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能走特招,大学应该也能。听说二中每年除了有不少名校飞签,还有好些体育部直录名额……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种名额不多……她特长一定很强吧?”
好像除了发出这样的感慨之外也不能多说什么,嗯,也不知道能说什么——程馥之前念的那所县重点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几个竞赛生,好些学生直到高二才听说过竞赛。高三还闹出过为了让学生们安心学习,老师们主动取消竞赛资格这种事。
“是呢,很强,小学六年级就考到大提琴10级了。”冷不防地,刘佳发出有些干涩的笑声,语气说不清是认真还是在开玩笑,“很能唬住人吧?但这也就是业余水平,跟正式演奏完全是两码事,学大提琴早一点,有点自控力的人差不多这时候都能考到这个证书。跟钢琴这种大类比起来学的人还少,竞争也不激烈,多好。”
程馥歪了歪头:“她一模排全省前400,你不是比她高不少?”
“是要高不少。”刘佳右手紧紧抓住左手腕,手指边缘的红色印子乍看起来很是触目惊心,“但如果是同一起跑线,我相信我高她不止是‘不少’那么一点。”
“总不可能是她突然脑子开窍了。”说完这句话,刘佳冰天雪地的脸上旋即挤出一点笑容,重重抱了程馥一下,“唉,扯远了,我本来是想说如果你念的也是理科,搞不好我们能同班,你在文科那边不也是重点班?”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程馥从来没想过选择理科。
和刘佳分开后,程馥思绪飘的很远。
她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动脑子,上课时很难感受到学习的乐趣。只是既然从七岁到十八岁的这十一年里必须要待在名为学校的‘监狱’里,她没必要把成绩单弄的太难看,让姐姐流露出失望的眼神。
文科相较于理科,政治和历史这两门学科对于程馥来说都可以算是上课天天睡觉也能白得绝大部分分数的学科,她没理由放弃。
所以一定要选历史方向,也就是文科。
她选文科就是冲着文科下限高,好混分数去的,事前都没和姐姐商量,实际上,关于文科好还是理科好,她从来没有和姐姐谈过。相反,她总是通过各种‘暗示’告诉姐姐:只要她认真起来,一切都会ok的。
不用麻烦姐姐,她也能够处理关于自身的所有事情。
姐姐并没有从始至终地为她的学习忧心过,但姐姐给了她相当宽泛的自由,认为她确实能够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很多自律性不够的学生都会把自己学习成绩不好的责任归咎于父母,她也能够理解姐姐的忧虑,直到姐姐去世,学习方面她都感觉良好。
她得承认。
在那之后面对姐姐的很多个时候,她都在尝试着不去流露感情。这种影响是方方面面的。即使是面临天大的好消息,她也能做到无动于衷,因为会有种预感,乐极一定生悲。不抱有期待就不会有失望,不会失望,也就不会绝望。
考试考不好是很正常的,因为以前就没有特别在学习方面上过心。
不够努力,就得不到好成绩,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要说她一点恼火的感觉也没有,那也一定是在撒谎。或许她在写作方面得到的教训足够深,有些事情哪怕再过努力,结果也不会有太大改变,但如果有些事只是因为不够努力而失败的话,她就是会很生气:一模没考好,她不会坐视那样的成绩,会尽可能地去努力学习。
但有时候,事情的发展就是有那么戏剧化。
不够努力,尚存在借口取得心理上的安慰,而已经很努力了,还是不行,就会忍不住怀疑是否是自己天赋不够,脑子不好,太笨了。
这一点怀疑在晚上看到临简雾的脸后,进一步放大,变成了无边的烦躁与怒火。
刘佳那样奇怪的自尊心,她也有。
临简雾一看到程馥就很兴奋:“考的怎么样?数学有什么题目没见过吗?家长群里他们说这次考了数论,那题你有没有做出来?大概能考多少分?对了,今天乒乓球你要练啥?要不你先给我挡正手吧,上次练对拉,我感觉舒展了不少,正手涨球了。”
程馥只管上车:“你就不能等到家了再说?吵的我头疼。”
临简雾猛地被程馥这句话气了个不轻。从来只有她觉得别人吵,没人敢觉得她吵,平时在公司,谁要是像程馥这样理直气壮说她吵,肯定是脑子坏掉了。
还有这个说话的调调,真是没大没小。
到家后,临简雾猜测着又问了句:“是不是没考好?”
