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这场近乎于攸关生死的练习后,乌云很快便如数散去,头顶的天光大开,澄澈如初。
新的一天的太阳缓缓升起,越过斑驳的院墙照进了队舍中。
英夏因为脱力,整个人跪在泥潭里,双颊被冻得通红。
“搞什么啊……”
“日番谷三席,说好要阻止我的,为什么……”英夏憋着哭腔,满眼通红地盯着冬狮郎,“为什么什么都没做呢?”
“因为在我的判断里,还没有到需要叫停的时刻。”冬狮郎站起身来,将脸上汩汩冒出的血珠抹掉,“你看,这不是成功了吗?你已经可以由自己的意志控制中断卍解的状态了。有了这次的经验,之后再加上体术的练习,应该很快就能自如地锁定敌方目标,不会再有失控的风险了。”
“我不想再练了。”英夏的眼眸有些灰暗,她垂着头,迟迟没有从地上起来。
“如果这注定是把肃杀的斩魄刀,我宁愿永不习得卍解。”
英夏的语气很是沮丧,一点也没有她往日的活力。
知道她一直以来担心的都是什么,冬狮郎叹了口气,在她面前俯身蹲下,认真道:“星见四席,不要畏惧自己斩魄刀的能力。”
“斩魄刀,是你在战时唯一的战友,你应该更加相信你的刀才是。”
英夏抬起头来看他,冬狮郎的脸上此时布满了细细密密或大或小的伤口,银发还在淌着水珠,眼睛却明亮又真挚,看得英夏十分不忍。她偏过头去吸了吸鼻子,没有接他的话。
搞什么啊,明明她才是前辈不是吗……
怎么会要一个刚入队的队员来教她这些啊……
“走吧,我带你去四番队处理一下伤口。”
英夏跪在地上休息了片刻,转移了话题。
“不用了,都是一些小伤。”冬狮郎跟着英夏站起来,不是很在意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和霜雪。
“小伤?”英夏皱了皱眉,“可是这些深一点的伤口,不好好处理一下的话……”
“真的不用了。”冬狮郎再次打断道,“去四番队的话,要怎么解释这些伤?”
“水卿失控的事,不能被外人知道,不是么?”
听到这句话,英夏怔愣在了原地。
这是连她自己都不曾设想的问题,没想到冬狮郎已经帮她考虑得如此周全了。她在感动之余,心中也涌现了一股莫名的心情,汹涌且澎湃地将她包裹了起来。
可冬狮郎却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伟大的事,他神色如常,看起来满不在乎地擦着脸上的血迹,没有注意到英夏此时的表情。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嘱咐道:“日番谷三席,那你不要动,我房间里有应急的医疗包,我来帮你处理。”
喂喂……
冬狮郎伸出手想要叫住她,英夏却已经瞬步离开了。
他想说,每个席官的屋里都有配置一样的医疗包,他不知道英夏是不是已经急昏了头完全忘了这件事,但看着她一副内心有愧就想做些什么来补偿他的样子,冬狮郎倒也不忍心出声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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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冬狮郎像是重点病号般被英夏忙前忙后贴心监控了一整天。
其实比起在任务里受的重伤,这些因为水卿而开裂的口子即使是最深的一道也不过尔尔,只不过因为数量比较密集而显得他好像负伤严重的样子。
可英夏却仍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不仅勤快地帮他包扎,甚至连中饭和晚饭都代他去食堂打包了回来。
冬狮郎想说,他只是皮肤表面有一些伤,并不是腿脚也断了,一些需要本人移动的活并不需要英夏替他做。但英夏打来的菜色实在是琳琅满目,是平时他在食堂里从不会想点的丰盛大菜,冬狮郎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这句话说给她听。
月出之时,英夏还勤快地拎着包,守在他洗完澡的必经之路上,准备来给他换药了。
冬狮郎几乎一整天都被迫和她寸步不离,但看到这样的蹲守,他还是感觉有些太夸张了。
“星见四席,其实你不用……”
“我想着你洗完澡伤口肯定会碰到水的,不可马虎,进来换药吧。”英夏严肃地拍了拍自己身侧的地板。她此时也是刚洗完澡,不像平时那般将头发束起,微卷的半长发就这样搭在肩膀上,在暖黄廊灯的笼罩下显得比平时柔和一些,可表情却是一副不容抗拒的样子。
无奈,冬狮郎只得乖乖地照做了。
不得不说,后背上的一些伤口,如果没有英夏,他自己倒也真是没有什么办法处理。可即使是之前有过帮忙包扎的先例,冬狮郎仍旧有一些害羞,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勉强能背对着英夏脱下自己的衣服,露出后背来。
英夏的动作轻柔,用沾着碘酒的棉签点过他的一道道伤痕,偶尔为了缓解他的疼痛还会用嘴吹出一点点凉风洒在他的后背上。
感受着英夏的棉签在他的背上游走,冬狮郎的耳根子都红了,但却万幸他此时是背对着英夏,不曾让她看见自己的窘迫。
室内十分安静,为了打破这尴尬,冬狮郎想了好半天,才找到一个合适的话题。
“星见四席,关于水卿的卍解,我有一些猜测想和你说。”
“什么?”
