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真的不是恋爱游戏 第15章 暴雪中的抉择

虽然太阳还未完全没入地平线，金红色的余晖已经照耀着缓缓流淌的鹤见川，但那股夜晚将临的寒意还是随着海风慢慢爬上了手臂。

中原中也坐在河坝上，脚下是悦耳的汩汩水流声，听在他耳中却像温柔的刀子在他心头慢慢割着。

中原中也还记得那天自己结束了一天的任务，回到卧室的基地后看到的景象。

在注意到床头柜上小山般的药片胶囊时他是既高兴又心情复杂的，一边愧对于无法解脱太宰治的痛苦，一边又高兴于太宰治平安无事。

然而在闻到屋内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时中原中也脸色瞬间就变了。

太宰治确实忍住了没吃掉那些药，但他也确实没放过自己……

“太宰！”中原中也一把推开了浴室门。

昏暗的浴室内，只见雪白的墙壁和地板上已经变了色，暗红色的小河在地上涓涓流淌，渐渐干涸，而浴缸内，一个裹着黑色大衣的黑发少年蜷缩着身形，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地抓着手中的刀子，好像已经昏过去了。

“你这个笨蛋！”中原中也踉跄着走了过去，腿一软跪倒在了血泊中。

他颤抖地抬起手，想试探太宰治的鼻息，而太宰治的背后是已经渐渐凝固的喷溅状的血滴，中原中也余光看着那刺眼的图案，只觉得那血液仿佛化成了道道利箭，直把他的心扎了个对穿。

然而就在他颤抖的指尖要碰到太宰治时，一只微凉的手带着粘稠的血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中也，你回来啦。”太宰治含糊的声音响起，接着他甩着头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

中原中也按住了他，低沉的语气带着压抑在充满血腥味的浴室里回荡：

“别乱动，我去拿药来给你止血。”

说着中原中也转身快步离去，不出一分钟后就带着医疗箱回来了。

中原中也单膝跪在浴缸边上，小心翼翼地揭开太宰治的衣服绷带，检查他的伤口。

“就几道小伤口而已，应该早已结痂了，就不用检查了吧。”太宰治嘟囔着抱怨道，“我饿了，我现在要吃饭。”

“等我给你包扎完了再吃。”中原中也语气平静道，太宰治却能感受到他轻触着自己肌肤的指尖在颤抖。

“你在发抖。”太宰治扭头看着中原中也，轻声道。

“我没有。”中原中也语气平静地回道。

“你在发抖。”太宰治语气轻飘飘地再次重复道。

“我没有！”中原中也这次的语气带上了抑制不住的怒气，“我没有！你这个混蛋！我没有！”

太宰治看着因为情绪激动手上也乱了起来的中原中也，没再说话，中原中也没了他的干扰，也渐渐恢复了平静，很快给他处理好了伤口。

“我去给你拿衣服，你换一下。”

中原中也再次去而复返，然而给他带回了一套衣服。

“我不穿你的衣服，”太宰治撇嘴，“太幼稚了。”

中原中也罕有地没说话，他也没有搭理太宰治，转身就要退出浴室，身后的太宰治却猛地扑了上来，紧紧抱住了他。

“混蛋！你伤口不疼吗？快放手！”中原中也不敢用力挣扎，声音压抑地呵斥道。

“我不要。”太宰治嘟囔道。

“赶紧换你的衣服！你换完了我还要换呢！”中原中也生气道。

太宰治却不回他，只是低头埋在他颈窝处，碎发轻轻挠着中原中也脖颈处的肌肤，弄得中原中也一阵不自在，这时却听太宰治问道：

“我又让你不开心了？”

“……没有，”中原中也微微低头，看着脚下染上了血污的瓷砖，“我只是不喜欢这里面的血腥味。”

“……是吗？”太宰治紧了紧抱着他的手，“我不是故意如此的。”

“我知道。”中原中也道。

“我只是，有时候很难控制住自己。”太宰治脸埋在颈窝处，声音低低的。

“我知道。”中原中也闭了闭眼睛，声音变得干涩破碎起来，“你不用跟我解释，我都明白……”

“是我对不起你，明明当初说好了，绝不干涉你的自杀，却还是为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的私心，强留你活着。”

“是我无视你的痛苦，强迫你在其中煎熬着无法解脱。”

“不是这样的，中也，不是这样的……”太宰治抬起头，声音充满了害怕和祈求。

“我不是在讽刺你，太宰。”中原中也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痛苦。

“我知道。”太宰治的声音更加绝望。他倒宁愿中原中也是在讽刺自己。

为什么每一次他要达成自己的目的的时候都要让人伤心呢？明明不想要伤到他，然而刺伤他的人却总是自己……

“好了，太宰，”中原中也拍了拍他抱着自己的手臂，“别多想，你不是饿了吗？换好衣服，我们吃饭吧。”

