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嚯,这不是砚吗?三百年不见,您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变化啊。”
一阵轻快的木屐踏地声从旁边的教学楼传来,一个戴着渔夫帽的男人出现在视野中。他身后的同伴正扛着昏迷不醒的茶渡,表情镇定,然而在听到“三百年”这几个字时,连墨镜都遮不住的眉角微微一扬,满脸诧异地看向我。
我盯着眼前这个带着几分玩世不恭气息的男人,努力从记忆中搜寻,却完全对不上号。不是我记忆力不好,而是我记得太清楚了——记忆库里根本没有这个人的信息。
他看出我的迷茫,将渔夫帽一摘,单手捏在胸前,轻咳了一声,用一副清亮少年的声线嚷嚷道:“砚姐,你欠我的一顿饭,打算什么时候还?”
……
我,青春美少女(暂时)。
他,大叔。
被喊姐姐。
几秒钟的错愕过后,记忆深处的尘封画面突然被点亮了。天啊,这不是三百年前被我放鸽子的那个小变态吗?
三百年前,我在拜访一位老朋友的后代后,饿得实在受不了,便跑到尸魂界的混沌区域猎食。本想着随便猎几只填饱肚子就走,却因为这里的虚实在太多,索性多待了一阵子。
也就是在那时候,我遇到了一个被虚围攻的少年。他的灵压弱得像只刚出生的猫崽,可偏偏还死命地护着一只受伤的灵鸟。我本来只打算瞧一眼,却被他那种不屈的眼神逗乐了,顺手将那群虚清理干净,顺便饱餐了一顿。而且我也没打算掩饰自己将虚当作食物的事实,甚至还刻意在他面前展示了一下“专业”的进食流程。
本以为他会被吓跑,谁知第二天一早,这小子竟没皮没脸地跟上了我。
“我、我知道附近还有更厉害的虚!”他站在我面前,眼睛亮得像夜空中的星星,语气里透着小小的邀功,“我可以带您去!”
我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哦?不是害怕,反而想投喂我?”
他有些腼腆地挠挠头,但神情里却带着某种近乎执拗的认真:“您救了我,我想报答您。”
从那天开始,这小子彻底变成了我的小尾巴。
起初,他对我的“食谱”充满了好奇,常常一边观察我进食一边小声嘟囔:“原来这种虚味道不错,怪不得您先选它。”后来,他的“投喂技术”迅速进阶,竟能精准地找到不同亚种的虚,并根据它们的灵压强弱和生存环境为我推荐“菜单”。
“这只在潮湿环境中长大的虚,肉质可能会更嫩些。”
“这类虚的灵核偏甜,您可能会喜欢。”
他甚至在短短几天内整理出了各种虚的口感评测表,把我吃得心满意足。这小子的研究劲头让人哭笑不得,几乎是用科学家研究标本的态度来对待我的“食材”。
“你还真是……”我啧了一声,咬下他推荐的某只亚种灵核,味道果然不错,“将来做厨师一定是一把好手。”
“才不是!”他兴奋地盯着我,“我就是想弄清楚虚为什么会有这种差别!”
那段时间,我吃得痛快,甚至有点舍不得离开。可惜好景不长,留守的属下显然对我“不务正业”的行为忍无可忍,直接杀到尸魂界,把我拎着领子揪回了现世。
离开前,他特意问我:“砚姐,我能再见到您吗?”
“等我给你做一顿大餐。”我信誓旦旦地拍着胸口,向他保证。那是一道从中原带回来的秘制菜谱,我当时真心想兑现。
可惜,我那段时间真的吃得太多,搅乱了灵界的平衡,结果被迫狼狈逃回现世。这一搁浅,就是三百年。也让我欠下了这顿“人情饭”,直到今天才再次面对这个小变态——如今已经成为了浦原喜助的大变态。
35.
