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就你和子房两个人面对天泽真的没问题?”截杀了血衣候的追兵后防备了一夜,和卫庄下了一晚上棋又补了一天觉的烛幽被抓起来吃晚饭,听了韩非今晚的安排,觉得不可思议。之前那个百越人打他和紫女都绰绰有余,更别提打两个几乎没有武力值的人了。
韩非笑:“他还要需要从我手中拿到的东西,怎么可能动我?”
“那你把东西交出去之后呢?”
“那时候援兵应该就到了。”
“可是你找的援兵是夜幕的人。”夜幕有多想除掉他,她现在已经有了体会。当然,她本来也是来除掉他的。韩非能水深火热到这种地步,以他平时的欠揍程度她似乎也能理解。“而且卫庄拒绝了我和他一块儿去救你妹妹的安排。”英雄救美的事情,她当然不会不识趣地横插一脚啦。
韩非看向他,卫庄轻哼一声:“不必多此一举。”
知道他心高气傲,韩非也不多说什么,便对烛幽说:“那你到时候千万不要贸然出手。”
烛幽撇撇嘴:“其实我的意思是,如果不需要我去的话,我很乐意待在紫兰轩。”这里的丝竹舞乐很棒的。
“你两天都昼伏夜出的,真想变成蝙蝠吗?”韩非还是觉得她需要出去走走。
烛幽脑袋顶上冒出一个问号,干嘛,怎么连她怎么作息都要管?要不是他搞出来的事情太多,她至于连续两天晚上不睡白天补觉吗:“你有病吧!”
紫女忙熄灭将要燃起的战火:“好了好了,郗姑娘也是担心你的安危。她跟在暗处也好,是个可靠的保障。”随后看向烛幽,“这两天你就吃了两顿饭,我给你备点干粮带着,饿了就吃。”
烛幽最终点头。
张良便笑:“还是紫女姑娘想得周到。”
不知道为什么,大事总是发生在夜晚。或许是白日之下藏不住阴影和腌臜,一些见不得人的秘密总喜欢用黑暗作掩盖。然而又有什么区别呢?终归都是摆不上台面的事情,在日光下或者在夜幕下,本质还是一样,不能因为有了黑暗遮掩就心安理得一点。烛幽坐在树上,从怀里掏出临行前紫女为她准备的糕点。因为害怕吃东西的时候发出声音打草惊蛇,紫女包在锦帕里递给她的都是些柔软精巧的小点心,咸甜两种口味的都有,她随便捞了一种放进嘴里都觉得很好吃。她一边吃一边舔了舔手指,想着回去讨个菜谱,回桑海问问庖丁会不会,同时默默观察着不远处的动向。韩非和张良已经成功和天泽接头,那个阴冷如蛇的男人身后不远处的树林里埋伏着他的几个手下,当然,还有人质。至于卫庄,他的潜行功夫了得,烛幽一时半会儿也没发现他在哪儿,不过她也不担心。
又咬了一口桂花糕,烛幽看太子已经被送了回来,天泽那个狡诈之徒果然没有同时放走两人,不过他们本来也没有打算和他公平交易,以卫庄和她的武力值,在这里抢人也没问题,可惜韩非交代她不要随便出手,没出什么大问题她就可以尽情观望。
“没想到这里还有一条漏网之鱼。”一个男人慵懒的声音在离她极近的地方传来,她瞬间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忙不迭地离开原地看清声音的主人时,背后那股宛如有蛇爬过的冰冷黏腻感都还没消失。那是一个苍白的男人,他的皮肤白得像雪,头发也是,和戴着的黑色冠冕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他一身银甲,却在外面罩上了血红的衣袍。他在错落的月光下一步步朝她走来,带着弧度的一点红唇如血,让她第一次理解了“邪魅”到底是怎样一个感觉。他的步伐轻巧干脆,银色的甲靴在红色的衣袍下时隐时现,整个人呈现出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如果忽略他指向她的剑尖的话。
“动作很漂亮,人,也一样漂亮。”
烛幽猛然抬手捂住了面具,然而已经无法阻挡它一分为二,一颗冰晶落进她的掌心,瞬间化成了水。她有点不高兴地把碎成两半的面具放进袖袋里,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张:“你打招呼的方式可一点都不漂亮。”
他笑,抬起的手间用冰凝出了一张半面,随后“递”给了她。烛幽眼睛都不眨,那张飞快地冲向她的面具在离她一米的地方化为了细碎的冰晶,落到她面前时已然化为了烟尘,悠悠飘散。“有趣。”他再次感叹。
这个男人虽然很入她的眼,可是太危险了。血衣侯白亦非,夜幕的人。烛幽谨记不能暴露自己的原则,转身就想逃——既然他以为她是天泽的手下,那她当然要坐实这一点,然而拔地而起的冰棱蜿蜒着拦住了她的去路。她脚下凝起一团蓝光,以比冰棱更快的速度原地跃起,带起身畔一片朦胧的雾气,那片雾气所接触的冰棱应声而碎,透明的碎冰在月光下溅开,每一片都映出她轻盈的身影和冷峻的表情。血衣侯并不打算放她走,身形缥缈,疾如闪电,骤然挡在了她的面前,同时,她身后的冰棱像花瓣包裹花蕊一般试图将她吞没,烛幽身侧的雾气凝出更浓的蓝色,迅速地扩散开去。她的手中也已凝出一截水刃,脚尖在冰柱上一点,令它轰然碎裂,而她身形稳健,水刃格开了血衣侯的剑,灵活地侧身躲过他的夹击,稳稳地落到了被困在冰枪阵中的天泽身边。她抬手,可惜衣服被他的剑气划破了。