“吃饭了吗？”一个冷淡到显得有些呆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坐在河坝上的中原中也回过头，只见依旧裹得严实的兰堂从一颗树后绕出，胳膊上搭着自己的运动外套，朝自己走了过来。

“你来了。”中原中也勉强笑了笑，“你还是这么怕冷啊，真是不可思议。”

“老毛病了，医生也检查不出来是什么问题，”兰堂在他身边坐下，呆呆地摇了摇头，接着转向中原中也继续问道，“如果你还没吃饭的话，等下跟我一起去吃晚饭怎么样？”

中原中也闻言却摇了摇头：

“抱歉，我没法去，等会儿有人还要和我一起吃饭。”

兰堂了然地点点头：

“是我忘了，你还是「羊」的首领，一定有人抢着跟你一起吃饭——是部下请客吗？”

“不，”中原中也有些失笑，“没人请我吃饭，是我必须得回去盯着一个人吃饭。”

兰堂闻言有些惊讶，接着若有所思地问道：

“你盯着的那人，是一直跟你在一起的那个浑身缠满绷带的少年吗？”

他话音刚落，中原中也脸上的笑意顷刻变淡了：

“你问他做什么？”

中原中也瞬间就对他竖起了警惕和戒备。

兰堂立刻举起双手：

“别误会，我就是有些好奇而已。”

“毕竟身为一名了不起的首领，在身边没有能靠近你的人时，唯一一个能靠近你的人自然会引起其他人的好奇。”

“是吗？”中原中也脸上再次浮起淡淡笑意，“不必好奇，兰堂你现在难道不正是唯二能靠近我的人吗？”

说完他便转移了话题，对着兰堂伸出手道：

“外套还给我吧。”

兰堂把外套交还给了中原中也，兰堂瞅着中原中也的脸色，叹了口气：

“你生气了？你不想我探究那个少年是吗？”

“……”中原中也被兰堂的直白给哽住了。

“那我就坦白一下吧，虽然不能全部坦白，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有人在找他，”兰堂面露无奈道，“我这么试探你，也是想让你转告他，有人在找他。”

“对他其他的企图，倒是没有。”兰堂看着中原中也蓝色的眼睛，无比真诚道。

中原中也听罢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

“有人在找他？找他做什么？他不是——”流浪儿吗？

话到一半却突然愣住了。

所谓的流浪儿或许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太宰治原本或许就有归属的。

自己对太宰治来说，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多管闲事的人罢了……

“你看起来像是要哭了。”兰堂淡淡的又好似呆呆的声音响起。

中原中也猛地别过了头，不想兰堂看到自己的表情。

“他对你很重要吗？”兰堂问道。

“……”中原中也沉默不答。

“你是他的朋友吗？”兰堂又问道。

“……不是，”中原中也声音沙哑地开口道，“是也不是。”

“？”兰堂没听懂。

“我不知道我和他到底算什么，”中原中也看了兰堂一眼，又迅速别过头，“他倒是很了解我，但我对他却永远只是一知半解……这种情况，不能说我和他是朋友吧。”

“在我对他一点都不了解的时候总是做出各种自以为是的举动，而在我对他有所了解后，偏偏总是无能为力。”中原中也自嘲道，“这也能算是朋友吗？”

“比起朋友，我更像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兰堂闻言心头一颤，中原中也的话让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故人的身影。

恍惚间，兰堂似乎看到了一个金发青年眼神麻木而茫然地蹲在小溪边，捧起了一捧水，脸色灰暗地垂眸看着自己的倒影。

兰堂曾以为自己救下那人，将自己的名字给了他，给了他引导给了他陪伴，他们已经算是朋友了。

然而后来……

——“过客”吗？真是一个恰当的形容词。

“兰堂，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办？”中原中也的话突然唤回了他的意识。

兰堂扭头看着中原中也，只见他低着头，牙关紧咬，双眼紧闭，似是压抑着什么痛苦。

“即使没有经历过，但你应该能够明白，一个决定放弃自己生命的人该有怎样的痛苦，”中原中也放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你认为该拯救这样一个决定自我解脱的人吗？”

说完，中原中也那双蔚蓝的眼眸就朝他转了过来，兰堂看着那双暗含祈求的眼睛，明明知道自己该硬起心肠，绝不心软，毕竟最终自己是打算杀死他的，但他还是忍不住柔和了语气：

“中也，你不是已经有了答案了吗？又何必再问别人。”

“我不是再问我心中的答案，我心中的答案不一定正确，我、我也未必做得到，”中原中也闭了闭眼，“你就当我是寻求一个心理安慰吧，回答我的问题。”

兰堂闻言眼神一下子飘远了，他看着被残阳染红的天际，声音变得低沉下来：

“中也，我明白你的想法，不过解救一个人，却又不能完全拯救他的话，那会是一场灾难，我想你也清楚。”

“这也是你为什么一直追问我吧，你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所以呢？”中原中也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看着他，“你会做出什么选择？”

