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 人鱼之声 第44章 大西洋海底的樱花

四十三·大西洋海底的樱花

住吉町咖啡馆，海与硝子店内。

“唐突邀约，实在是非常抱歉。”国木田略带歉意地说。

“无妨。”香织倒显得随意一些，她优雅地端起咖啡，有些好奇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在电话里邀约的时候已经做了自我介绍，名字是叫国木田独步，香织也记得昨天在游乐园的时候发生的事情，这位国木田先生似乎和修治君有点关系，同时她也记得另一位站在国木田先生身边的人。

“说起来，国木田先生今天约我出来，不担心那位尖帽子先生会生气吗？”香织调侃道。

“尖帽子……”国木田疑惑地眨眨眼，然后反应过来香织说的应该是太宰，昨天在游乐园的时候太宰买了一顶尖尖的魔法帽，但明白过来之后他更疑惑了，“你是说太宰吗？他为什么要生气？”

香织愣了一下，然后无奈地轻叹一声。

好吧，看来自己调侃的人是一块木头……

真是辛苦那位尖帽子的魔术师先生了。

“没什么。”香织喝了一口咖啡，然后把话题转移开，“说起来，我还以为会是昨天那位坂口先生过来联系我。异能特务科，就这么当缩头乌龟真的好吗？”

“坂口先生有其他事情要忙。”国木田微微皱眉。

“那也就是说，我们圆桌骑士团不值得他费心的意思了。”香织轻笑了一声。

“帕西瓦尔小姐……”国木田感到有些无奈。

“我的同伴差一点被粗暴地对待了，如果是国木田先生的话，会怎么样呢？”香织一只手撑着脸颊，微微眯起双眼，“兰斯洛特可是圆桌骑士团的重要一员。”

香织向来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尽管心中不可能毫无芥蒂，但对已经洗脱了嫌疑的仁成，她还是将他视作重要的同伴，除了这件事情之外，她和高文还有加荷里斯一样，本身其实也对圣杯有些疑问，之前只是因为那件事横亘在心中，所以无心去顾及其他想法罢了，但她认为，其实包括还活着的人以内，圆桌骑士团的所有人应该对圣杯都有自己的疑问才对。

当十五柄骑士之剑的光芒聚成一束之时，圣杯将会显现，方舟开启，崭新的世界将会到来吧。

这是留存于钟塔侍从的古老预言，似乎是从钟塔建立的那一刻就存在了。克里斯蒂老师告诉她，这个预言的意思是让圆桌骑士团的十五人自相残杀，最后剩下一个人，到那个时候，圣杯就会显现。

圣杯……

是否真的如他们之前讨论的那样，是一种巨大的“能量”呢？

如果最后真的会变成预言中说的那样的话，剩下来的那一个人，又会是谁呢？

“其实，这一点也正是我邀请你出来想要了解的事情。”国木田也理解对方的护短心态，也不再纠结对方对异能特务科和安吾先生的态度，正式展开今天的话题。

“什么？”从自己的思考中回过神来的香织疑惑地问。

“关于辻先生和灰色的事情。”国木田认真地说，“不知道帕西瓦尔小姐是否有所了解。”

“灰色？”香织眨眨眼，“难道修治君没有和你们说吗？”

“他的确和我们说了灰色的事情。”国木田略显尴尬，“但整理他提供的情报之后，我们还是发现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那孩子从辻先生那里，也没有办法拿到更多的情报了。”

“说起来的话，兰斯洛特跟我们说，修治君是他的助手。”香织想了想昨天在仁成家里，他说的话，然后眼中露出好奇的表情，“我还不知道他是怎么成为兰斯洛特的助手的呢。”

“其实，是我们的授意。”国木田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真诚地说出来，“我是修治的监护人，但我和他之间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香织略显诧异。

“他是一名孤儿。”国木田沉重地说，“但其实严格来说他并不能算是孤儿，他有父母，只不过是被父母所抛弃，甚至我们后来私下都找到了他的父母，但那两个人对他的态度却丝毫没有改变，所以，我们也没有告诉他。”

香织的神情变得认真起来。

于是国木田把修治相关的事情一一告知了香织。

“原来是这样。”听完修治的故事之后，香织轻叹一声，情不自禁地低喃道，“虽然修治君的母亲尚在人世，但我和他相比，究竟又是谁更幸福一些呢……”

