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巧。忍足直起身,笑着对眼前的两个小朋友笑了笑。
他是来处理醉汉的。
被一通电话云里雾里地叫过来,什么情况都没搞明白就被这位一醉方休的男士讹上了身。打电话叫他的人大概是想让他直接开车把醉汉载走,可偏偏忍足前两天刚把车送去保养,现在正一无所有。他只好扶着人在马路口拦出租车,可今天真不走运,等了半天了一个影子都没看见。
倚在自己身上站都站不稳的人可不就是小野幸平?
家是不远,可男人对这种意识已不健全的生物束手无策。幸平喝醉酒后酒品实在太差。拉不起,拖不动,哄也哄不好,就是想要蹲在地上向天地吐露心事。
正愁着,没想到遇见丸井贵太和尾崎了。
贵太看出单凭忍足一人之力很难抬动醉鬼,这人不仅总是想往地上坐,对别人的搀扶还格外喜欢挣扎。他判定至少要两双手才可能制服。于是他主动提出自己可以帮忙,当即就把尾崎和自己的背包一并递到了女生怀里。
“帮大忙了。”忍足无奈地苦笑。
他抓过醉鬼的右手臂架到脖颈上,等着男生钳住他的左手,好一同上路。
等待间,忍足特意瞥了眼尾崎,他记起小姑娘其实是抵触这些的,正担心着这会不会引起对方的不适,恰好尾崎也望向了自己,眼里显然是有点怯的,用了很大力气去压制。
可她说:“先把阿幸运到我家吧。”她拎着两个包,话对着男人。“贵太快赶不及门禁了,去我那儿近些,我还能顺便把自行车借给他。”
贵太微愣,很快回复了“谢谢”。忍足也没有理由拒绝,便点了头听由小姑娘安排,草草收回自己的视线,不知道里面的关切被捕捉到了几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觉得自己这会儿格外没有底气。心下是乱,但一时想不出在乱什么。
小姑娘乖乖顺顺地与醉汉保持有至少一米的距离,一言不发地走着,眼睛总看着自己的脚尖。男人随口问的几句寒暄话都是贵太答的,他才知道原来两人整个周末都待在一起在复习功课。
“挺好的。”他点点头,状若欣慰无比。“小朋友们都长大了呀,知道学习是自己的事了。”
对此,贵太和尾崎都没接腔,对话间突然出现了一小段空白。
不长的这段路他们走了足有15分钟。
时间紧迫,于是贵太卸下醉鬼后来不及多交谈几句便匆匆推着尾崎的自行车和两人道了别。临走前他还特地冲小姑娘用嘴型无声地说了句什么,尾崎没看明白,她也懒得问,摆摆手便敷衍地想催人快走了。
一边默默关注着这一切的男人捕捉到了两人间的小动作,忍不住笑了笑,心里感慨说这俩小孩真是可爱啊——余光瞥见尾崎目送贵太离开之后就转身径直进了房间。
“尾崎?”
他关上大门跟着小姑娘一起进去。幸平此刻四仰八叉地倒在她的床上不省人事,偶尔说两句胡话,但他口齿不清已经听不真切了。
“他会吐吗?”尾崎担忧地问,忍足说不准,她便干脆把放在房间外的垃圾桶拿到了床边。
她盯着床上的男人看了几秒,忽地又闲不住似的走了出去。
“尾崎——”
“怎么了?”她脚下一顿,“我想给他擦脸。”
忍足摇头,抬抬手让对方不用在意。轻轻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和小姑娘之间果然有些不对劲。
但这种不对劲不在尾崎,是他一直在过分解读对方的行动,也是他始终放不下,一对眸子不受控制地偏要黏在小姑娘身上。
“对了,你和贵太怎么想起来约学习了?”男人见尾崎拿着打湿了的毛巾回来,帮着她把幸平的上身扶起来。
小姑娘轻声谢过他,这点又让男人感觉到别扭。
她在床沿边坐下,帮醉鬼擦拭的动作竟然还挺熟稔:“我决定回去上学,参加升学了。” 她道。
忍足失神了一瞬,脑海里闪过刚才小姑娘和贵太朝自己走来的画面,她和他挨着很近,手好像都是牵在一起的。她原来不肯回去那么坚定,谁劝都没用,怎么这会儿突然就变了呢。
“你这小家伙,什么时候转性的?当初我苦口婆心倒是一个字没听进去。”他一手扶着幸平一手掏出手机随意操作了两下,嘴上开着玩笑,视线没去看她。
尾崎一愣,落在醉鬼脸上的手停了停,她迷惑地看着忍足,男人一脸漫不经心,但说的话里却似乎带着责备。
他是不是以为自己是被贵太劝动才决定要回去上学的?
嘴张了张正准备解释,可头脑是空白的,这叫她该怎么说呢?
——“等毕业之后就能堂堂正正地追他了。”
先前和贵太说过的话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这话对着贵太还不觉得有什么,真在要追求的对象面前想起来可真是要了命。尾崎顿时又羞又恼,嘴唇抿得紧紧的,脸被烘得通红。
男人收起手机,一抬眼正好看到小姑娘火烧似的脸蛋。
她不答话,脸又红成苹果。都已经表现得这么明白了他怎么还能不懂?