兰堂看着中原中也，明明告诫着自己一定要硬起心肠，心中却还是忍不住斟酌起来该如何回答才不会伤了中原中也的心。

兰堂知道中原中也指的是谁，是个喜欢自杀的少年太宰治，然而太宰治的结局已经注定，森鸥外在等他回去发挥他最后的作用，然后自然地自杀身亡，这就是太宰治的结局。

不管太宰治本人对中原中也是否怀有情谊，太宰治都注定令中原中也伤心。

就在兰堂张口准备婉转地劝说中原中也时，突然一阵头痛袭来，零星的记忆碎片如狂风骤雪般席卷了他的大脑，眼前的夕阳西下之景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高大的黑森林，暴雪，森林前的小木屋，以及站在木屋前手拉着手动都不敢动的两个孩子……

“开枪啊，开枪啊！”

兰堂在狂风尖锐的呼啸声中，恍惚听到了一个人的怒吼。

兰堂看着自己举着枪，枪口瞄准的两个孩子，神智一阵恍惚，这是……

「这是我刚加入欧洲异能谍报处的时间，也是世界大战的时间，此刻我正作为一名底层间谍在德国进行特务活动」

一句话突然浮现在兰堂心底，兰堂虽然没有全部想起来，但看着枪口指着的两个孩子顿感不妙……

“开枪啊！你这家伙！开枪啊！”那人在暴风中几乎要喊破音了，兰堂咬着牙扭头，只见刚和他接完头的同伴正一脸失望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不开枪？”同伴问他道，“他们或许看到了我们接头的情况，如果不处理掉他们，我们就会有暴露的危险，你不明白吗？”

兰堂听到当时年轻而稚嫩的自己，挣扎着回答道：

“路易，他们只是两个饥饿的孩子，出来找点吃的，看到一栋木屋便想摸进来找点吃的而已……”

“你可怜他们？”同伴如此问道，脸上染上了愤怒，“那谁来可怜被德国侵略的国家的孩子！”

“不！我知道！我都明白！”年轻地自己挣扎着摇着头。

“不！你不明白！敌国没有孩子！”同伴生气道，“如果你还对前线奋斗的那些战士怀有敬意的话，那就杀了他们，别让那些战士为你的心慈手软负担风险！”

然而年轻的自己紧紧握住枪柄，隔着暴雪瞄准两个颤抖的孩子依然无法开枪。

“你知道吧，如果作为一个间谍却有心慈手软的毛病的话，以后你只能在大后方负责后勤工作了，”同伴淡淡道，“我和你同时受训的时候听说过你，一个极其热爱祖国、热爱和平的异能者，以你的异能力，加上受训后的素质，以后定能大有作为。”

“然而你……”同伴摇了摇头，“我会把这件事报上去的，让组织尽快把你调回去的，至于这次——”

同伴叹了口气，举起了手中的枪。

“这次我便替你开枪吧。”

不论是年轻的自己也好还是长大后的兰堂也好，顿时看着木屋前两个小小的身影都是瞳孔一缩：

“不、不……不！！！”

兰堂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兰堂？醒醒，醒醒……”兰堂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到中原中也扶额一脸头痛的模样。

“……中也？”

“你又晕过去了，和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一样。”中原中也无奈道，“我正问着你问题呢，谁知道你突然就瞳孔开始放大，咯噔一下就倒了下去，真是吓死我了……”

“中也，”兰堂突然开口打断了他，“关于你的那个问题——”

“我已经不想知道你的答案了，”中原中也摆摆手，“虽然不知道你刚才受了什么刺激，也是我强人所难了。”

“不，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兰堂扶着脑袋，忍着不适坐起来，“关于你的问题，我也不知道答案。”

“啊？”中原中也一脸迷茫。

“救与不救，这是对人性的考验，”兰堂回忆道，“虽然很想回答你，但是我已经记不清面临那样的境况时，我最后到底做了什么选择了……”

他也不知道当年在那场暴雪中，自己到底有没有对那两个孩子开枪，铲除后患。

然而中原中也闻言却没有放弃追问，中原中也犹豫了一会儿道：

“虽然不记得了，那如果按照兰堂你的性格，你认为你会坚持自己的想法吗？”

兰堂被中原中也问得愣住了，他知道中原中也在问什么。

阻止一个想要自杀解脱的人，最痛苦最煎熬的地方就在于，你不知道阻止他自杀对他来说是救赎还是不能解脱的诅咒。

如果阻止他自杀后却依旧解决不了他的痛苦，让他更加煎熬了又该怎么面对他。

如果放任他自杀，之后又会不会悔恨，当初没能抓住他的手。

可兰堂却无法回答他，因为他在回忆自己的过去以及对比自己的现在时，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如果当初开枪杀掉两个孩子的人是同伴，自己现在又怎么可能还是一名谍报员。

可如果当初开枪杀掉两个孩子的人不是同伴……那又会是谁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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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暴雪中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