“帕西瓦尔小姐？”

“不，没什么。”香织随意地摆了摆手，然后端起面前的咖啡小小地抿了一口，“不过，你刚才讲的有件事我有些在意。”

“是什么？”国木田连忙认真起来。

“你说，你和那位太宰先生授意修治君接近兰斯洛特，然后顺理成章地成为他的助手。”香织轻轻放下咖啡杯，“兰斯洛特没有拒绝，你们猜测或许他正好需要一位助手，而修治君值得培养。”

“是的。”国木田点头，“而且我和太宰都认为，辻先生不会伤害修治。”

“他的确不会伤害修治。”香织笑了一下，从他主动让修治认识圆桌骑士团的成员就能看出，他还是挺在乎修治的，但是，也就是这一点让香织感到疑惑。

“但在我看来，兰斯洛特从来就不需要任何助手，在英国的时候他就一直是这样。”香织的语气沉下去几分，“而且，我不认为他会因为认为修治值得培养而对他多加关照。”

“你的意思是？”国木田不禁皱眉。

“修治对他来说，一定有什么特别的意义。”香织一只手撑着脸颊，歪了一下头，“这个意义，一定不是情感上的，而是其他更不为人知的意义。”

“不为人知的……”国木田心里升起一片迷雾。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意义，但我可以肯定地说，那一定不是什么好的东西。”香织重新坐直身体，微微转头，看向窗外冬日的海湾，海面是墨黑色的，暗潮汹涌。

“为什么你可以这么肯定？”国木田疑惑地问。

“因为阿仁——”香织换了一个称呼，“他从来不会主动去爱任何人，就像回音谷一样。只要别人不开口，他就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克里斯蒂老师是这么评价他的。”

国木田有些茫然地眨眨眼。

“不过啊。”香织说着，又感慨地叹了一声，“与之相对的，只要开了一声口，回音谷中便会一遍又一遍地回荡着相同的声音。”

也正是因为这样，当初的自己才会醉心于他吧。

香织笑着，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温柔。

国木田这边，他看着香织温和的微笑，心里却越发迷惑了。

兰斯洛特，辻仁成……

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另一边。

“我明白了，我会留意最近发生的事的。”电话那头，安吾语气严肃地说。

“那我今天在黑市买的这一大堆东西，可以找特务科报销吗？”太宰松了一口气，又调侃道。

“我可以先给你记下，不过是否兑现，还是要看你的猜测是否正确了。”安吾用手指敲了敲手机，“那么就这样。”

安吾说完，挂断了电话。现在他已经在特务科有了相当的地位，但一步步走到现在，他对异能特务科背负的使命和重担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对以前的他来说，特务科存在的意义和其他政府机构一样，都是为了维护国家秩序和普通市民的安全，他们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不能让作为少数人口的异能者威胁到广大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为了达成这一目的，他们不会过多在乎作为少数人口的异能者会怎样，所以对一些被判定为高危险等级的异能者，他们会采取一切必要措施进行24小时的监视和管控，这是最符合治安稳定的做法，安吾本身作为这一群少数人口之一，也是做出了相当的觉悟。

但是，刚才听了太宰的猜测，他心里不禁开始思考。

这样真的好吗？这样真的可以吗？

说到底，没人知道异能者到底是如何诞生的，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多不同类型的异能，如果说，异能是天生赋予的能力，那么仅仅是因为这样就要剥夺一个人一生的自由，如同根据原罪降下神罚一样。

这样的事情，真的合理吗？

安吾取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长叹一声，露出一个苦笑。

“我到底该怎么办啊，种田先生……”

电话的这一头。

扛着一大堆在黑市买的材料往回走的太宰脸上露出阴沉的脸。刚出黑市的时候还不觉得，扛着走了这么远发现这些东西还是挺沉的，而且，他这次去黑市的本意就不是买这些东西，浪费了钱不说还浪费了体力。

“我一定要让安吾给我报销！”太宰低声狠狠地说道，“不能再让国木田君的钱包出血了！”

毕竟他的猜测从来就没有错过。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一段路，来到了一个公园，他把东西放在公园的长凳上休息，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旁边干枯的樱花树下站着一个奇怪的人。

