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赶往目的地的路上,南方把他知晓的信息和盘托出,只是时间紧迫,他所能查到的信息少之又少,仅足够把各方的交涉争夺勾勒出一个浅浅的轮廓。他怀疑这个组织背后还有其他势力,不然在那么大规模的绞杀下,毫无倚靠的犯罪集团很难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他笃定对方不会遵守承诺,也认为他们的动作越快越好,否则陈小夏的处境会很危险——那群人是没有经过教化的,他们的内心充满了金钱、暴力、野蛮,平常人会恪守的底线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东西,也可以说是近乎没有的。
这是一种共识,可袁朗并没有顺着南方的话讲下去。
尽管南方仍旧是沉着稳重的样子,但是袁朗却感觉到了他的焦虑和不安。他确定在南方保持缄默的过去一定藏着一段悲伤又沉重的往事,并且和现在的事情,甚至和陈小夏的遭遇也是息息相关的。
袁朗想把事情弄个明白,却也清楚关于这件事,他只能想想,并且他绝对不能表露自己窥探的**。如何璐这般年轻的领队会关心则乱,但像南方这样在罪海里沉浮多年的人,无论内心有多折磨,他们都只会保持沉默,乃至于疑心与他接触的每一个人。
这个时候,吴哲说他查到了一点东西。他把移动端的屏幕转向副驾驶座的袁朗,用一种混着诧异和严肃的语气说:“这个斗兽场居然二十年前就存在了。”
带走陈小夏的人扬长而去时,扔给南方一个资料袋,里面是目标人物巴颂的信息以及一张斗兽场的入场券。显然,对方的意思是要南方在斗兽场杀死巴颂。这个巴颂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头顶秃如皮球,目露邪光,横肉满脸,身型是圆润到近乎臃肿的地步,手腕上虽挽着一串红色的玛瑙佛珠,却难掩他的凶相。而关于斗兽场,对方什么信息都没给。入场券也没什么特别的,两面均为黑底且都印有烫金字,一面是宽门斗兽场,一面是你们要努力进入窄门。
吴哲把移动端递给袁朗,指导他一条接着一条地翻阅前些年的新闻,他表现得淡漠,但语气中仍含有一丝不可置信。斗兽场不是人与人的厮杀,而是人与猛兽的搏斗,1993年的时候还发生过老虎冲入观众席的事件,造成五死三重伤,轻伤无数。对于这个斗兽场,早年倒是有人呼吁关闭,但随着政局的改变,人们变得自顾不暇。而斗兽场所在地区的掌权者经过几轮转换以后因贫穷逐渐被人遗忘,之后就成了三不管。后来发展起来的实际掌控者又以斗兽场开盘,久而久之,这人兽之斗反成了这深山老林中一年一度的盛况。
其中最令吴哲感到讽刺的是,斗兽场的经营者似乎认为自己给予参赛者的是获得圣洁幸福的机会,并非是以人命为乐的一场屠杀。他感到气愤,也深感无力。罪恶滔滔如海,他却没有可以抵御的能力。他默然一会儿,很快就调节好了情绪,他从袁朗手里拿回移动端,开始更深层次的搜索排查。
袁朗瞥了眼后视镜里的吴哲,随即与南方交换了个眼神。南方的眼睛里有赞许,却没多说什么,他朝着那近在咫尺的村子扬了扬下巴,用淡漠的口吻说:“过了这个村子就要换船了。这地方乱,小心点。”
从这个时候开始,袁朗就感觉到时间的流逝速度突然变慢了。他从车窗向外看时,可以清楚地看见飞跃而过的鸟雀,并在那一瞬间里数清鸟群的数量;他也能看见风吹树叶时,叶子摇曳的频率和方向,推断风是从哪个方向过来,湿度又是多少;他还可以看见这座小镇淳朴却又很糟糕的地方:道路两边的房子很简陋,都是用木头做梁架,棕榈皮做屋顶,说是房子,其实更像棚子;男人大多袒露胸脯,女人则穿着布衣,皮肤却是一样的黝黑;有些人看向他们的目光是带着仇恨的,有些人却是带着贪婪,还有一些人,她们的目光平静淡漠,显得人麻木呆滞,透着一股浓重的暮气。
进入小镇以后,袁朗发现车速明显快了起来。但时常有人在路上穿行,南方有所顾忌,也不敢开太快。然后涌上来的人慢慢多了起来,南方骂了口脏话,随即扔给袁朗一把钱,沉着声音说:“船票一个人头一万,吃住另收费,你多留点。”
袁朗明白他的意思,随即点了一叠零钱从车窗缝隙中扔了出去。这一个动作让路况好了很多,但依然有人紧追不放,甚至开始尝试扒车。南方看也不看,瞅准时间提速驶离。那群人的喊骂声远远传过来,轻轻回响在袁朗的耳畔。他盯着后视镜里的人影看了眼,忽然变得很严肃,他摩挲着手里的钱说:“你早有准备?”
南方说:“我们出发前就查了下各条路的情况,一早就准备了应对方法。”
“我们?”袁朗观察着南方的神色,“是...陈小夏?”
“是。”
“你认为我认识她?”
“是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长得像我?”
“她行事作风很像你。”
吴哲接了句,“也没事就骗人?”
“我们这行,谁不会骗人?”南方笑了笑。
“我也好奇,她什么地方像我。”袁朗想到了周南,但没说出来。关于她,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可事实上,他对她一无所知。她对他来说,变得越来越飘忽,甚至现在的他根本无法确定她的生死。他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她的存在影响到他。但他的内心仍然充斥着一种夹杂着恐惧的痛苦。故友死而复生,他再与之重逢,乃至再一次地并肩作战,都是世间难有的喜事。然而他的心依然没有着落。他想接受那个可怕的现实,却仍旧抱着一丝希望。在同样的遭遇下,南方依然活着,那周南是不是也有可能正经历着他曾经历的事。而她也会在某一个清凉的早晨,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然后沉默了好一会儿的南方慢吞吞地开了口,他说:“你们一样得狠,也一样得留有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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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第 1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