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村先生,您曾经有过捐献骨髓的经历吗?”
——这种可能……!确实,对山岸来说不是第一时间就能想到的可能性,但真澄是医学生。捐献骨髓,或者说造血干细胞——这之后,接受骨髓移植手术的人的血液就会与捐赠者一致。问题在于,骨髓捐赠者的数目较之体检或献血的人数过于稀少,藤村悟郎是否正好是其中之一……
很快,只听电话对面的男声回答道:
“——是的,我曾在距今六七年前进行过骨髓捐赠。”
“这就对了。”
真澄脸上浮现出微笑,翘脚坐着,仿佛原本已经对这个猜测成竹在胸。没有计较对面这突然说话的人是谁,浅野警部补就着事件追问:“听你的意思,应该还有别的依据作为佐证?”
“当然。”真澄说着,一边将耳朵旁边的碎发往后拢。
“我们的注意力被血的来源吸引了,但完全忽略了另一件事——”他伸出左手的食指,“解体。凶手实施了解体,为此留下了大量血迹并且一部分遗体至今没有找到……没错吧?”
“是的。”说话的是浅野。
“所以当我意识到只考虑不在场证明没有结果的时候,就转换视角,考虑解体的问题。结果这条路似乎更容易走通……换言之,此次案件的核心不是不在场证明问题,而是解体必要性的问题。想想开头尾崎对于解体的描述,会发现其中有两个不同寻常的点:凶手将受害者的头颅横向切凶手断了;第二,遗体的手部被切断了手指。并且,这两部分的遗体尚未找到。”
浅野插话道:“我们正在附近加紧搜寻。”
“恐怕很难在附近找到,浅野警部补……”
“直接叫我‘浅野’就好了。”
“……浅野。好吧,我想说的是——这部分遗体恐怕是被凶手特意带走的。再加上一些内脏,这部分。”
“我想想……”
浅野的沉默只持续了很短一小段时间。她的反应与山岸差不多迅速,再出声时,山岸也几乎同时地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也就是说,因为上面有能追溯凶手的证据。”
“是的。”
“手指就是指甲缝,下半部分头颅对应牙齿……受害者在反击凶手的过程中,抓破、撕咬了凶手的皮肤。”
“是的。”
“那么是为什么要解体呢?”
提问的是尾崎。真澄答道:“为了将遗体分散,让情况更像是遗体未能被找到而非刻意隐藏。毕竟——只缺少部分部位的几乎完整的遗体实在太显眼了。”
“但这也太……粗糙了吧?更聪明的做法有很多,如果是我,就驾车开去……”
“好好,先别深究这个问题。”真澄打断他的话,“再说,如果碰上的罪犯人人算无遗策,警方与侦探就都没戏唱了。”
电话那头浅野用自言自语的口吻接着说:“的确,从解体原因入手倒容易说通。”
“而如果凶手是接受过骨髓移植的人,血液这边的疑点也能顺理成章地解决:手术后,他们的血液系统的DNA将发生变化,但皮肤,肌肉等等,这些部位的遗传信息则维持原状。至于凶手是故意将血迹留在现场误导警方的呢,还是碍于处理难度放弃处理血迹——这些细枝末节的部分就更不好猜测了。”真澄说,接着话音一转,“但是,上述一切也只是我综合已知信息得出的一种可能性。距离开始搜查并没过去多久,会有新发现的证据将这个论点完全推翻也说不定。”
浅野却说:“不能这么说。的确是个有价值的论点,之后我们会往这个方向调查。”
这个姓浅野的警部补意外地挺好说话——山岸刚这么想,然而这个想法并没持续多久:此人之后的话立刻给他泼了盆冷水:
“至于你们私自带走受害者家属一事,之后我会如实告知田村侦探。”
当时或许尚不明晰,而站在日后的角度看,事件在那时已算是尘埃落定:警方找到了当年接受骨髓移植的姓津田的男子——两年前因为外汇市场失利背上债务,如今无业,住在距离事发地点二十分钟步程的出租屋。找到他的时候,腰部与胳膊上都缠着绷带,并第一时间意图逃走。
那么,事发当日经过如何呢?最简单的情况:津田喝了酒,在街上游荡的时候正巧碰到赶着回家的冈崎幸子。外汇负债至今他一直生活在压力下,期间不止一次有想过杀人。津田说记得那天看到冈崎幸子背着一个看上去很精致的包,所以是见财起意——可事实是当天她只是肩上挂着很普通的单肩包而已。津田捡了块石头从后面一声不吭追上去,脚步刻意放得很轻。到了对方背后,举过头顶什么也没想就砸了下去。……之后,解体的原因正如侦探所料想的那样。至于血液,津田当时没有想到这步,以为泥地上的血迹不明显。也许因为喝了酒脑子不清醒,他的所有行为都很粗糙。至于津田更深层次的作案动机……
“我不关心。”描述听到这里,真澄用明显带着厌烦的语气打断尾崎的话,“我为什么要关心杀人者的感受?”
下午,外面那么热。不思议事务所的空调开到最大,真澄和尾崎坐在风口下面吹,山岸则在办公桌前,打字的喀哒声不绝于耳——他在写要交给田村侦探的检讨。
尾崎说:“话虽如此……其实不少人都有一两个憎恨到想要杀死的人吧。”
“这不一样。‘有想过’与‘确实地实施’之间有天壤之别,踏过那条界线之后,就和常人不处在同一个世界之中了。”由于没有工作,真澄今天的饮料是普通的气泡水,“相较而言,我更在意藤村先生的心态。”
尾崎差点忘了这个名字:“藤村?噢,那个捐献了骨髓的人。”
“嗯。拯救了一个人,对方几年后却成了个取人性命的恶魔——他会作何感想呢……”
“谁知道。”
尾崎手枕在后脑勺,满不在乎地向着沙发靠背倒去。不一会儿,他开始打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