“哎呀,砚姐终于想起来了。”他将帽子重新戴回头上,用那熟悉又带点沙哑的男音说道,语气里满是调侃和一丝故意的讨打。
这一声“砚姐”让我顿时后背一凉,忍不住摆手:“喂,别用你这老男人的声音喊我姐,听着浑身不对劲。”我盯着他的脸,试图从这油腻的嗓音中找回三百年前的那个少年,结果却只感受到一阵违和感。
他身后的同伴默默扛着茶渡,顺手接过我怀里的织姬,动作熟练得让人怀疑他每天都干这活儿。我的目光在这两人之间来回扫了一圈,挑眉笑道:“啧啧啧,三百年不见,小变态成了黑心大老板啊。”
“好久没听到这称呼了。”他“啪”地打开折扇,轻轻扇了几下,语气一本正经,眼里却带着戏谑,“不过,我可是有名字的,浦原喜助。黑心是黑心,但总比不上您老人家这般放纵。”
“嗯?”我歪头假装疑惑,眉毛微微挑起。
“前两天那黑腔开得也太随意了吧?”他轻叹一声,声音里多了几分无奈,“要不是我及时替您收了尾,怕不是王族特务已经开始追查了。”
“我吃归吃,可这动荡真不是我弄出来的。”我眯着眼笑,故作无辜。
他点点头,显然早就预料到了这个回答。目光掠过我的肩膀,停留在远处一护灵压的方向。他扬起下巴,用折扇指了指:“不过,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上我那儿喝一杯?”
“当然。”我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抬脚跟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随口问道:“有虚可以吃吗?”
“……”他顿了一下,像是早该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有。”
“啧,无趣。”我撇撇嘴,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心情却因他那无可奈何的表情更好了几分。
一路跟着他前行,周围的光线逐渐变得昏暗。我余光扫到他手中摇晃的折扇,忽然想到一件事,玩心大起:“话说回来,你的扇子还是三百年前那把吗?”
“您真看得起我。”他嘴角抽了抽,“三百年不换,您以为我是个念旧的人吗?”
“哦,那估计是被打坏了不止十次吧?”我语气懒洋洋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明显的挑衅。
他脚步微顿,回头露出一个不明意味的笑容:“砚姐,这话听着可不像夸人啊。”
“难得夸你,你也不领情,真是没长进。”我抿着嘴角笑了笑,加快脚步与他并肩而行,“所以,你还欠我一顿饭的事记得清楚吗?”
他挑眉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我还以为,三百年前您故意放我鸽子,是想永远欠着我呢。”
“你想多了。”我一边说,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变态。”
“彼此彼此。”他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两人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脚下的步伐也轻松了许多。
36.
我最终还是在浦原喜助的店里坐了下来。
盘坐在茶室内,我目光在四周游走,打量着这个充满古色古香却透着几分不正经气息的地方,挑了挑眉:“看不出来,小变态,你的品味还算过得去。”
“你好,这是你的茶。”双马尾的小姑娘端着茶盘走来,将茶杯轻轻放在我面前。
我抿了一口,浓郁的茶香带着直逼味蕾的苦涩感铺展开来,忍不住点点头:“狭山的顶级茶粉,还行吧。”
浦原半倚在一旁的桌边,撸了撸趴在他身旁的黑猫,笑了两声:“砚姐果然走到哪儿,要求都高得让人招架不住。”
“这叫基本的生活追求。”我挑眉看他,抿着嘴不再多说。
这段时间遇见的人和事不少,但浦原喜助算是其中最有趣的一个。毕竟,这个三百年前的小变态,如今摇身一变,居然成了现世的小老板。可再怎么装模作样,那股狡黠劲儿还是藏不住。
我敲了敲桌子,语气随意地问:“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在现世?”目光扫过他这间装修得无比自然的店铺和一副本地住户的模样,不禁有些好奇。
“你不知道?”他轻晃着纸扇,目光犀利得让我一瞬间觉得自己被看穿了。
我摇摇头,随意指了指后面躺着茶渡和井上的房间,毫不避讳地说道:“我是年初才来的空座町,三年前才到现世,顺便考了个学校,和这些孩子一个年级。”
话说得云淡风轻,但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冷漠。抚着茶杯的边缘,我低头继续说道:“至于其他的,本就沾不了边,也没必要知道了。你们人类能在我的时间里留下点痕迹,已经算是难得了。”
浦原沉思了片刻,像是在组织语言。他轻轻摇了摇扇子,试探性地问:“那你对百年前尸魂界发生的大事有多少了解?”
