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立海]一卷尘梦 第61章 第十四章 切原赤也

那青年一头乱发雪一样苍白，周遭灯火似乎都不能为其镀上暖意，他吊儿郎当地在街上溜达四顾，血红色的眼睛无目的地在周遭逡巡，幽绿瞳仁中满是戾气。偶尔他也会驻足在个别商户前面，肆意摆弄两下摊位上的物件，被光临的店家也大多不敢吭声，胆子大的则会说上两句恭维的好话。

切原这孩子似乎比印象中长高了不少。这样想着，幸村微蹙的眉稍稍舒展开来，眼底不自觉露出一抹笑来。

幸村只远远缀着，没有上前，他潜意识觉得切原也许并不想让什么旧识看到他如今的样子。

不多时，切原似乎终于注意到了什么引起他兴趣的东西，果断拐进一条狭窄幽深的背巷，尽头幽光闪烁。

幸村眉头再次皱了起来，那是个供妖物娱乐的场所。由于这类店铺的受众均是些暴戾的妖物，所以通常都会将入口设在不起眼的角落，进门时需要支付相应的金额，掌柜的才会开放通向不同[游乐区域]的通道。

只见切原赤也大步流星地迈入店中，熟练而粗暴地将一大把猫玉哗地扔在掌柜面前的木台子上，“屠宰场。”

那掌柜个头八尺有余，呲着獠牙抬起头对不懂规矩的来客怒目而视，却是在辨出来人气息之后惊出一个寒颤。

切原挑了下眉，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一个音节。

那掌柜回过神，钱也顾不得敛，先一步在抽屉里翻出钥匙递上，不迭地说：“大人请，您要去的是三楼的房间。”

切原草草抓过钥匙，身形一闪，人已经到了楼梯口，幸村仰脸等了一会儿，见切原径进了三楼正中间那扇门。

待切原身影彻底消失，那掌柜才恨恨啐了一声，哗啦啦敛起客人扔得到处都是的猫玉。

下一刻，便察觉到有新的气息靠近，一抬眼，就见一只苍白细瘦的手抓着一把猫玉伸过了台面，“老板，去三层的角斗场。”

店家当即就是一愣，一边伸手去接那些钱，一边带着迷惑地探出身子，打眼就看见一只弱不禁风的独眼小怪。

他顺着着小怪指尖方向看去，正是方才那位客人进的那处，当即眉头皱成一个川字，粗声粗气地回道，“呀！你个小玩意儿是怎么窜到这儿来的？去那地方？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骨头几斤几两，赶紧滚，滚！”说着他不耐烦地摆手撵人，却也丝毫没有退还钱财的意思。

幸村歪头看了看那掌柜，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抿了抿唇，轻轻点了点头，顿了顿又拿出十枚猫玉举起，“那，您能给我一支笔吗？”

那店家本不欲理会，可瞧着这小妖怪模样着实娇嫩，水汪汪的一只大眼睛又端的是惹人怜爱，心下一软，暗自嘀咕了句“麻烦的小玩意儿”，但还是草草摸出一只炭笔扔过去，“拿着快走，快走快走！”

……

暗巷里，幸村一手拿着先前戴在脸上的面具，一手握笔在其上比划几下，重做麻烦得很，但改造就好说了。

脑中构思片刻，幸村满意点头，落笔迅速在纸面上嚯嚯开来。

片刻后，一个青面獠牙、肌肉虬结的独眼巨怪出现在了老板面前。

看着店家警惕的神色，幸村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来。

但在店家眼中，则是只见到来客一张青灰色的脸上，那爬满蚯蚓一般血管的眼球微微眯起，横贯整张脸的嘴巴开裂、皮肉外翻，露出满嘴参差尖锐的獠牙，三层细密的齿尖寒光闪烁。

店家：……不如不笑。

托了这张丑脸的福，幸村如愿登上三楼，推开那扇门，穿过一道黑暗的介质便身处一座巨大的露天斗兽场的外围廊道。空中弥漫着刺鼻血腥味，四周由黝黑巨石砌成，地面和墙面上还是隐隐可见干涸血渍结成暗褐色的硬块，石缝中传出的属于妖物的尖啸与嘶吼。

幸村寻声走上看台，抬眼望去，斗兽场上空，浓稠如墨的黑色物质翻涌、积压，不见天光。此处呈巨大的圆形，直径少说也有百丈，内场地面是暗沉的赭红色，一脚踩下去，绵软湿腻，仿佛是堆叠的碎肉泥。

正中央有一下陷的四方平台，四周并不规则，有些交错断裂的尖柱状物从边上刺出，幸村看了几眼才分辨出那是一只怪物的口腔，身子悉数被埋在地下，只留下一张仰天而张的嘴。

幸村眉眼压得很低，思索片刻他退身出去回到廊道中，摸出一张符纸和一个纸人，交代了些什么，送了它出去。

就在这时，场内突然铃声大作，刹那间，四下的妖怪们呼声更是震天。

上方黑云翻滚语法激烈，一只铁笼缓缓垂下，一阵腥风裹挟着浓烈的怨念扑面而来。

幸村同周围的众妖一道抬头去看，那是一只以津真天。

此时，它的眼中满是狂躁，喉咙里不时发出低沉的嘶吼。其身躯庞大，头部似鹰隼，一双金黄的竖瞳，宛如金梭，长长的脖颈上，覆盖着一层细密的鳞片，在微弱的光线中，鳞片的纹路犹如神秘的符文若隐若现，下半身是蜿蜒粗壮的蛇躯，鳞片层层叠叠，尾尖分叉处则如双叉戟，由于受限于牢笼之中，被迫收拢的双翅仍有两人合抱之宽，其翅上的黑羽尖端似有银灰的光晕流转。

不远处的妖群众发出一阵哄响，第一个出价的是一只头上长角，脸色青蓝，蓄着胡须，身着传统女性和服的青行灯。

很快地，对面又是一阵嘈杂。

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在妖界，斗兽场规格氛围很多种，但这般杀戮型的都是大同小异：斗兽场以高价或收购或雇佣一些恶兽，并在场内进行拍卖。所有看客皆可出价，价高者得。拍得凶兽的人则需孤身入场，唯以妖力、法术与之相搏，不死不休。而与此同时，看台之上的众妖亦可就战局胜负下注，以博乐子或财货。

场中，首轮拍得的买家已经进场，幸村对场中即将开始的惨烈打斗置若罔闻，他的眉心皱得越来越紧，在这纷杂的人群和刺鼻的气味中，他艰难地搜寻起来。

生着三颗头颅的，六只血红眼珠滴溜溜乱转的，口中獠牙交错，嘶吼时涎水四溅的，指甲尖锐如钩，攥着半截残骨，一下下砸向看台扶手，发出“砰砰”的助威声的……幸村在形形色色的妖怪间缓慢穿行，却始终不见那熟悉的身影。

巨大的搏击声，皮肉撕裂声和越发浓郁的血腥味不断刺激着周遭嗜血好杀的妖物们，随着以津真天翅膀被折断，呼喊声、叫好声交织成一片汹涌的声浪。

幸村躲避了几个妖怪兴奋之下胡乱挥舞扔过来的东西，一块带着黏液的不明物体擦着他的脸颊飞过，他顾不上恶心，继续在人群的缝隙中挤动。

此时，随着以津真天的死去，场中的狂热攀上了高点。

新的妖兽即将登场。

铁笼缓缓降下，在场中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中，笼中那只白色毛发的赤目穷奇正死死盯着下方涌动的嘈杂，似乎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开始一场新的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