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 国太]一期两会 第12章 其十·从前从前

其十·从前从前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我回来了。”太宰收好雨伞，轻轻推开事务所的门。

“欢迎回来，太宰先生。”敦从一堆资料山中抬起头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又埋头苦干。

“这堆文件是怎么回事？”太宰走到敦旁边，拉开椅子坐下。

“谷崎先生给我的，说是希望我在今天把它们都完成。”敦用笔帽低着眉心，苦着一张脸说。

“是么……”太宰随口说了一句，心里已经推测出了七七八八。

“这些业务我都还不熟悉，大家又都回去了，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敦露出苦笑，然后低声喃喃，“说好带小镜花去玩的……”

“什么嘛，敦君你有约在身啊。”太宰调侃地说了一句。

“啊……是这样没错，但毕竟工作就是工作。”敦无奈地说。

“交给我吧。”太宰拍拍他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了他一下。

“诶……？”敦有些不知道太宰说的是工作的事情还是小镜花那边的事情。

“毁约可是很失礼的行为，尤其对方还是可爱的女孩子。”太宰微微笑着。

“诶？！不不不，只是很平常的……”敦连忙摆手，红着脸慌乱地解释道。

“恩恩，不用解释了。”太宰一脸“我懂”的表情，然后他把敦往外推了一把，“好了，快去吧。敦君不相信我的实力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敦挠挠头，脸上带着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意思的困惑。

“那祝你们玩得开心~”太宰把敦办公桌上的文件抱到自己面前，朝他挥挥手。

“那就麻烦太宰先生了，以后如果有什么地方我能帮上忙的话——”

“放心，我绝对不吝啬开口哒~”太宰打断敦的客套话，用自己的风格回答。

“太宰先生也请注意身体适当休息。我就先告辞了。”

“一路走好啊~”

目送敦匆匆忙忙地离开事务所之后，太宰伸了一个懒腰，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耸了耸肩。

“差不多该工作了。”

——

夜里，下了一整天的雨依旧没有丝毫减弱的势态。

事务所内依旧灯火通明，啪嗒啪嗒的打字声和沙沙的写字声交织在一起。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声音。

堆积如山的文件没剩下多少，太宰从回来开始到现在几乎没有离开过椅子。一份份文件从未解决的这堆放到解决了的另一堆。

“恩？这个……”眼下这份文件太宰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很少处理这类型的文书工作，不，应该说是他就很少做文书类的工作。

“国木田君，你帮我看一下。”太宰皱了皱眉，然后头也不抬就很自然地把手中的文件往对面递过去，松手。

“啪——哗啦——”

文件从太宰手中落下，然后滑落一地。

像是受到了当头一棒，太宰停下了手上的工作。

他抬起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对面，眨眨眼。

然后露出苦涩的笑容。

“还以为已经习惯了。”太宰自言自语道，“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习惯真的是个非常可怕的东西，它总会时不时就冒出来，告诉自己现在到底是个怎样的处境，以及自己曾经是多么依赖原本坐在对面的那个人。

窗外的雨声这时候才传入太宰的耳中，他偏头看了看被雨水洗刷的窗户，仿佛闻到了海风咸咸的味道。

说起来，那一次也是雨天。

具体时间记不清楚了，大概是两年前，也就是他和国木田君搭档一年之后。

虽然一直都多少觉得国木田君是非常温柔的人，但那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切身体会。

国木田君丝毫不过问他发生了什么，也不像平时一样啰嗦，就只是安静地帮自己吹干头发，再特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然后就离开，把空间全部留给自己。

那天自己本来应该要思考什么的已经忘记了，只记得国木田君离开之后，待意识过来，自己就已经满脑子想着他的事情了。

这样的依赖和这样的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太宰一边想着，一边继续手上的工作。

太宰觉得国木田君大概不知道，其实三年前他加入侦探社那天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更早的时候，在那场已经成为横滨居民口中不愿诉说的往事的火拼中。

漫天的炮火下，他和他有过短暂的一面之缘。

那一年他16岁，国木田君也是。

那时候的国木田君还穿着学校的制服留着短发，明明是裁剪出众的白西装样式制服却被他穿出了一种昭和年代一身黑制服的效果。

他当时正在小巷里救助一名受伤的老婆婆，手边躺着黑色的手提书包，漫天的炮火似乎被他隔绝在特殊的屏障外。

经过那个巷口的时候，眼角的随意一瞥让太宰停下了脚步，在那样的情况下，懂得珍惜生命的人都在尽快赶回家然后闭门不出，这个学生看上去却没有这个打算。

太宰仍然记得当时国木田脸上焦急的表情，然后仿佛受到了什么指引一般，他也抬起头来往巷口这边看过来。

四目相对。

真是个笨蛋呢。

太宰心想，然后就继续前进执行自己的任务。

直到事态终于恢复平静，太宰得以有空闲的时间，他才回忆起那次的相遇。

那个笨蛋，不会已经死了吧。

但是，他的生死对当时的太宰来说无关紧要，所以他很快就将这件事情抛诸脑后。

直到重逢那天。

什么嘛，原来那笨蛋已经变成这样的好男人了啊~

太宰心里调侃着，但从国木田的反应来看，他应该是不记得他们的萍水相逢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太宰觉得国木田真的是很好理解的一个人，而且已经从当初的笨蛋变成了现在的大笨蛋了。

