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御剑山庄,尹天奇和春花选择了那条通往断魂林的路。
“真没想到啊,”春花与尹天奇并肩而行道,“这龙家的神龙剑居然是王铁匠的祖先铸造的……”
“是啊……我见他之前吞吞吐吐,就知道事有蹊跷。”尹天奇感叹道,“怪不得他一定要求见一见让天蛟剑显灵的人,原来是因为他爹临终的嘱托……”
尹天奇皱眉看向春花:“我现在倒是对你的来历很感兴趣。”
“什么意思?”春花挑眉。
“你……”尹天奇将春花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到底有什么秘密,居然能被天蛟剑的剑灵看上?”
“哎,你什么意思?”春花不满道,“姑奶奶我武功高医术强,还机智勇敢惹人喜爱,区区天蛟剑剑灵,看中我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嘛?!”
尹天奇朝天翻了个白眼,敷衍道:“对对对……你说得在理……”
“什么意思嘛……”春花努嘴环胸,不忿道,“天仇,我说得不对吗?”她看向尹天仇,“你觉得呢?”
“啊?”心事重重的尹天仇跟在两人身后,冷不丁被点到了名,脚步一滞道,“那个……春花,少庄主……”他摆出笑脸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就先不跟你们走了。”
“哦?”尹天奇嗤笑道,“春花,他说他有事,不跟我们走了。”他回过身,眼神讳莫如深,“你说呢?”
“我说?”
尹天仇只觉眼前吹过一阵极快的风,眨眼间,脸上凉意拂面,春花已掠过至他身后。
“我说……他不能走。”
尹天仇心头一紧,因为春花和尹天奇竟是一前一后将他包围,左右竹林密布,断了他的后路。
“春花……少庄主……”尹天仇面上只装作茫然无措,“怎么了这是?是天仇……有什么事情,得罪了二位吗?”
“哦,春花,他得罪了你吗?”尹天奇笑着隔空问道。
“那倒没有,他得罪你了吗?”春花反问道。
“好像……”尹天奇蹙眉想了想,“也没有。”他特意顿了顿,眯眼低声道,“不过嘛……天仇,有些事情,你是不是应该交代一下?”
尹天仇笑得勉强,手心已然出汗。
“天仇……不明白少庄主话里的意思……”
“装,继续装。”春花不满地撇撇嘴,“说吧,尹仲让你去三花坊究竟所为何事?”
尹天仇的脸色变得苍白,心跳加速,脑门有冷汗悄然滑落。
“春花……”
“当然,你可以选择不说,不过嘛……”春花粲然一笑,却令尹天仇感到寒气森森,“你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哦~”
“春花……我们……我们不是朋友嘛……你干嘛这么吓人啊……”尹天仇到此刻仍然想用插科打诨的方式敷衍过去。
“是吗?天仇,你真的当我们是朋友?”尹天奇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来,“事实上,你的出现本身就很可疑,不是吗?”
尹天奇的话让尹天仇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交手。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尹天奇缓缓踱步,靠近尹天仇,那张完全卸下笑意的脸,倒映着忽明忽暗的婆娑竹影,竟是如此具有压迫之感。
他脚下的枯叶被一点点踩碎,发出的清脆声响让尹天仇心底一颤。
他这才恍然惊觉,尹天奇到底是堂堂御剑山庄少庄主。今日,他真正将他当作了对手,周身的气势凌厉惊人,与尹浩颇为相似。
实在是尹天奇平日素来平易近人,足以叫人卸下防备,不知不觉便与之交心……
“我第一次与你交手的时候,你对付血蟒所用的剑法,让我感到很熟悉。”尹天奇将尹天仇逼到退无可退之处,“后来我又试探几次,终于确定了……你用的是尹家的功夫。”他冷笑道,“你掩饰得不错,可……百密总有一疏,不是吗?”
有那么一瞬间,尹天仇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一丝冰冷的杀气!
他本能地紧绷起自己的身体,咬紧牙关暗道糟糕。
“我明明……已经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尹天奇轻飘飘的话落在尹天仇的耳畔,却仿若惊雷炸得他头晕脑胀:“难道你真的忘了,在李用院子里我曾对你说过的话吗?”
“你要对我舅爷做什么?!”尹天仇这回是真的慌了。
“我怎么对你舅爷,取决于你能否对我说实话。”尹天奇依然不紧不慢道。
尹天仇的胸脯剧烈起伏,他的脑子陷入了一片混乱。
一方面他很担心自己的舅爷,一方面他私心又不肯相信尹天奇会是这种将人命当作筹码的卑鄙小人……
尹天仇处于天人交战心绪焦灼之中,尹天奇则悄悄与春花视线交汇。
嫌尹天仇心头的火烧得不够旺,春花又在他耳边添了把柴。
“你可能不太清楚,我们交友甚广的尹少庄主有个好朋友,名叫郭淮,在县衙门做师爷。”春花随手接住随风飘零的青黄竹叶,漫不经心道,“我们少庄主只是让郭师爷随便查了查李用的户籍身份,家庭情况……发现李用有个去世十几年的妹妹,叫李婉……哦,李婉那边在老家好像还有几个老弱妇孺的亲戚……”
“你想做什么?!”尹天仇在尹天奇与春花的连番追问之下心绪大乱,仓皇的神态已顾不上遮掩,尽管手脚冰凉,依旧攥紧双拳随时准备动手。
“尹天仇——!”
