇摇头，嘴角扬起一丝苦笑，“聪明？我连守住一份工作都做不到。”他说这话时，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来，像是把苦涩咽进了喉咙深处。

“伊恩，不是所有事都需要完美答案。你比你想象的更能找到路，”玛丽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别急，好吗？也别对自己那么苛刻。”

焦糊味还顽固地停留在空气里，却混杂着一丝独属于春日清晨的阳光气息，反倒像是某种奇怪的温暖氛围的一部分。伊恩无声地看着她，低声笑了起来，“玛丽安，你真的很怪。”

“怪？”玛丽安挑眉。

“嗯。”伊恩点点头，“你看起来总是像活在另一种世界。比我认识的所有人都天真，却又比所有人都聪明。”

“那你喜欢这个怪人吗？”玛丽安故作轻松地挑了挑眉，却忍不住屏住呼吸，等着他的回答。

伊恩没有马上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嘴角慢慢扬起。他伸手捏了一下她鼻尖上的面粉，轻笑着说：“至少，她不适合做饭。”

两人相视一笑，厨房里的沉闷消散了些许，报纸上的招聘广告也不再显得那么刺眼了。

......

在玛丽安的“帮助”下，两人终于在太阳走到头顶之前解决了早餐。

天气随着太阳的升高暖了起来，玛丽安提议出去走走，伊恩瞥了一眼尚无进展的求职计划，没有反对。

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在湖面，微风带动芦苇轻轻摇曳，冰层已经开始融化，露出下面幽深的水面。岸边的草地微微湿润，空气清新，带着春天的凉意。

伊恩踢着一块小石子走在玛丽安旁边，目光落在湖面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之前还说要带你来这儿滑冰呢，现在倒好，冰都化得快见底了。看来这计划是泡汤了。”

“没关系啊。”玛丽安抬头看着他，嘴角带着一抹轻松的笑意，“这地方明年还在，冬天的冰也跑不了。”

伊恩微微一愣，像是没想到她能这么轻描淡写地接受自己的失约。一个失神，脚下的小石子就偏离了航道，他放弃了去找，带着几分自嘲地说道：“说实话，我从小到大就不太擅长兑现承诺。”

“是吗？”玛丽安看着湖面，语气柔和但带着好奇，“小时候的伊恩·加拉格是什么样的？”

伊恩愣了愣，低头笑了笑，声音带着一丝冷意：“小时候啊，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想怎么逃出家门。弗兰克从来不会管我们，有时候一整天都不见人影，或者喝醉了骂我们。家里除了酒精和混乱，什么都没有。食物也不是天天都有，有时候我们得在垃圾桶里翻。”

玛丽安轻轻皱了皱眉，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说出这些。她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低声问道：“那你……那时候怎么过的？”

伊恩嗤笑一声，嘴角带着冷意：“靠自己呗。像个小偷一样，偷点食物，避开那些疯子。”

玛丽安咬了咬下唇，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道歉或是安慰在这里似乎都太过浅薄和多余。

伊恩也有些后悔起来，刚才的话似乎怎么听怎么像卖惨。他咳了两声，用肩膀撞了撞玛丽安，“你呢？让我猜猜，你的童年肯定是‘教科书式的完美’，对吧？圣诞节有壁炉，有礼物，生日有大蛋糕还有小伙伴唱歌庆祝？”

“嗯……差不多吧。”玛丽安笑了，眼神飘远，像是在回忆某个遥远的画面。“圣诞节的时候，我们会围在壁炉旁烤棉花糖。生日呢，家里会请人来做蛋糕，我记得有一次我挑了一个三层的，邻居家的小孩都来分，最后也没吃完。”

伊恩听完，低声笑了一下，却没说话。他低头盯着脚下的草地，脸上浮现出一种复杂的神情，像是带着一丝自嘲，又像是有点羡慕。

玛丽安察觉到他的沉默，抬起头看他，声音里带着一点小心翼翼，“你是不是觉得我的生活很……无聊？”

“不，”伊恩抬起眼看着她，嘴角扯起一丝笑容，“只是觉得和我的生活像是两个世界的事儿。我那会儿要是能有三层的蛋糕，卡尔绝对能用十五分钟吃掉三层半——连盘子都不放过。”

玛丽安也笑了出来，“真可惜，要是早认识卡尔就好啦。”

伊恩挑眉：“不应该可惜没有早认识我吗？”

玛丽安笑：“哎呀，这才是顶顶可惜的事。”

笑声淡去，伊恩靠在湖边的护栏上，转头看着湖水，像是思索了一会儿，才有些试探着开口：“不过……你那样的生活，也不一定全是好事吧。我是说，一旦失去那些，可能会更难受吧？”

玛丽安的睫毛颤了颤，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是挺难受的，不过……那些快乐也是真的。总不能因为害怕失去，就去拒绝拥有吧？”

她的声音很轻，却仿佛透过了空气中的凉意，直接击中了伊恩。他看着远处的湖面，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玛丽安，你真的很勇敢。”

“勇敢？”玛丽安挑起了眉毛，手指不自觉地在栏杆上摩挲着，“其实......我算不上勇敢。父母去世......很多人都怀疑是竞争对手的阴谋。可我，不知道，甚至不敢知道。懦弱也好，自私也好，我只是不想在仇恨里活着。”

伊恩愣住了，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坦白。他低声说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玛丽安低头笑笑，“谢谢。不过，其实你们才是真正的勇敢，无论在怎样的境地都没有放弃活下去。”

伊恩笑了一声，带着点嘲讽，“硬撑着罢了，我们加拉格家擅长的，就只有‘别被生活打倒’这一项。”

“我不觉得是‘只有’。”玛丽安转头看着他，目光真挚，“你们彼此照顾，面对困境还能找到自己的方式活下去，这就是很了不起的事。”

伊恩愣住了，似乎不太习惯有人这样评价他。他低头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半晌才嘟囔道：“也就你能说出这种话。”

玛丽安笑了，她转回头去，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可能吧。伊恩，我觉得，人生就像一场火车上的的旅途，或许我们无法决定它开往何方，但至少可以选择要看到怎样的风景。”

伊恩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吧，我的旅行者小姐。”他的嘴角扬起一点笑，“我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