但是，那双仅一瞥就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金色双瞳里的闪耀信念却一点都没变。

是的，国木田君是闪闪发光的人。

太宰一直这么认为。

并不是外表和行为作风，倒不如说从这两个角度来看，国木田君一直都相当低调。

国木田闪耀的地方是由内向外的，理想、决心、信念、坚持……

怎么说都可以，总之就是这一系列的东西组合在一起，闪耀着炫目的光辉。

和自己不一样。

说实话，太宰有些羡慕。

可是他也深知，这样的光辉是非常脆弱的。

更别说像国木田君这般固执的人。

所以，需要有人给他浇一盆冷水下去。既然他是自己的搭档，今后也会长期相处下去，那么，这项工作就由自己来做吧。

太宰在心里说服本觉得自己没这个资格的念想。

可是国木田君说，他会跨越过去，不要小看他的理想。

那一刻太宰略感无力，虽然他一开始也没想过就此便能让国木田君放弃理想，若是国木田君当真因此就退缩，那太宰觉得自己可真要失望了。

只是，从那一刻开始，太宰就隐隐觉得国木田君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当时的他还没有察觉，但是现在想想，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国木田君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

只不过当时就连他自己也难以相信，那就更别说旁人了。

但是直觉告诉太宰，要看好他，不然他会把自己也烧了的。

可为什么？

当时没人能够告诉太宰，现在却已经太晚了。

真正明白自己的心意还是那一次。

他在事务所的沙发上睡着了，做了一个噩梦。

在梦里，他还穿着黑手党时期的衣服，耳边充斥着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太宰君，做得不错。”

“太宰先生，真是多亏您了！”

“太宰君，下次也交给你，没问题吧。”

“太宰先生，请多指教！”

“太宰君，这次的计划就交给你了。”

“太宰先生，请您下达指示吧！”

“太宰君……”

“太宰先生……”

……

哪怕紧紧捂着耳朵，那些声音仍旧清晰可闻，就好像从大脑内侧响起一般。无处可躲，也无法逃离。

直到——

“太宰！！！”

猛地深吸一口气，心跳频率骤然提升，太宰睁开双眼。

视线被一抹金色点亮，国木田略带担忧的脸出现在眼前。

那一刻，太宰觉得，自己看到了希望。

但是他迅速收拾好心情，笑嘻嘻地回应说“偷懒被发现了，这就开始工作啦~”之类的话。

然而，有那么一些出乎太宰预料的是，国木田并没有把他拽起来工作，而是用理想手册敲了敲他的头，用无奈的语气说他现在的工作就是好好休息，自己不想处理搭档超负荷工作造成的纰漏。

他看着国木田君傲娇中藏着关切的神情，心中百感交集。

哪怕只有一瞬间，太宰觉得，自己得到了救赎。

什么嘛，原来国木田君也会这么关心作为搭档的我啊，真是温柔的人~

太宰说着发自内心的感谢，然后直接伸手抱住了国木田。

喂！你这家伙！放开我！还有工作！

国木田张牙舞爪地抗拒着。

啊……能够遇到国木田君真是太好了。

太宰心想，然后双手愈发用力了。

好难受……你听到没有！快……放手！

我也许，是喜欢国木田君的吧。

那个时候，太宰这样想着。

然而那之后不久，太宰就察觉出了国木田的心事，再不久，他便知道自己无法救他。

可是再之后，他亦采取了行动。

生日的第二天，他其实早早就醒过来了，国木田君一定不知道，自己盯着他沉静的睡颜看了多久。

一旦想到也许不久之后，自己便再也见不到这张脸，太宰就觉得胸口窒息一般的痛。

在告白被国木田君拒绝的时候，太宰心里其实并未觉得失落。

那份心痛只是源于自己的猜测再次确信了一分。

他知道国木田君对自己的感情，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话，一定会拒绝自己的告白。

这就是国木田君的风格，太宰毫不怀疑。

他亦是喜欢自己的事，和他命不久矣的事。

其实换一个理由也能探查出自己想知道的东西，但是那个时候太宰就决定了，要把这份心意告诉国木田君。

因为他是个大笨蛋啊，以他的死脑筋是绝对不会察觉的。

所以……

可终究还是变得如此。

国木田君没有像自己最初想的那般将自己同周围一切都焚烧殆尽，他只是燃烧了自己，照亮和温暖了身边的人。

就像蜡烛一样，尽管这是一个拙劣到小学高年级的孩子都已经不会再用的比喻，但事实就是如此。

因为太宰在那样的光亮中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尽管有些寂寞却不再担心自己孤身一人，更不用担心那个让自己无数次在夜里惊醒的噩梦。

因为——

“太宰！！赶紧给我滚起来！！迟到了！”

太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手机响着闹铃，是他曾经赖床了无数次才终于找到合适的机会录下的国木田君的怒吼。

太宰微笑着伸出手按掉闹铃。

“早安，国木田君。”然后轻声说道。

再也不用担心任何噩梦，因为不管他身处多么黑暗的中心，总会有人呼唤他的名字。

—————————其十·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