我抬起头瞥了他一眼,眉头微皱,默不作声地碾碾指尖,思索了片刻后才懒懒开口:“略有耳闻。”
“那具体细节呢?”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试探,目光像是要把我整个人剖析开来。
我漫不经心地用手指轻点桌面,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不就是换了几个队长和队员嘛?”话音未落,我忽然察觉到一些不同寻常的细节,眼神一亮,盯着浦原,“嚯,小变态,你是被流放的?”
浦原喜助微微一怔,脸上却挂着那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砚姐果然有自己的渠道。”
他的手不动声色地摸向趴在一旁的黑猫,而那黑猫也抬起头,用那双军绿色的眼睛死死盯住了我,像是在打量猎物。
“看来,你搞出了不得了的东西。”我随意地摆摆手,眼里带着玩味的笑意,“不得了啊,小变态,没想到小不点如今也长成了老奸巨猾的大人咯。不过,你们目前接触到的,也只是这个世界的表层罢了。”
说罢,我伸手撸了撸黑猫的下巴,语气温柔得像是在哄小孩:“这位小姐,这么坦然裸着本体在我面前,不觉得不太礼貌吗?要不坐下来聊聊?”
“……”浦原脸上挂着标准的奸商微笑,但我注意到他的眼角肌肉在抽动,显然是在拼命忍笑。他轻轻摇了摇扇子:“夜一,你输了。”
黑猫投给他一个无奈的白眼,尾巴一甩,跳下桌子,优雅地走进旁边的房间。不多时,一个黑皮肤、金眸的绝美女人缓步走出,动作间透着一种慵懒的优雅,仿佛空气中都带着她特有的从容。她径直走到我身旁坐下,伸手揽住我的肩膀,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问道:“你怎么认出我的?”
我微微侧头,斜眼与她的金眸对上,似笑非笑地回应:“我看见的灵魂就这样。”
“我可没穿义骸。”她挑起眉梢,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慢条斯理地说道,“这就是我灵体。”
“哦。”我耸耸肩,并没有进一步解释,“你能瞒过所有人,却瞒不过我和……某些特别的存在。”
“某些特别的?”浦原适时插入话题,声音里透着一点浓浓的好奇,“砚姐,这可得聊聊。能透露一下吗?”
“呵。”我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嘲讽看着他,“人类的好奇心永远这么旺盛。但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可不是好事。”我伸手将搭在肩上的手拉下,懒散地支着下巴,注视着这两个“逃犯”。
“你们能碰到的,不过是表层而已。而我们这些在深渊挣扎的存在,还未苏醒。想知道更多?搞不好要拿命来换了。”
黑皮小姐不以为然,学着我的动作支着下巴,似笑非笑地与我对视。那双金眸毫不畏惧我的寒光,语气大咧咧地说道:“总比死在那些老头子手上强。”
浦原摇了摇扇子,眼里带着隐隐的兴奋:“砚姐,既然您开了口,不如多说一点点?”