身后,尹天奇忽然高声呼喊道。
尹天仇下意识回头,直直对上了尹天奇震惊的眼睛。
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尹天仇只觉浑身血液倒流。
他知道,他彻底瞒不下去了。
把尹天仇的反应看在眼里,尹天奇要是还猜不中这谜底,他就是这世上最大的笨蛋了。
“你……”尹天奇瞬间收起了全部爪牙,露出了他原本的模样,眼眶微红,颤抖着嘴唇道,“你……真的姓尹!”
虽早有猜想,可直到确定的这一刻,春花才真的放下心来。
“尹,天,仇。”她轻声道,“天字辈,你和天雪天奇是同辈。”
“天奇,”春花鼓起腮帮子,将手里的竹叶吹落,浅笑道,“看来你和天雪,要有个弟弟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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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泽山庄,礁石海岸。
“你说什么?”童博不敢相信地再和尹天雪确认道,“尹仲要收春花做义女?”
“没错。”尹天雪冷着脸斩钉截铁道,“我确实很喜欢春花,也想认她做我的妹妹,可是……”她拧紧眉头,“不应该是这种方式……”
尹天雪寻求童博的目光,却发现他只是沉默地望着茫茫大海。
“童博……”
那失魂落魄的模样,让尹天雪的心口无端端地隐痛一阵。
“你……还好吗?”
童博缓缓开口,微弱的言语仿佛都要被拍打的海浪声吞没。
“你说……春花所丢失的记忆到底会是什么呢……”
尹天雪没办法给出任何回答,她冰凉的手下意识抓住了童博的手腕。
童博缓慢地转过头,眸底的神采黯淡得像是要和天边的滚滚阴云融为一体。
“尹仲……真的会因为自己的一时兴起,而认一个不想干的人做自己女儿么……”
海风打乱童博的头发,尹天雪捕捉到了他眼眸深处那一闪而逝的彷徨与惊恐,心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揪成了一团。
“天雪……龙家人的职责是守护童氏一族。”
“童氏一族百年来避世不出……在水月洞天之外,几乎没有人能与之产生纠葛……”
“童氏一族,究竟是在躲避谁的追杀……”
“又是谁,要将我龙家血脉赶尽杀绝……”
“我想不到别的可能了……我想不到别的可能了……”
“童博……别说了……你别说了……”
“他偏偏要认她为义女……”
“他有什么理由要认她做自己的女儿?!”
尹天雪从未见过这样的童博。
泛红的眼眸里,往日的沉稳自持早就全线失守。
那份潜藏在他眉眼蠢蠢欲动的癫狂,令尹天雪心惊肉跳地意识到,童博竟是隐隐有了走火入魔的征兆?!
“天雪……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了……”
“我没有办法再欺骗自己了……”
崩溃的呜咽声从童博紧咬的牙关溢出。
“童博,你冷静一点!”尹天雪死死拽住童博的手,希望用语言能让他镇定一些,“我们之前讨论过这个问题,从头到尾这一切只是我们的猜测不是吗?”
尹天雪的心跳得厉害,她努力提高自己的嗓门试图听清自己的声音。
纷乱的思绪与呼啸海风缠绕纠结,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她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问题——
春花是尹仲的女儿,那她与童博之间又该怎么办呢?
龙神功所炼化的澎湃内力此时在童博的身体里横冲直撞,往日澄澈的丹田此刻更是沸海翻腾。
喉头一股腥甜上涌。
悲痛交织,种种情感仿佛打破了某种压抑已久的枷锁,如火山喷发一般冲碎了童博的理智。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拥有那么多……
那么多的愤怒与不甘……
胸口的剧痛令他险些站不稳。
几声剧烈的咳嗽之后,一阵刺目的血雾喷溅而出,童博甚至来不及用手阻止,他捂住嘴角的指缝间,殷红的鲜血已悄然渗落。
“童博!”
尹天雪努力搀扶住摇摇欲坠的童博。
“我带你去找隐修!”
“离我远一些!”童博狠狠推开了尹天雪。
他竭力控制着内息,让自己不至于失去意识。
他不想伤害她。
尹天雪一个踉跄,堪堪站定,却无法转头就走。
她熟悉童博的这种感觉。这种无法自控,如置身于泥沼自救无门的恐惧有多痛苦,她压根不想回忆。
这种时候若是身边没有人,那就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了……
可怎么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她不知所措一筹莫展之际,远处传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剑鸣之音。
她甚至以为那是错觉。
尹天雪循声望去,只见一把宝剑正闪着夺目的金光,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破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