“我看到水卿吸收的灵力会铸造成灵子刀的样子,感觉‘吸收’应该并不算是水卿卍解后唯一的能力,我想,它应该有至少第二个阶段的能力,还未被开发。”
“……”英夏一圈一圈地绕着绷带,听到他这么一说,手一顿,却也没有迟疑太久,继续缠绕着冬狮郎的伤口,“其实,我也隐隐有这个感觉,但水卿卍解的第一阶段所需要的灵力实在太过庞厚了,以我目前的能力,还不足以驱使它为我所用。”
冬狮郎低低地“嗯”了一声,说:“所以,还是要练习啊。”
“不管是灵术还是体能,都得再精进才对。”冬狮郎见英夏已经包扎好,打上了她那个像是签名一样的特殊绷带结,便穿好了衣服,转头看向她,“以后一起训练体术吧,包括和斩魄刀的交流什么的,我想,等到你哪天的灵力足够丰沛了,就是你的卍解成熟之时了。”
“这……”
英夏有些犹豫:“这太麻烦你了吧,日番谷三席。”
“不麻烦。和你对练,对冰轮丸来说,也是一种锻炼。”冬狮郎站起身来看着她,“冰轮丸和水卿,是两把相辅相成的刀,我相信这对冰轮丸来说,也是大有裨益的。”
“而且,不是你说的,三席和四席之间本来就会有这样的工作往来么?你别客气。”
英夏听着冬狮郎略有些得意地将她说与他听的话奉还给自己,咽了咽唾沫。她盯着冬狮郎认真的冰绿瞳孔,眼里泛起一阵波澜。
他的半边侧脸融在灯影里,晦暗不明,但字字定心,将她温柔地包围。
此时,屋外突然起了一阵风,将廊灯吹灭。月光穿过枝桠,在英夏的脸上投下雪影。
夜晚衬得她的目光粼粼,她点了点头,在黑暗中笑着朝冬狮郎伸出了右手,说:“那……就拜托你了,请多指教。”
“还有……真的很谢谢,嗯…………冬狮郎。”
英夏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试探,喊了冬狮郎的名字。而听到她这样唤自己,冬狮郎的喉结上下一滚动,微微睁大了眼。
随即,他有些僵硬地回握住了英夏的手。但显然英夏的自作主张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在被这样亲切地喊了名字后,他也努力想要回应这份期待,但还是有些拘谨:“请,请多指教,英……英夏四席……”
“噗——”
英夏握着他的手上下摆了摆,被他的称呼和害羞的样子给逗乐了。
“抱歉抱歉,是我太得寸进尺了,日番谷三席。”她有点尴尬地笑笑,看着冬狮郎的表情好像在说“不要随意缩短我们的距离啊”的感觉,想着确实他们认识也不算很久,赶忙将称呼换了回去。
“不,不会……”看到英夏尴尬,冬狮郎也尴尬了起来,他很懊恼地搓了搓头发,却再也憋不出什么好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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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天的上班时间,英夏照往常的时间挂牌上班。
到了执务室,却并不见冬狮郎的牌子挂起,屋内也是一室沉寂。
往常冬狮郎来上班时都会打上一杯热水,烟雾袅娜地放在工位上——他明明看起来年纪很小,行事作风却像一个年迈的老者一样。平日里即使他人不在,也能让人知道他早来了,可今天他的桌上却空空如也。
想着今早出门的时候他的屋子里也很是静谧,英夏还以为他一如往日那般早起去上班了,但在没有见到他人时,英夏仔细想了想,今早好像并未听到关门声,该不会一向勤勉的日番谷三席也有睡过头迟到的一天吧?