我伸了个懒腰,掩饰住眼中的些许玩味,打了个哈欠:“行吧,既然你们这么想知道,那就满足你们的好奇心——‘地狱’和‘三界’。”
这一刻,浦原和夜一的瞳孔都微微一缩,带着未掩饰的震惊。
“你们那些所谓的逆转命运的实验,不过是掀了片水花罢了。”我拾起空茶杯,随手递给夜一,语气中带着几分敷衍,“还早得很呢。在他成长起来之前,一切都只是开端。”
话语间,我的声音逐渐放低,带着些模糊的低喃:“远远不够。”
夜一接过茶杯,投给浦原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将杯子扔给他。浦原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替我满上了茶。
“不过——”我话锋一转,声音忽然高了一点,手指在地板上有节奏地敲击着,目光却沉静得像深潭,“历史,终究是由你们来书写的。我,只是个旁观者,在‘降临之日’到来之前,我不会插手。”
“‘降临之日’?”浦原低头看着他的帽檐,声音微沉,显然是在咀嚼我的话。
我点了点头,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头顶,神情中带着几分无奈:“这个,我可说不得。”嘴角勾起一抹略显苦涩的笑,“头上有人。”
浦原微微一顿,试探着问:“灵王和冥主的意志?”
我艰难地点了点头。
茶室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挂钟“嘀嗒”作响的声音。空气中,几缕茶香氤氲散开,与沉默一起,化作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哦,对了,如果你们打算接触一护的话——”我懒懒地撩起耳边的一缕头发,指尖轻轻缠绕着发丝,语气透着随意,却又暗藏深意,“请尽情‘鞭策’他吧。”
“……你不应该说,‘别让他受伤’之类的话吗?”浦原扶了扶帽檐,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怎么,你们还不是情侣?”
“……”他的话直戳我的痛处,让我不禁顿了一下,手上的动作稍稍停滞,目光微微躲闪,但随即又恢复了冷淡的表情,“他还小,再大点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夜一仰头大笑,笑声明快而张扬,金色的眸子在茶室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我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表情,抿了一口,淡淡说道:“小朋友嘛,还需要时间成长。我期待着他能有一天与我比肩。”说到这里,我放下杯子,目光转向夜一,补充道,“哦,对了,我叫砚。”
“四枫院夜一。”她抬起一只手,冲我挤了挤眼睛,语气带着些许戏谑,“那你姓什么?”
“借的友人的姓氏,泉。我没有姓氏。”我平静地回答,目光微垂。
“老怪物了。”浦原适时插刀,语气不轻不重,却满是调侃。
我挑眉看了他一眼,直接将手边半杯水的茶杯扔了过去。他稳稳接住,动作自然得如同提前预判。
“好了,我也该走了。”我伸了个懒腰,语气慵懒,带着一点懒散的疏离感,“他们快要醒来了,我就不多留了。”
说着,我的目光转向茶室那端紧闭的木门,神色间掠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一闪而逝。内心却一阵唏嘘,这群人玩得越大,埋下的麻烦就越多。
“虽然不知道你们在露琪亚身体里放了什么东西,但还是提醒你们,别太过分。”我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语气中透着平静,却暗藏锋利,“还有,一护肯定会和你们接触。至于我的事,他无需知道太多,只需要记住一件事——我的行事规矩,不是能轻易更改的。”
垂眸间,一抹冷光在我的眼中一闪而过,带着不言而喻的警告。
“是是。”夜一扬起眉,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显然对我的话并不上心,语气轻快却故作妥协:“记得下次再来玩哦,我们可是随时欢迎。”
我没有接话,只是注视了她许久,最后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懒懒地伸了个懒腰,摆摆手:“他们就交给你们处理了。”
“好说好说。”浦原合上折扇,微微欠身,语气听着恭敬,动作却带着不经意的随意。他亲自将我送到门口,临别时那张笑得人畜无害的脸上,嘴角微微扬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就在门关上的一瞬间,我捕捉到了那抹笑意。说不出的感觉,像是一只狐狸正默默盘算着下一步棋。
“真是一群麻烦的家伙。”我低声喃喃,语气中夹杂着几分无奈。脚步轻快地离开了浦原商店,天色渐暗,我抬头望向天空,嘴角微微勾起——看似无意的威胁,只是给他们留下了一个假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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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