程馥的话不无阴阳:“没准考的比上次还糟,可能会不及格,我就是有那么笨,听到我这么说,你满意了吧!!”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程馥也知道自己这是在无理取闹,她把自己关到了房间里:“我现在心情不是很好,你别管我,让我一个人安静待会儿,过会儿就没事了。”
合着程馥有哪天心情很好过。
临简雾怕程馥又是一时想不开搞自残,哪里敢在这种情况下还让程馥自个儿待着,当即就来开门,但门不出意料地被程馥反锁了。
她很快拿了钥匙过来,没想到程馥后手还挺多的,房间门给她推了桌子过来堵了,她肩膀使劲就是没办法撞开。
于是临简雾拎了工具箱过来:“开门。你再不开门我立马把门给你拆了,你以后晚上睡觉都别想关门。”
听到电钻轰鸣的声音,程馥才把门打开。
重新出现在临简雾面前的程馥眼角泛红,鼻尖像是被冻了有点红,嘴唇泛着被咬过的潋滟光泽,也很红。
临简雾当时便连质问的心情都没了,不由得放低音量:“哭什么?只是一次数学没考好,有什么好哭的?”
“我没想哭。”程馥很想发脾气,又力图让自己保持冷静。
临简雾想要安慰人但实在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最后只能一只手撑着门框说:“没想哭,怎么会流泪?”
“不是每次流眼泪我都能控制的!”程馥一只手撑着自己的额头,“以前我就不是很明白这种事,发个呆而已,一摸脸怎么都湿了呢?无意识的流泪,根本没有任何情绪,怎么能说是‘哭’?充其量是生理性盐水罢了。就好像人不过是一只装满了水的长瓶子,上面被戳了两个洞,然后洞里就会往外淌水。就只是这么一回事。再说一次,我没想哭!!”
临简雾怔了怔:“我知道了,你没想哭。”
程馥的声音也随之归于低沉:“烦死了,我不想做人……”
程馥转身回房间。
临简雾赶在对方关门之前用脚把门卡住:“心情不好,吃点甜食就好了。你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做点宵夜吧?”
她不敢把担心的话说的太明白,免得刺激到程馥,只好这么兜圈子。
“走开,我灵感来了要写点东西,必须锁门。”程馥用脚踩门,额外用了点力。
临简雾疼的有点打哆嗦,还是强行用肩膀撑开门:“你去书房写。”
程馥深深地看了一眼临简雾,回房从书包里抽出稿纸,然后跑去书房。
书房里的那张空桌子是马蹄形的,很长很大,日常学习做个作业什么的都算是上上之选,就是不怎么适合写作。程馥最早用的书桌是姐姐念小学时用的木制课桌,面积还不及眼前这张书桌的六分之一。
书桌旁边摆一台台灯,投下的光圈不会很大,但正因如此,写作时,灯光所及之处便是她全部的心智天地,光束越集中,有意识的想象借助智力与推理才越能以无从辨认的蛛丝马迹,构建出基于现实而存在的另一个美丽新世界。
是水草丰饶之地?是往世乐土之乡?不外如是。
程馥调整了几次坐姿,才埋头于眼前,奋笔疾书。当思绪完全沉浸于笔下时,她因为临简雾产生的自卑之情才慢慢疏解。
临简雾怕程馥会出什么意外,就在客厅一直等着。
她知道程馥是怎么写作的。有灵感后先对主要情节进行构思,往往一口气能写个十几二十页,主要情节有了,再开始琢磨场景转换、细部描写、人物对白乃至于社会背景,直到作品成为一个有机整体。
就是不知道程馥这次灵感来了,写的是短篇还是长篇。长篇的话,一晚上都不用睡觉了。
书房监控里的程馥,始终保持一个姿势写作,低头的角度一个半小时过去了,都没有任何变化。
临简雾不由得感慨自己之前是多么有先见之明,就像程馥说的,不能每次刘佳过来,她都在书房门口乱晃,这时候就必须要有一点高科技产品帮助了。
“等待戈多?”
临简雾被程馥的声音吓到,忙把手机熄屏的同时转头:“卡夫卡的作品?”她的嘴唇在开口之前的转瞬间有了亲吻某物的触感。
“是塞缪尔·贝克特的作品。不过你要说是卡夫卡的作品也行,反正没道理的事情都可以推给卡夫卡。”程馥好像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脸上一擦而过,她的语气一如往常,素净的脸庞也是在临简雾退后之后才远离,“顺便一提,我对镜头还挺敏感的。”
丢下这么一句话后,程馥就去洗澡了。
明天还有考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