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理]侦探们的事件集成 第9章 八 可能的收束

坏了。——这是当尾崎带着委托人出现在门前时的第一反应。而当得知此人是尾崎从现场直接带来的时候，这种感觉变得愈加强烈。

几个月前，只有山岸与真澄在推研组的时候，山岸曾同真澄谈论过各自对于推理小说的喜好问题。真澄，正如他自己所说，对硬汉派小说不是特别感冒；山岸则对安乐椅神探类型的作品观感微妙。

“为什么啊？”真澄有些不解。

“因为我对这种做法能否找到答案持怀疑态度。当然，我不否认那些小说中的谜题同样精妙，但……”

该如何解释呢？山岸稍作思考，说：“……这么说吧。现场是很重要的。一个案子的真相，有时可能有无数种可能。作证可能的证据，证伪的证据——对应为无限细节充斥在名为‘现场’的万花筒之中。但是，安乐椅侦探所能获得的证据是有限的。”

“话虽如此，我还挺喜欢这类作品中那种远在危机旋涡以外利落地解决掉事件的感觉呢。”

“在幻想作品当中，是这样没错。但要是现实中遇到这种情况就会很糟糕，尤其在信息本身不足的情况下，猜想无法证实的感觉也太糟了。”

眼下就属于上述情况。案件发生没过多久，即便是警方掌握的信息也严重不足。要是与警方是合作的状态，能现场随时验证猜想也不错，偏偏程序上也不合理……

再回到山岸的“提前储存血液”的猜想，其实山岸早在去厨房拿饼干之前已经想到了，但一直没说，就是因为猜想本身的问题没法解决，只是眼见尾崎一直被困在“不在场证明”这个问题上寸步难行才提出来。

——首先，凶手是体检时的采血人员的可能性很低：量对不上。藤村的血液混在解体的大量血液中仍被第一时间检出，说明量应该不少。体检时怎么可能在不被怀疑的情况下悄悄抽取那么多的血液；并且风险高，要是随机选中的体检者熟悉流程立刻就会露馅。

——那么，凶手是能接触到血库的人士呢？可能性会相对高一些，但这种做法也存在明显的破绽：为防止血液凝固，储血时会加入抗凝剂，进一步分析成分就会有结果。但是，目前尚缺少这方面的证据。

归根结底，只要没有足够的线索将猜想收束成现实，猜想便可以无穷无尽。

“你觉得呢？真澄。”

打破沉默，山岸询问那个正在喝糖水的青年。

“我？我的话——”真澄想了想说，“我只是觉得我们至今的讨论都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真澄话说到一半，忽然响起一阵躁动的鼓点，紧接着是一段没听过的金属乐，几人都吓了一跳。只见冈崎绫子开始翻找带过来的手提包，响着铃声的正是她的手机。还没划开解锁，看着屏幕上闪烁的来电画面，冈崎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山岸问：“怎么了？”

“是我没见过的电话号码……”

或许是骚扰电话，但……“也可能是与事件有关系的人。”山岸说，“以防万一，先外放吧。”

“好。”

按下接听键，冈崎将接通的手机放在茶几中央。几人都往那个方向将身体前倾过去，生怕会听漏重要的信息。

“……您好？”冈崎问道。

“冈崎绫子，对吧。”

那头是个充满英气的年轻女声。冈崎显然是听过这个声音的，整个人慌张起来：“啊，浅野警部补！”

问题大头了。山岸下意识瞟了尾崎一眼，这个违规操作的家伙尴尬地“哎呀”了一声。

“现在事件还没有解决，你怎么能随意离开现场的？”

“啊！这是因为……”

该怎么回答呢？冈崎用询问的语气看向在场的三人，这边，山岸真澄都想不出完美的说辞。只有尾崎在冲她做口型——“就说-觉得心情不好在附近转着透气”。这么一说当然是把他的责任撇清了，完全成了冈崎自己的问题。

“因为，因为……”冈崎迟迟说不出话，表情痛苦得像刚吃过酸得要命的柠檬。

电话那头，姓浅野的警部补似乎身处于一个空旷的房间中，刚才说话时山岸注意到有轻微混响。还有别人在，隐约听到他在说话，那声音就更小了，音质也差一些。山岸仔细分辨着那人的说话。

“……浅野警官，难不成，我和最近某起事件有关系吗？”

山岸终于听清了。辨认话语的具体内容很费力，原因是其中带有浓重的口音——北海道地区的口音。难不成正是事件所涉及的那个叫藤村的人士？

山岸这头还在猜想，那头：尾崎也分辨出说话人的口音，一改刚才小心翼翼不出声的状态直白地向着电话那头问道：“浅野警部补，请问刚才说话的人是本案嫌疑人藤村吗？”

随之而来长达半分钟的沉默。结尾是：“……你又是谁？”

“警方的顾问，田村孝行侦探——我是他的助手。调查不合规的事我很抱歉，但这个能否先放在一边：你们是不是在烦恼的藤村不在场证明？”

——真是张口就来。尾崎这随机应变的技术时常令山岸惊讶，但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有那样的作风。山岸凡事追求稳妥，尾崎则会为了高额收益顶上巨大的风险。行走在刀尖上的感觉想必非常令他着迷吧。

“……田村侦探。好吧，诚然像你说的那样，我们正在进一步确认藤村案发当天的行动——目前通过视频通话手段和他远程联系。”

难怪感觉电话那头藤村的声音格外小。加上背景的混响，浅野应该并不在现场，而更可能身处于警局的一个房间中。

“一些信息我听冈崎说过了。针对藤村的不在场证明有几个猜想，请让我和他确认一下。”

“……好吧。那我把扬声器打开，这样他也能听见你的声音。”

“有劳了。”

——所幸浅野也是个不拘泥流程的人。山岸推测她有可能是职业组的精英，所以才能年纪轻轻就到了警部补的位置。

“那么……藤村先生近几个月有进行过体检吗？”

“没有。应该有一年没有做了吧！”

“好吧，那么献血呢？”

“也是在很久之前……距今应该有五年以上？”

“我知道你的意思。”浅野说，“从知晓的情况来看，藤村的不在场证明很难打破。所以有一种可能是预先准备了藤村的血液。但你说的这两种情况都不可能。第一，藤村悟郎每隔一两年就会体检一次，中途要是被额外抽过血应该会察觉到；第二，我们化验过现场的血样成分，结果已经出来了：没有检出枸橼酸钠等抗凝剂，也就是说，不可能是从血库中取走的血。”

漂亮！

山岸不由在心里惊呼：不仅和他有相同的猜测，而且第一时间采取了验证——这人不简单啊。至于尾崎，这下可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可要是这样……”

“——那么，我最后还有一个问题。”

将空掉的水杯往桌上一撂，说话的是沉默良久的真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