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听到弥黛尔的话,加隆只是这样笑了一声。
弥黛尔的心中浮现出一丝被看穿的慌乱,但这丝慌乱并没有流露到明面上。她望着加隆的眼睛,问道:“这是某种针对鳞衣的献祭仪式,对么?”
“既然已经明显到这个份上了,你不如问问接受我的礼物对你有什么好处。”加隆略带调侃地看着弥黛尔:“你也看到了,为此狂热的女孩并不少。”
“你觉得我是在和你开玩笑么?“弥黛尔问。
“说出那种话,不就说明了你已经选择了我这边?那为什么不能让氛围轻松一点。”加隆把玩着垂落直胸前的发丝,笑道:
”还是说,你要等回去之后当着教皇的面把你刚刚说过的话复述一遍?弥黛尔,如果这次换你被关进海牢,我会像骑士一样来救你的。“
“你需要我提醒你你还有个哥哥吗,加隆。“弥黛尔给气笑了:”撒加就在这座大厦里,如果他像捏死虫子一样再杀你一次,我也会觉得这很正常。“
“…….”
加隆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阴郁,他死死地盯着弥黛尔,仿佛她只要再说一句,就要亲手掐断她的脖子一样。
“你别忘了艾欧里亚还处于危险之中,弥黛尔。”他警告少女。
“你可以试试,在那之前我会先送你下地狱,加隆。”弥黛尔丝毫不在乎他的威胁,回道:
“你知道我从当年的事中吸取了什么教训吗?那就是——我永远不会让遗憾再度发生了。”
加隆沉默了许久。
“是吗?”
“已经不是玩的时候了,加隆。”弥黛尔的声音稍微温和了一些:“时过境迁,我也不再是你的玩伴了。”
“就对待仇敌而言,你做了太多多余的事了,加隆。”
是吗?是这样啊。
本以为她会有所不同,但到头来,所有人都默认他是更应该被抛弃的那一个。
更可笑的是,加隆突然意识到了之前从未意识到的一点——他之所以布下这场戏剧,以灵魂之身来见她,毫不顾忌地展露情绪。是因为他其实,在内心深处相信她会按照规定的路线走下去。因为她的愧疚,因为她身为龙的立场,也因为过去的种种迹象。
这是一种奇异的依赖感。
这会让他以为,就算他利用,杀死龙,龙也会站在非人的立场,一如既往地,看着他。
所以他不必那么严肃,不必那么计较,不必那么隐藏,不必那么认真。
所以龙可以是皇后,皇后也可以被牺牲。
他觉得这都理所当然。
虽然没有偏爱,但她始终是——有爱的啊。
可这是何等幼稚的想法。
分明得到维护的永远是别人,被抛弃的永远是自己。
真奇怪,他加隆居然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想的。因为弥黛尔说的没错,其实只要利用她心里那点愧疚来帮助他得到海龙鳞衣,对于加隆来说就已经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了。如果在那之后能够使用海龙面具控制她,那当然是好的。如果不行,那这个人的存在就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想办法杀掉她才是明智的举动。
至于皇后,这世上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不是么。
诚如对方所说,他做了太多多余的事了。
还好加隆是个知错就改的男人。
“献祭倒是无足轻重。”他避开了之前的话题,说道:“人的灵魂比不上怪物的灵魂,数量虽然多,但质量却差远了。“
他是把那只刻托斯——甚至更多作为献祭的对象了吗?
这样想着,弥黛尔问:“但你并没有放过人类,你也在吸纳更多的人进入这栋大厦,给他们分发面具,这其中甚至有——圣斗士?”
加隆是被圣域驱逐的双子座暗星,活下来且实力强大的他确实有着足够的信誉召集那些叛逃的圣斗士。
甚至,那其中本来就有加隆安插在圣域的眼线。
“饲料越多越好,这有什么问题?”
加隆轻描淡写地说道:“和圣域不一样,波塞冬的试炼是非常公正和平。规则只有一条——获得沉睡鳞衣的认可。原本我并不想用这种手段,既然对方想出了用灵魂海祭作弊的方法,我也只能加入这场游戏了。”
他顿了顿,看着面前的少女:“我大概知道龙会更喜欢哪一种热闹。”
弥黛尔皱了皱眉,说:“恐怕不只是这样吧。”
加隆笑了笑,眼中却没什么笑意:“我差点忘了,你已经见过‘她’了。“
“那只刻托斯的长相是怎么回事?”弥黛尔问。
“这我就无可奉告了。“加隆淡淡地说:”毕竟,这件事从根本上讲和我无关。“
你明明就是那个悲剧的始作俑者,什么叫和你无关?