忍足忍俊不禁,心道:果然少年人还是应该和少年人一起啊。
两个小孩一定是把自己大大方方地对彼此展开过了,他想,他们坦诚又直接地接纳了彼此,燃烧着的、青春盎然的火融化了脆弱的冰。
小孩之间蓬勃的朝气本就可以相互传染、相|互|点|燃的。
多好,她从此就有火源汲取温暖了。不像在自己身边,提心吊胆,眼前总浑着一团迷雾什么都看不清透。把自己自白得那样彻底了,却还是一句明白话都换不来。
想到这里,他摸了摸尾崎的脑袋,心里柔软一片。
小姑娘的样子像是憋着什么将言未语,忍足又自顾自地揣测,兴许她是在纠结对自己这段无疾而终又稍显短暂的喜欢?
傻不傻呀。
本来就应该这样才对。
他那些没有道理的占有欲?独占欲?怎么称呼都行,总之那些支离破碎的情感也正好可以借着认清现实的机会一并打消干净。
是了,人家小姑娘涉世未深被一时的温柔晃了神,自己一个被叫大叔的老家伙跟着瞎掺和什么?难道还真的要放任自己被吞没不成?
男人敛着眸,内心的辩白一刻未停。
“忍足……”蓦地,尾崎唤了自己。
眼眸里像荡漾着粼粼的波纹,晶亮地望过来。
有一个瞬间,那些在心里不断加固的堤坝几乎就要被这一望冲垮了,呼吸在此刻甚至都凝住了,可没等男人有所动摇,半坐着的醉鬼突然干呕一声,抓着小姑娘的手腕,翻江倒海地吐起来。
“垃圾桶!”
男人的提醒和幸平的动作几乎是同时进行的。
他下意识地想帮小姑娘挡,不过垃圾桶在下一秒便出现在跟前,幸平脱力,把脑袋都埋了进去。
“吐了……”尾崎皱住眉,拍着醉鬼的后背帮他平复气息。
空气里弥漫起一股以酒精和胃酸为主旋律的气味,房间没有窗户,恶劣的通风环境意味着这个味道很有可能要在这个空间停留很长一段时间。
幸平吐完又昏睡过去,头一仰就想往枕头上倒去。忍足心里惦记着别让他把小姑娘的生存环境破坏得太糟,赶紧伸手一捞,把软趴趴的人整个揽进自己臂弯。
“给他漱个口,擦擦嘴。”他对尾崎道,小姑娘点了头立即起身去倒水。
刚才连头都没起的话语就被这个插曲整个掐灭了。
男人呼出口气,悄声道了句“没事了”。手上稍一卸力,肩上的脑袋一歪落到脖颈,幸平的头发针扎似的刺着皮肤,他不适地躲了躲。
没想到这一躲竟是按到了对方某处奇妙的开关,醉酒的家伙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钳住忍足的颚,手指用力得像是能嵌进皮肉里,脸倏地压近。
男人被吓得一个激灵。“喂喂喂你别过来啊,你刚吐过知不知道?”
忍足拼命后仰着脑袋,殊死抵抗。下巴被人掰着,他只好用两只手去推对方的胸膛,可他又担心醉鬼一个断片倒下去弄脏小姑娘的床,只好半推半拽,也苦了幸平的毛衣。
尾崎倒好水回来正是目睹了这一番让人无语至极的景象。
“……你们在干嘛?”她走过来帮着忍足把两人分开。
幸平倒是听她的话,小姑娘手一拉他就松开忍足了,装了水的玻璃杯递过去也乖乖捏在手里,叫他漱口同样乖乖照做。
“如你所见,他欺负我。”男人无辜地摊摊手,接过尾崎手里的毛巾一把按上幸平的嘴,手上故意没控制力道,闷得后者呜呜直叫。
尾崎嘴角一抖:“你有什么好欺负的?”
忍足却望住她笑,意思对她说谁欺负过谁知道。
小姑娘读懂了这笑却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对方所指。木愣愣地眨了几秒眼,这才联想到他们在箱根的亲吻。
说实话,她不怎么觉得那样一次半秒不到的唇碰唇能称作是吻。
她相信忍足也没有把它放在心上。在他心里大约就是被家里的猫舔了脸颊那种程度的东西吧。
于是她硬邦邦地回答:“不就是兔子撞到嘴了。什么叫欺负?”这是她第一次自己用兔子比喻自己,可一点都没让人觉得柔软可爱。
男人心里一僵,意识到自己习惯性逗人不小心踩雷了,急忙收起了嬉皮笑脸。
“那什么,开个玩笑。”他诚恳道歉。
确实是他不对。干嘛要去逗她,自己不是早几天就已经意识到这回事了吗?
她原谅自己、排斥自己、拒绝自己。
一切都再明显不过了。
只是,就算已经发现了全部的预兆,他也需要时间适应啊。小姑娘算是突然不喜欢自己了,又没有亲口通知,他这不是……还没把心情转换过来嘛。
感觉越写越浑,差不多要搞点大事了(高速搓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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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醉鬼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