糸满(いとまん),冲绳岛最南端的城市。
幸村、切原和仁王循着药铺店家的信息,寻到了糸满城郊的一座民宅前。此处便是那知念宽的家。
这宅子不大,周围荒草丛生,楼体的木质结构在岁月的侵蚀下显得斑驳不堪,外墙的漆面脱落,裸露出暗褐色的木纹。院墙有几处残破,三人由此可以看见院内的一部分庭院。
只见院中溪水蜿蜒在精心铺设的石子路一侧,娇艳的金鹿花错落有致地绽放着,花瓣层层叠叠,金黄的色泽在黯淡的天色下依然夺目。
角落的景观石形态各异,有的宛如静卧的祥兽,有的恰似巍峨的山峰,石面上的纹路犹如天然的波纹状的纹理。
只窥探一角表可知这院子显然是被人精心照料多年,满是生机与雅致。
“看来这位母亲倒是个风雅的人。”仁王如是评价。
切原站在一旁,鼻翼微微颤动,用力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脸色变得有些沉郁。
幸村亦是神色凝重,静静地站在院外,“这院子大概率是知念宽的手笔。”他叹了口气,“这屋舍内满是将死之人的气息,想必是重病了好一段日子了,而且……生机即将断绝。”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眼中却透着浓重的悲悯。
“啊……”乍然听到一条生命即将消逝的消息让仁王感到无所适从,“那……我们要怎么办?眼下这人是找到了……” 说着他面露些微难色,抬头看了看屋内暗沉的门窗,“我们……是要进屋去跟他母亲谈谈织田宽的事情?或许能从她口中知晓些线索?”
切原撇了下嘴,眉头紧锁,“这味道如此糟糕,恐怕人已经病得神志不清,谈也谈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仁王闻言不由也叹了口气,顿了顿,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幸村,“精市,不然用香吧,你应该可以读取织念宽母亲的记忆吧,这样不就能知道我们需要的讯息了么。”
幸村似是已经想过了这个办法,当即微微摇头,“我的香带有不弱的灵力,以他母亲目前的身体状况,恐怕不能承受那样的冲击……”
于是他们再次沉默下来。犹豫不决中,天色也渐渐暗淡,令原本就有些萧索的氛围变得更加凝重。
忽地,屋内透出了橘色的光晕——有人点亮了室内的灯。
幸村眉心微蹙,他身边切原立刻确认,“有另一个人的生气,突然出现的。”
“有人!”仁王压低声音道。
顺着他的指尖,只见房屋窗户上确实映出了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人似乎跪坐在屋内,看身形似乎是一个高大却异常干瘦的男子。
幸村抬手,一道黄色的符咒顺势而出,幽幽贴在了房屋的外壁上,屋内的响动登时传入了他的脑海。
“我回来了,妈妈。”那是一道沙哑而急切的嗓音,“妈妈!妈妈!”
那人连声呼唤着,似乎终于唤回了母亲消散的神志。
换了几口气,那个声音越发急切,“妈妈,一定要再等等我,我已经找到可以抽取土之灵力量的方法了!只要得到它,我就能救你!我一定能救你!”
“不、不,妈妈,不要哭,不要害怕,您放心,我一定会成功的。您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能过上好日子了。”说到最后,那道声音已然颤抖,带着哽咽。
那男人又安慰祈求了母亲一阵子,忽地好像得到了什么召唤,身形猛地一滞,声音也染上了几分慌乱,“妈妈,我要赶回大石林去了,帮我的人正在找我。”
“妈妈,请不要害怕,我不会让他找到您的,你在此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您一定要等着我啊!”
说完,他猛地站起身来,瘦高的身形一点点变矮,直至消失不见。
仁王拉了拉幸村的袖子,震惊地指了指脚下的土地。
“缩地术。”切原翻了个白眼,“土系术法最基本的一种。少见多怪。”
仁王当即就要给切原一脚,被后者轻松闪开。
幸村抬手开出一道空间门,一手一个摁住两个闹腾的家伙,先后扔了进去。
他们身后的屋内,病榻上形销骨立的母亲一只手无力地垂落在床边,双眼大睁,空洞地望着儿子消失的地方,泪水顺着眼角缓缓滑落,浸湿了枕头,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法发出清晰的字音,只有那无声的绝望在屋内蔓延开来……
金刚石林山,亦称大石林山,位于冲绳本岛最北端,背靠大海。2亿年前石灰岩层隆起,历经漫长的岁月侵蚀,形成了如今四座相连的岩山。
幸村甫一落地视线就锁定在了山巅之上,“在那里!”
感觉到此间正运行着巨大的灵阵,幸村迅速运气周身力量,“你们再此等我。”话音未落便闪身而去。
“幸村大人!”切原当即身子一扭,一声虎啸,一只巨大的白色穷奇挥着翅膀拔地而起,直追幸村离去的方向。
“喂!——你、你们!——”
与此同时,山巅之上。
土之灵木手被迫从混沌钟醒来,看到自己的信使站在自己身前,冷漠地俯视着他。
“知念宽。”
“是我,大人。”知念宽此刻俯视着自己侍奉多年的神灵,他的声音分毫不见尊崇,只浸着玩味,“这个视角果然能让人心情愉悦,你说是吗?大人。”
“为什么?”木手眉头紧蹙,似乎是如何也想不通信使为何背叛自己。
“为什么……你居然问我为什么……”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知念宽狞笑一声,“那日我跪着求你救我母亲,在你高高在上讲着一些生死有定的大道理而义正言辞地拒绝我的时候,我也问过你很多次为什么,但你始终没有给我解答。”
“你母亲……”木手咳嗽了两声,“你母亲到如今已经没有生……”
“你住嘴!”知念宽骤然咆哮出声截断了木手为出口的字眼,他的拳头紧握,关节泛白,为不公的命运而愤怒,“只要我抽出你的力量给我母亲,他就能脱离凡胎,她就能活!”