刚想这么问的时候,加隆却突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弥黛尔回头一看,加隆乘着着这点间隙来到了她的身边。但是因为他周身上下没有半点杀气,弥黛尔也就放任了他的行为。只见加隆,或者说加隆的灵魂的周身浮现出蓝色的光芒,并随着他拥护的姿势让渡到弥黛尔身上。弥黛尔随之意识到了这是海皇的小宇宙,而且令人惊奇的是,它非常的纯净。
先不说这股海皇的小宇宙从何而来,单论这小宇宙的神性,加隆本不该被阻拦在海缸之外才对。
小宇宙的心音传递随之而来:“我知道你有疑问,但你向头顶看就会知道,问题不止在于是否能进入这里。”
弥黛尔遂向上看,四周以及上方的海水一直因灵魂之光而呈现深蓝的色泽,但仔细看才能发现,其更远处几近黝黑,最远处黑洞洞宛如怪物大张的咽喉。已知海缸壁乃是空间结界一类的东西,那玻璃的这一头就绝不是什么人为的产物,如今看来,这就是真真正正的深海之底,整个地球最为沉重,最为隐秘的所在。
虽然弥黛尔知道这一点,但实际感受到自己的处境后,她还是打了个寒战。
心中传来凉飕飕的声音:“是吗,现在才意识到啊。所谓的龙族还真是占尽便利的生物,如果是人,现在早就已经被压的不成样子了吧。“
除了身为龙族的弥黛尔,没有一个人能在未穿鳞衣和圣衣的情况下,以肉身抗住深海的可怕水压。
而弥黛尔身为飞龙,也是第一次来到如此不属于她的领域。
这种感觉,并不怎样。
“不安?但我却觉得很亲切。“加隆抬起头,轻佻地耸了耸肩,用心声说道:”如果那时我淹死在海中,鱼虾吃掉了我的血肉,我的骨架就会永远沉睡在这样的地方。我一直觉得这是个好地方,然而我活过来了,它却不欢迎我了。“
心里一阵阵抽痛,但弥黛尔却只能狼狈的低下头。
“但这里也不是一片荒凉的地方,这就是我叫你噤声的原因——不,现在的你感知被我干扰了,我记得你有那种叫魔眼的东西。你可以试试。”
弥黛尔用心声说道:“你记错了,那个是燃烧魔眼,本身不具备远视功能。“
“随便怎样都好吧。“加隆无所谓地说:“那是你的同类,就算距离很远,想察觉的话也不会察觉不到。”
“海皇的小宇宙会让你不被察觉,放开寻找也无所谓。”
弥黛尔回头深深看了加隆一眼。随之,她变化成巨龙的原型,收起翅膀,像一条长长的海蛇一样游入大海的深处。
虽然记忆里总爱在天上飞,但在真要在海里生活的话也是可以办到的嘛。
加隆的脑中突然冒出这样的一句话。但他很快就自嘲起了自己的这份无聊,摇摇头,消抹了心中这丝涟漪。
等到弥黛尔回来的时候,她带来了一个消息。
“一个好像很麻烦的大家伙和一大群之前见过的小家伙,鳗鱼群都没有这么密集——你有在听我说话么,加隆?“
等候多时的加隆已经在自顾自地调戏起了海洋生物——他用小宇宙的微光吸引来了众多奇形怪状的小鱼,把它们捏在手里,又很快放开。
听见弥黛尔的呼唤,男人缓缓地站起身来,说道:
“你看到的那个庞然大物….或者应该叫它布律刻狄斯,艾欧里亚正是追着它的残片进入到海缸之中的,因为那家伙的原因这东西的生长停止了。暂时是没什么大事。“
“不过,这片海底的地质结构活跃且脆弱,如果那家伙醒过来大发脾气的话……”加隆挑挑眉,用稀松平常的口吻说道:“那肯定会发生真正的大海祭吧,我是说城市规模的。”
弥黛尔哑然,许久后,她难以置信地说道。
“一件鳞衣而已,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那只是你们的想法。“加隆不屑地说道:”身为海皇的眷属向神明献上一整座城市,还有比这个更好的祭祀吗?不过,原本只是以为是一场游戏,但好像对方找了一个麻烦的帮手——你知道这场婚礼是由谁举办的吗?“
“梭罗家族….那个赞助你的船商家族?“弥黛尔说。
“那不只是一个船商家族。我的竞争者便来自这个家族,但问题并不出在他身上,问题是在他这次迎娶的新娘上,那是个非常麻烦的人物。”
加隆抱着臂,表情复杂地看着少女:“所以我想过,假如我也有一位同样难缠的新娘,是不是就能在表面实力上相互扯平。但就算不行,我也势必要取得胜利。”
“撒加除外,这里还有两位你心爱的,年轻的黄金圣斗士,弥黛尔。”加隆突然这样说道,深蓝色的瞳仁倒映着少女的脸,因那疯狂的情绪而缩小:
“我不是在威胁你,但就算我失败了,我此生得不到的,我也不会让别人得到。为此我会不惜一切手段,甚至毁掉我自己,毁掉所有人。“
他是认真的,弥黛尔看得出来。
她沉默良久,说:“我会帮你取得鳞衣,因为那是我欠你的。可你是否把它看的过重,圣衣毕竟比不上活生生的性命。“
“你说的我从来都不知道。“加隆闭上眼,背过身去。
“我的经历已经很清楚地告诉我,那一件黄金圣衣,远远比任何人的性命要重要。”
“既然如此,总不会我加隆的命,就非得是所有人里最低贱的吧。”加隆干笑了一声,在弥黛尔看不见的角度,他的双眼被情绪染透:
“弥黛尔,就算你是这么想,我也不会认的。如果我赢了。我要把他们统统踩在脚下,如果我输了,我就拉你心爱的黄金圣斗士一起陪葬。但我决不会善罢甘休,我会赢,会活下去。”
“然后亲手,讨回那些我应得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