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给周南选择的机会,她宁愿同袁朗一道回忆酒醉之后的事,也不太愿意现在就与吴哲同处一室。好在两个人是去进修班学习新技术,到时候不一定会在一处。
然而,等周南匆匆忙忙地收拾好行礼,跳上吉普车之后才知道吴哲上午十点就出发了,她现在算是与袁朗同处一室,而她现在的态度理所当然地变成了她宁愿跑十个五公里越野,也不太愿意现在就与袁朗靠得太近。好在袁朗没有精力与她闲扯,他正抱着茶杯闭目养神。
这般想着,周南不动声色地往窗边挪了挪,转头凝着玻璃上掠过的微茫灯影。
墨色吞噬了车内的光,显得静谧、安适。
周南望着掠过玻璃的碎光,忽而瞧见了自己的倒影,她冲着自己挑挑眉,脸上是没有消散的倦怠和若隐若现的兴奋。
听袁朗说,这个学习机会原先上头就给了基地一个名额,而在她与吴哲之间没什么悬念的就定了吴哲。她和吴哲之间到底是差了一个硕士学位。但大队长努力下地为她争取来一个名额。
周南老神在在地叮嘱自己一遍又一遍。她必定要学有所成,如此方不负大队长寄予的厚望。
然后,她的目光凝着玻璃窗上属于她的眉眼,觉得这样暮气沉沉的自己有些好笑。她淡淡一笑,目光流转却看见了在她倒影之后的袁朗。
快速前行的吉普车搅乱了路灯的光,它们在车窗上时明时暗地闪烁着。而那些侥幸穿过车玻璃落进车内的光在袁朗的脸上一寸紧着一寸的掠过。
光影浮动,衬出栖止在袁朗眉宇间的是一抹轻若春风的温柔,犹如暖阳落在雪山之巅的清辉,静穆悠远却又含着一丝神秘。
周南想痴迷袁朗颜色的田果不在倒真是遗憾。
在周南默默看着袁朗的时候,在车内安静到近乎怪诞的时候,袁朗忽而动了动,骇得周南立即移开了目光,紧紧盯着窗外闪过的树影。
这些碎裂的光影如同一尾尾轻柔的羽扇,在幽寂的夜色中轻轻舞动,起伏之间似乎扇动了周南凝滞的魂魄。
随着停下的车,周南活泛起来的灵魂在微微翕动之后又安静下来。
机场到了。
周南瞥了眼那个硕大的黑影,麻利地提上了自己的行李下车,而袁朗不紧不慢地打了个哈欠后才下车,再伸了个懒腰才不紧不慢地拎起他的包,拿着他的茶杯招呼周南往直升机走。
他对周南说:“要凌晨两点才能到的地方!你慌什么!”
“我不知道目的地在哪!”
直升机的轰鸣声以及强劲的气流吞噬了绝大部分的声音,两个人只能扯着嗓子喊话,而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在无意间缩短。
在车内时,袁朗就嗅到了一股淡香。眼下离周南越近,他嗅到的香气越浓。这种清淡的香气有点像被褥曝晒阳光后的那种味道,柔软而安宁,闲适而幸福。
然后,袁朗快速地低头扫了眼周南露在帽子外的碎发,也注意到她肩上那点深色。
想来是周南极速地冲洗几下就过来了,头发也没来得及弄干。
登机之后,袁朗与周南各坐一方。袁朗把行李往地上一扔,随意地固定之后,他抬头见周南安坐,扬声问:“带毛巾了吗?”
“带了。”周南以为袁朗要用,弯腰在自己的包里翻出毛巾。那毛巾叠的方正还被塞进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透明收纳袋中。
这个毛巾是新的,周南只为了除味洗过一回,给袁朗用也不失礼。
秉承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言的道理,袁朗忍住了好奇心,既没看周南敞开的包里是不是每样东西都裹了收纳袋,也没多问周南的习惯。他只瞥了眼周南手里的毛巾,然后抬手正了正自己的帽子,对周南说:“把头发擦干净,别仗着年轻就肆意妄为,小心上年纪了得偏头痛。”
说完之后,袁朗就拿出一本书低头看了起来。
周南应了声是,静坐了会儿才轻轻拉开收纳袋取出里头的毛巾。
她觑了眼袁朗,见他醉心书间便把动作再放轻。
没上大学前,在最节省时间的短发和最耗时间的长发之间,周南选择了适中的中长发,不过说是中长发,其实也只是将将及肩。当初进校理发时,周南还很舍不得那头不常打理的中长发来着。然而不过一个月周南就爱上了短发。虽然它很难有什么特别的美感,但它也确实帮周南在学校紧密安排的课程表中偷来了不少的休息时间。
就像现在,不过五分钟,她湿润的头发就已半干。
然后,她低头瞥见了包中的蝶影。
要凌晨两点才能到达目的地,而在到达之前看书或者睡觉都是不错的选择。周南眼下毫无睡意,自然想选择看书,否则她也不会特地带上蝶影了。
只是蝶影之主在对面安坐,周南倒有些不好意思。
而袁朗见周南犹犹豫豫以为是一条毛巾不够她用,他默念了句女孩就是精致,随即弯腰从包里掏出一条没拆封的新毛巾,扔了过来,“记得还我条新的。”
周南慌乱地接住毛巾,怔愣片刻才应声:“是!”
如此,周南把用过的毛巾塞回收纳袋,取出新毛巾,披在肩上。
闲坐无聊,而周南也委实酝酿不出睡意。再三犹豫后,周南到底是把蝶影拿了出来。
于是,袁朗这才明白周南犹豫的真正缘由。他觉得好笑,也只当没看见周南手中的书,免得她多思多虑,紧张兮兮的。
座舱内灯光清冷,仿佛舱内笼了一层轻薄的纱帘。
两人对坐览书,安静而轻松,周南也没再那般拘谨。
时光漫长,但终究被掌中文字偷走,封存于脑海。
夜里十一点左右,袁朗见到驾驶员打来的信号,转过身和周南说话,让她准备落地。
周南闻声而动,整理好之后,她抬手看了眼时间,疑惑一瞬。她抬头看向对面的袁朗,踌躇半晌终究是没开口。
袁朗看了她一眼,解释说:“忘了和你说,这趟直升机不是直达的,我们得换乘。”
周南:“是!”
袁朗望着青光之后的周南,眨了眨眼睛,“你能不能赏个脸给我两个字的回答?”
闻言,周南顿了片刻,答道:“明白。”
这声明白中气不足,显得虚弱。
如此,袁朗忽而起了逗弄的心思,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南,继续说:“有三个字的答案吗?”
周南不解,却还是在那双温软眼眸的注视下,吞吞吐吐地说了句:“明白了。”
虽然袁朗尽量压抑自己的笑声,但周南还是听见了那闷闷的声音。
袁朗眼见瞒不住,不觉大笑,然后又遮掩着说:“好了好了,准备落地。”
这些小事总是轻松而有趣味,也让袁朗忽略了其中藏有的汹涌的朦胧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