等他来了一定要嘲笑他几句。
英夏这么想着,有些得意地脑补了一会儿可能会发生的对话,和冬狮郎气急但哑口无言的吃瘪表情,愉快地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但很快她就得意不起来了。
九点、十点、十一点……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越是接近午休时间,英夏不安的心情就越是被放大。
这已经不是迟到,是缺勤了啊……虽然十番队的出勤率很糟糕,但日番谷三席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候,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心里的不安被放大,她想着是不是昨天的伤恶化了,还是因为耗尽了灵力让他生活都不能自理了……英夏抖着脚,在她脑海里把冬狮郎有可能遭遇的悲惨事件都想了个遍,心神不宁中,很快便到了午休时间,她想了想,决定回队舍里看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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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担心,英夏一路瞬步回来。走过蜿蜒的木廊时,队舍里一片寂静,英夏站在冬狮郎的房间门口,有些焦急地敲着他的房门,往里喊道:
“日番谷三席,你没事吧?”
屋内没有传来回应,英夏侧耳趴在他的门上往里听,也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稍稍感受了一下冬狮郎的灵压,似乎有些微弱,但暂且算是平缓。英夏抬手又敲了敲门未果,担心他可能遇到了什么无法用言语表述的困难,她思考片刻后,对里面喊了一声:“日番谷三席,我进来了哦。”
她拆下头上用来别着碎发的细小发夹……
开始撬锁。
“咔哒”一声过后,冬狮郎队舍的门被她撬开,她推门进去,屋内的寒气让她瞬间打了个寒颤。
“哇……好冷啊…………”她下意识抱紧了自己的肩膀抖了抖,随即便看到冬狮郎紧闭着眼,平躺在床上,盖着厚被子,呼吸似乎有些不畅。
听到这大声的动静,冬狮郎微微恢复了一些意识,但此时已无法思考他锁着门为什么英夏还能进来,只侧了侧头迷迷糊糊地望着英夏的方向,声音细小地问:“星见……四席…么……?”
“日番谷三席,你怎么了?”英夏见他很是难受,连忙上前蹲在他身旁,只见他额上不停地冒着细汗,整张脸已经红透。
英夏挽起袖子,用冰凉的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你发烧了?!”
想起昨天他在冰天雪地里被水卿浇了个底透,尔后又耗费灵力帮她修炼卍解。没有好好地保暖,即使是冰雪系斩魄刀的持有者也吃不消啊……
看到冬狮郎这副缠绵病榻的样子,英夏十分内疚,起身将他屋子里的窗户都打开,通了通风,又往他冷冷清清的炭盆里加了许多炭,烧起来后,屋子里才变得暖和了一些。
做完这些,她又坐回了冬狮郎的床头,有些犹豫地开口:
“日番谷三席,你现在还能用冰轮丸的力量么?”
对上冬狮郎疑惑的表情,英夏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问:
“你能不能,给自己做点冰块敷一下啊?”
“……”
冬狮郎一时噎住了。
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感觉他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
“星见四席……你说的这是人话吗……”他很无奈地叹了口气,用浓浓的鼻音吐槽道,“别提这种无理的要求啊……”
“真是对不起……”
英夏自知失语,连忙做了个闭嘴的动作。
“我去四番队给你拿点药吧,你等我回来。”
她盘算着去哪里弄条湿毛巾来,正起身要走,袖子却被病榻上的人给拉住了。
感受到有人在扯自己的衣服,英夏转过头去,只见冬狮郎半张脸埋进了被子里,紧锁的眉头下只露出了两个忧愁的眼睛。
他用闷闷的声音对英夏说:
“别去……”
终于写到生病了——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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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