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不二并不是那种对其他人生活有多余好奇心的人。刚从外面回来的他原本只是打算准备下节课需要的东西,却没想到后桌的转学生嘴里突兀地说到自己——
“上次你转笔会飞出去是小学一年级的时候,然后现在你突然就开始担心这个了。”手冢的后桌,他曾一度听喻文茵唤她十一的转学生说道,“这是你潜意识里认为,如果喜欢的人在身边会导致你分心。”
而与之相对的,那支专用的笔摔落到地上发出的清脆声响仿佛佐证了她的发言。
“——以及你现在的失手,开始令我担心多余的多巴胺分泌会影响你的操作。”十一继续说道,“只是提到他就会让你手抖,万一要是你表白失败了呢,然后又刚好是发生在比赛期间?”
不二放缓了动作,将注意力放到身后的谈话上——虽然那个叫作十一的女孩有些古怪,但从她们之间的交情,这话多半是真的。说实话,他对喻文茵的了解仅仅是“头像看上去挺有趣”,更多的就不清楚了。
他有些苦恼地按了按额头。
“首先,无论是谁过来我都会担心这个,虽然说我是绝对不会把笔飞出去的,但别人可不会这么想,我是为了安他们的心。”喻文茵巧妙地绕开了——或者可以说是默认了好友的话,“其次我刚才摔笔不是因为他,而是你——
“还没有人直接将这种话说出来过,”她的语气半含抱怨半含撒娇,“你吓到我了,十一。”
十一也没有扭捏,直接道歉。
“最后说到表白的问题。我只能说,这件事到目前为止都不在我的计划之内。”喻文茵说道,“我们刚才不是讨论过了吗?等初中毕业,我们就会回去了,虽然没还有成年,但那个时候年龄也足够放心让父母同意我们跟哥哥一起住了。”
“那佩奇怎么办?”
“她想来日本的唯一原因是我跟你都过来了,等我们回去,她就不会再闹腾了。”
在那之后,不二便开始试图疏远喻文茵——在无法回应这种心意的前提下,他又不愿伤害到女孩的感情,唯一剩下能做的就只有这个了。只是他的计划却没有如预期的那样进行。
十四岁的喻文茵跟其他同龄女生一样,永远跟好友有说不完的话,无论什么时候她跟十一都形影不离。排在十一之后,她聊天最多的对象就是乾,一开始只是讨论训练计划,在慢慢熟悉之后他们也开始了闲聊——不二就曾听到他们从乾汁的配方聊到哪些虫子可以加入乾汁再到喜欢的科普博主。排到最后的就是手冢了,目前看来交流最多也是训练计划。
至于他——转学过来的第一天或许就是他们之间单日聊天句子最多的一天了。在那之后,他们之间的话题基本环绕在帮忙传递东西上。
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但不二并不是看不出女生暗恋自己的木头。那些会在路过的时候故意大声咋呼试图引起他注意的暂且不提,就算是内向型的女生,他也可以从肢体语言和眼神看出对方的心意。
——也就非常容易躲避开她们无论是直球还是暗地里的示好。
所以他也能够自信地说,不存在他看不出别人内心到底如何的情况出现。但是喻文茵……
仅仅只是过了一天,不二就开始怀疑自己最初的判断。既然他什么都看不出来,那么是不是说明,那个最初的结论是错误的。
他再一次回想起当时的情景——
对了,昨天在场的不止有他,还有手冢。她们那番对话放在手冢身上也毫不违和。
只要稍稍往这个方向一想,就会发现很多事情都有迹可循——比如说下课时候当有女生靠近手冢的时候,喻文茵都会露出警惕的神情;又或者说她会不动声色地观察手冢的神情,看上去对他这个好友非常感兴趣的样子。
意识到是自己误会不二松了口气——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看上去似乎很有趣的同龄人,如果因为这种缘由而疏远的话他还是会感到可惜的。警报解除,他看着一无所知的手冢,心里不禁升起几分看好戏的心思。
虽然喻文茵信誓旦旦说不会表白,但不正是这样才让事情变得有趣起来吗?