显然,她的到来是众人始料未及的,连天泽都低呼:“是你?!”差点对她出手。烛幽一把摁住他的手,把他拽到一旁,一张巨大的水幕绽开,挡住了从天而降的冰刃,空气如水般震荡开,让人脑子里一股“嗡”的声音。
“你先搞清楚你的敌人到底是谁!”烛幽撂下话,身畔萦绕的水雾忽然集中在她的身后,她头都不回,手中凝出的水刃向后一挥,与血衣侯的剑撞在一起,竟发出了金石之声。目光所及之处,天泽那裹着黑色剑气的蛇头锁链紧随而来,但却像被摁下了暂停键,冻在了空中。烛幽抓住血衣侯分心的机会,一矮身,无数细密的水珠在极近的距离以一个诡异的速度袭向他。他不慌不忙,只微微挪动了眼珠,那片水珠骤然被冻住,他身后的冰藤铺天盖地地卷过来,她的身影像水雾般消失,瞬间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取而代之的是天泽狂暴的剑气——是个不错的配合,如果她也能在他背后同时出招的话。可烛幽没有,血衣侯的武功太克制她了,她抓住了这个机会,毫不犹豫地把天泽卖了,直接踩着冰藤离开战场,匆匆遁进了树林。
烛幽扶着树休息,看向被撞红的左脚踝,所幸没有受伤,逃跑她可真是一流的。
“郗姑娘!”
烛幽听到有人在叫她,抬头,看到趴在断崖上的张良正冲她挥手。她也挥挥手,施展轻功两下就落到了他们身旁。
“不是让你不要贸然出手吗?你怎么和血衣候打起来了?”韩非急忙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她,试图分辨出她有没有受伤。
“我本来吃的好好的,是他像鬼一样的朝我出手,我不还击你就等着再拿东西来赎我吧。”
看她这么生龙活虎,韩非确认她应该没什么事,但还是问:“受伤了吗?”
“没有。”
“你的面具呢?”
烛幽正想掏出袖袋里的面具尸体,然而一抬袖子,袖袋已经被划破了,面具已然不翼而飞。她咬牙:“……那是我最喜欢的面具!”该死的血衣侯!
张良望着烛幽,笑问:“郗姑娘似乎并不需要遮掩面目,为何要一直戴着面具呢?”
“这是规矩。”烛幽回答得很痛快。
韩非立马拆台:“她在桑海从来没守过这规矩。”
烛幽怒目而视,韩非怂怂地挪开视线。插科打诨之际,一股炽热的力量从先前的打斗处忽然爆开,能量的扩散引得大地都震颤。韩非的神色忽然变得很不好,烛幽便也不再跟他计较先前的事,转而紧盯着那股力量的来源。
张良安顿好了太子,过来安慰韩非:“韩兄放心,卫庄兄答应过的事情,从未食言。”
知道他是在担心红莲,烛幽想了想:“能让天泽使出这样的力量,只能说明血衣侯对他已经占尽上风,如果不想出事,他的手下肯定会去帮忙。”言下之意就是卫庄就算有压力也能应付,“不过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我也可以去接应。”
“……我并非不信任他,我只是在想你怎么办。”
“我?”烛幽不明白他在忧心什么,“我想脱身随时可以脱身,就像刚才。”
“我原本不希望你卷进这件事,至少不要被夜幕发现。”
“我来的时候就不相信一心想让我跟你一起回新郑的你能有让我置身事外的本事。”烛幽很冷静地回,“但是没关系,我比你想得要强一点。”
韩非一愣,不由得笑。张良走上前来,朝他道:“不知为何,在下觉得郗姑娘和韩兄很像呢。”
烛幽皱眉:“我可不想像他。”
“诶,像我这么聪明不好吗?”
“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她轻哼一声,“和敌人的敌人合作,在我看来和与虎谋皮没有什么区别,尤其是你本来就和敌人的敌人水火不容。”
“刀尖上的舞蹈,看起来会更有艺术感。”韩非笑着抬起一根手指。
烛幽不甚赞同:“那你最好证明你游刃有余。”
张良知道烛幽近来对韩非所做的这些危险行为颇有微词,但他也知道,韩非不得不这么做。其实他也觉得天泽过于危险,尤其是没有了血衣侯的蛊的控制。不过韩非不这么看:“倒也未必。天泽固然危险,但在他的心中,对于夜幕的仇恨最深。虽然不是朋友,但对于流沙而言,也不是最坏的结果。”
“你想利用天泽对付夜幕,可是你得有能力控制住天泽,或者你们加起来能够制衡夜幕。但我看了半天,情况也不是你想得这么乐观。”烛幽望着遥遥而来的人马,依然对韩非没什么信心。
韩非想了想,忽然笑道:“要不,我们干脆送天泽一个人情如何?”
迎上韩非的目光,烛幽俏丽的脸都扭曲了:“……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的话啊?!”
张良不由得“噗”地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