木手狠狠皱着眉头,“一旦我的力量离开了我,我之前的咒术就会系数化解,此地封印的妖物都会被释放!知念!你糊涂!——”
“我不在乎!”知念阴沉的回视木手责备的目光,“若如此,不也正是他们的命吗?”
木手神色凝重,目光深深锁定面前疯魔的人,声音中带着遗憾和悲悯:“世间诸事,皆有因果,你如今的举动,是执念,这样的因,是无法得到善果的……”
“木手大人。我想你真的存在得太久了,才让满脑子都是些陈腐的想法。”他说着,径自从衣襟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柄白骨质地的短剑。
“你为什么会有这把剑!”
满意地看到了木手猝然变化的神色,知念宽兀自笑了起来,也不搭话,抬手对着木手的百会戳去,“别了!木手大人!——”
“别去!幸村大人!——”切原一阵疾风般拦截在幸村身前。
幸村站定了身形,没有着急越过来人,只静静凝视着眼前的青年,“切原。”他的声音较平时更低沉些,“你原来知情。”
切原陡然打了个寒颤,“我……我……”
感受到了幸村的动意,切原当即一个俯身,前爪伏地,以臣服的姿态拦在幸村身前,“大人!他只是要抽取土之灵的力量,救一些将死之人!”
幸村狠狠蹙眉,“他是谁?”
切原张了张嘴,没有回答。
“是知念宽背后的人。”顿了顿,幸村忽而冷笑一声,轻声肯定道,“也是你背后的人。”
“……”
幸村的目光锁定切原,“那么我问你,你既知道德川的事,怎么还会相信单以妖灵之力就能活死人呢?”
“幸村大人……”切原喃喃着,不敢和幸村对视,“可是,我们要救的,都是未作恶的,不该死去的好人……”
“切原赤也!”幸村一巴掌匡在了切原的脸上,“那土之灵就该死吗?!”
这一巴掌带着灵力,狠狠抽在穷奇的脸上,切原巨大的身躯不由得歪倒,心神一乱,登时回复人的样貌,愣愣地捂着自己火辣辣的半边脸。
“你参与了多少?”幸村彻底冷下脸来,质问他道,“诱杀土之灵,你参与了多少?!”
看着面前陌生的幸村大人,切原忽然觉得无比委屈,“土之灵不会死的!他只是借用土之灵的力量去救人……”
幸村狠狠拧眉,一语道破真相,“你听好,抽取我们灵力的前提,是我们灵体自愿献出,或实体已经死亡。”
切原倏忽睁大了眼睛,终于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荒谬的骗局。
看到切原的反应,幸村已了然,可心下却是越发气他分辨不清,闯了大祸。
“幸村大人!”切原抬起头,下定决心般开口,却是在那个瞬间被大地深处传来的沉闷地声截断。
地动!
幸村神色猛地一紧,再顾不上其他,甩开切原扯住他衣袍的手,眨眼化作水汽直向山巅而去——
山巅法阵之中,土之灵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血从他的天灵汩汩而出,顺着他的头发和脸流下,染红了他身上的暗紫色衣裳,最终汇聚在他身下的法阵之中。
届时,周遭的树木悉数枯萎凋零,仿佛被抽干了生命力,树枝扭曲地伸向天空,犹如一条条绝望的手臂。
“成了吗?成了吗?!”手握着染血的骨刃,知念宽在忽然泛起的剧痛中狂喜着回身看去。
山石交错投下的阴影中,一个白色卷发的人缓步而出,此刻,属于大地的深厚灵力正从他脚下的法阵升腾而起,环绕着他。
“成了。”他的脸上依旧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辛苦你了,知念君。”
“太好了!”知念面上露出狂喜的神色,急急道,“那我的母亲——”
“哦!对了。”那人突然一手握拳砸在自己掌心,“木手大人刚才说他先前的咒术就会消失作用是吧。”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我记得你母亲受过他很多次治疗,如此怕是……”
“什么!”知念宽大喝一声,登时目眦欲裂,“你说什么?!”他颤抖着,忍着越发突兀的疼痛,踉跄着冲向那人,而在踏出法阵的下一刻,他便“噗”一声炸成一团血雾!
幸村抵达山巅,正看到知念宽这身死魂消的一幕。
“阿拉。”那人亦看到了幸村,他似乎并不意外,“我就知道赤也那小子拦不住你。”而后他摇摇头,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但是终究是你来晚一步啊~”
幸村并未理会,只站在原地静静注视着对面的人,水的灵力在他周身环绕躁动,带着压抑的杀意。
那男子从善如流地摊开手,示意自己无意争斗。
“猫又。”幸村眯了下眼睛,缓缓道出对方身份。
那男子愣了一下,意外于幸村的消息灵通,“真意外呢,平等院那家伙诚不我欺,水之灵大人果然不同凡响。”他耸了耸肩,抬起手来,看着指尖流动的汹涌灵力,“但是我更喜欢别人直接叫我的名字。”
话音未落,数道凶悍的灵力破土而出,竟生生穿透了幸村的防御,瞬间缠住幸村的双腿和双臂。
“初次见面,幸村君。”那人走到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困锁在地的幸村,“在下种岛修二~请多关照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