那人戴着一双黑色的墨镜，穿着黑色的短款风衣，戴着复古式的黑色贝雷帽，黑色手套包裹的一双手中捧着一束雪白的百合。

在灰蒙蒙的天空下，这样强烈的色彩对比让人忍不住投去目光，但寒风让这座公园人烟稀少，放眼望去，这一刻竟然就只有太宰和对方两个人。

太宰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有些危险，于是他提高了警惕。

黑衣人走到樱花树下，单膝跪地，放下手中的百合，又缓缓站起身。

“听说，樱花之所以开发得灿烂，是因为它的脚下埋着人的尸体。”那人忽然幽幽地说起来，然后转过身，面对着太宰，“对吗？”

有意思。

太宰笑了一下。

“日本就有超过100万株樱花树。”太宰双手抱臂，语气十分平常，“如果说每栽种一株樱花树就要献上一具尸体当做祭品的话，那樱花盛放的季节人们感受到的就不是美丽，而是恐惧了。”

“函馆的樱花要到明年5月才会盛放吧。”黑衣人转头，略带感慨地看着光秃秃的树枝说，“樱花开放，然后飘零，就像是雪花一般转瞬即逝，日本人以此为美。他们说，在这中间，能找到生命的意义。”黑衣人墨镜下的双眼微微眯起，“飘零的生命，真的还有什么意义吗？”

“在枝头到手心的距离中，它们用尽全力在风中翻飞着展示自己。”太宰也微微抬头看着树枝，轻声说道，“极短时间内的极致绚烂，或许这就是它们生命的意义吧。”

你要是问他自己是否找到生命的意义，那太宰的回答绝对是否定的，但这并不妨碍他讲这些大道理。

黑衣人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脑中不禁浮现出一个人的模样，她也曾在绚烂的火光中留下最灿烂的微笑。

“或许是这样吧。”黑衣人长叹一声，语气又坚定起来，“但我还是认为，活下去这件事才是最重要的。”

“同感。”

“感谢您和我讨论这个问题。”黑衣人朝着太宰伸出手，“受益匪浅。”

“萍水相逢，缘之所至。”太宰也伸手回握，“还请节哀。”

“有缘的话，会再见的。”黑衣人拉了一下帽檐，绅士地微微鞠躬之后就迈步离开了樱花树。

太宰目送着黑衣人远去，转角离开，然后他立刻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吊坠型的耳机戴上，结果只听到里面传出嗡嗡的杂音。

“果然没这么容易吗……”

太宰无奈地摇头，刚刚他趁着握手的时候给对方贴上去的小型监听器已经被破坏了，太宰收好耳机，又看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

那人给人一种樱花的幽灵的感觉，但太宰突然有一种感觉，他刚刚，或许接触到了这次事件的核心人物之一。

离开公园的黑衣人一边缓慢走在路上，一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刚才他就是用这只手和太宰握手的。

他能感受到太宰手上传来的温度，那是人类的，鲜活的生命的温度，也是差一点就能杀死他的温度。

他用那只手抚着心口的位置，那里本不属于他的心脏正在砰砰直跳，鲜血涌上头顶，整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用左手取下墨镜，看着街边橱窗上映照出的自己的影子。他勾了勾嘴角，脸上的笑容带着一丝疯狂。

如果刚才他没有戴着手套和太宰握手的话，现在他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

理查德深吸一口气，平抚下狂躁的情绪。

能让接触到的异能全部失效的异能，如死神般的异能。

而他刚才，和死神友好握手并全身而退了。

如此激烈的情绪和精神冲击，正是活着的证明吧。

“我活着，我们都还活着。”理查德对着天空说道，“我和犬，之后还会有莉莉安，我们都会好好活着。你牺牲自己救下的性命，我们一定不会浪费的，樱小姐。”

与此同时，英国。

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照亮了沉睡的大地，也照亮了空旷的画厅，那一缕晨光落在挂在墙上的一张肖像画上，让画中人的微笑显得愈发明媚起来，画的下方，一行小字写着画中人名字的英文和原文——

Sakura Ekuni--江国樱

肖像的主人曾经协助叛徒出逃而被处决，原本不应该享有入主“英灵殿”的资格，是亚瑟破例将画像移进来的。

此时，早起的亚瑟正站在画厅中央，他顺着阳光，凝视着那张肖像画，突然感慨地说：“蔷薇女王号沉没都已经过去25年了，樱。不——”他拖长了音，无奈地叹息一声，“上一位兰斯洛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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