是手冢先忍不住动心,还是他这个后桌先忍不住打破誓言——他对这场角逐的结果可是非常期待呢。
***
午饭前的最后一堂是体育课,我跟十一要先去女生更衣室把运动服换上。令我无法接受的是,女生运动裤几乎短到了腿根,明明男生的裤子都是正常长度——我不禁怀疑一度当成段子来看的那些“教导主任会检查女生内裤胸罩花色”这种只会出现在本子里的传言是否真实。
万幸青春学园还没神经到那种程度。
周围的同学似乎都习以为常,男生们也没有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们,这让我松了口气。
我低声跟十一抱怨着这个文化差距。
“这种短裤是始于昭和年代,在那个时候全国体育联盟需要资金,才跟服装商联手。”十一一边往外走,一边跟我分享她在网上看到的新闻,“有个有趣的事实是,女生在那个时候都不会认为这件事有什么大不了——因为那个时候男女还是分开来上体育课的。”
“既然都已经一起上了,干脆一起改了不就好了。”我嘀咕道,看了一眼坦然的十一。
“我觉得没有必要。”十一这样说道,“以前面对于同性别不会觉得有什么,仅仅只是周围的人换了个性别就觉得羞耻——是因为默认于女性天生对男性就有吸引力吗?”
“我觉得应该是。”虽然还有担心“性骚扰”——不仅是同龄人还有老师,但这个理由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那同性恋的因素呢?”十一提出异议,“自古以来便有,总不可能昭和时代突然消失。对于同性恋而言,在这种条件下可以替换成男性,但是她们却从来没考虑过这方面。”
“首先‘自古以来’的是男同,其次这里不是美国欧洲,就算是男同他们也会藏进柜子里。”更不用说是比之更难以得到支持的女同,而且貌似也从未传出过女同“性骚扰”的新闻,“毕竟,总不可能因为一个不知道是否真实的‘存在’,就怀疑周围所有人吧?”
“所以是自欺欺人。”十一肯定道。
“我更倾向于的说法是那个时候还没有这种说法,”我想了想,“性少数群体即使在西方被正视也不过是近年来的事情,在此之前他们一直都是‘不存在’的。昭和时代的话,这些人也是默认‘不存在’的,也就没有必要担心了。”
这节体育课上来就是短跑测试,跟国内不同,青春学园的同学都是两两成对,自己做热身。我理所当然是跟十一一组,却没想到在压腿的时候,十一突然提出了异议。
“不对,我们不是这样做的。”我刚弯下腰,就感觉十一伸手抓住我的大臂,制止了我的动作。我知道她的意思,中午“训练”的时候当然不是这么简单——但现在又不是“训练”时间。但看到她有拉着我站起来的意图,为了不让其他人的目光聚集过来,我只能反手抓住她的手腕。
“压腿坐着也不是不能做,现在站起来的话会被老师训的。”速战速决,当务之急是按住十一的动作不要把其他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我看了一眼老师的方向,万幸这个时候似乎有个人偷懒还是什么,动作有些不标准,于是老师的注意力便被吸引了过去。
十一眨了眨眼,松开了我的手臂,也没有站起来:“你说的。”
她坐到我身边,跟我摆出一样的姿势——
跟一般的姿势不同,这种方法需要先放松,然后将脚尖勾起。身体压下去的时候,上身尽可能地贴近腿部,并用手勾住脚尖,停留十秒左右。
是比起一般的姿势来说要更加累人,普通人这么做的话估计几秒钟就会哀嚎着腿要断了吧。不过其实这套动作应该是站立将脚搭在一个支撑物上的,但平常这么做的话,即使是在空无一人的音乐教室,也要冒着走光的风险,我跟十一已经有几天没这么练了。
还好,只是几天而已——膝盖只是有轻微的抽痛,这种程度的话我还是可以忍受的。
“等会自由活动,要练剩下的那个吗?”耳边突然响起十一的声音。
我犹豫了一下,十一所说的那个因为同样有走光的风险,也有几天没练了。但是——“可是他们会看过来的。”
十一给了我个“你好麻烦”的眼神,不情愿地说道:“找个没人的地方吧,教学楼绕到后面的话应该没什么人。”
只是几天没压腿而已,膝盖就开始抽痛了。我不敢想象要是再拖下去剩下的那项会垮成什么样,既然十一都已经找到一个好地方了,那也只剩下一个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