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烟的脚步稳健飞快,载着黄药师与黎荇依照忆水青的指点一路朝南,不出半日便来到一片空旷之地,荒凉阴森不见半点生气。
“应是此处了。”黄药师勒了缰绳,拥着黎荇翻身下马。
历经一路行途黎荇早已不觉得眩晕,她环顾四周瞧不见一座房屋,不由得皱眉道:“那丫头所言当虚,早知如此倒不如快些回去,也好过在此地浪费了时间。”
黄药师倒不以为然,他先安抚了马匹让其依旧在附近活动,立在原地朝远处张望,片刻过后执了黎荇的手朝南走去,二人踱步许久终于见到空旷的荒地出现了个黑点,再向前行进些终于瞧清了那黑点的真身,黝黑阴冷,赫然是一座古楼。
黄黎二人只见它巍峨高耸,早已被风雨摧残得破败不堪,绕楼而建的宽阔护城河亦是干枯多年徒留一道深沟,索桥更是断裂其中,可它却依旧散发着不可一世的压迫之感,教人不禁肃然起敬。
“这便是冥家古楼。”黎荇喃喃自语道,“倒还颇有大户之风。”
正心下嘀咕,黄药师已携了她的手足下轻点越过了鸿沟在虚掩的门前停下,不知为何,黎荇总觉得有一缕缕似有若无的阴风自门缝中飘出,又钻入周身骨缝 使得她不由得缩了缩肩膀。
“怎么了。”黄药师察觉到细微的牵动,捏了捏掌中的葇夷轻声问道。
“你可曾察觉异样?”黎荇小心环顾四周,突然发现自己的语气颇为发虚。
黄药师低笑一声,凭他的内功修为又怎会忽略了这一点,他早已将周围探查仔细,若是发现异常只怕早就出手哪里会等至现在。他只道黎荇被周遭环境吓得不轻,转念又想自己倒从未见过她如此,心下生了些窃喜,恶作剧般的拉着她抬脚入了门。
“你……!”黎荇笑骂,仿佛同是为自己方才的胆怯窃笑,跟着走了进去。
直到二人入了门才惊觉这楼并非自外头看到那般古朴,抬眼望去周遭被围楼包裹,只因那墙裙与古楼衔接得恰到好处,自护城河彼端只能望见孤零零的古楼。
那围楼皆是地道的苗族风情,木质的圆柱早已掉落了大块漆皮,围栏亦变得脆弱断损,每走一步地板皆会发出“嘎吱——”声。
窗楦蒙上了一层颇厚的积灰,好在黄药师并非泛泛之辈,总能做到推门而入时落尘不会沾丁点至二人身上。冥家虽驰名苗疆,生活上却并不铺张奢靡,黄黎二人绕着古楼在底层转了一圈,发现尽是些主厅、偏厅之类的厢房,再想上楼却不见楼梯踪影。
“奇怪,难不成都是运着轻功上去的。”黎荇嘟囔着伸手摸索墙壁,白色的袖摆很快便蒙上了灰。
“自是不会,可莫要忘了你姨母擅长何事。”黄药师抓下那只已经有些灰黑的手,自怀中取出手帕塞到她手中,自己则开始在墙上摸索起来。
可黄药师的手法却简洁明了得多,他在一面面墙壁的四角敲探,终于在一处隐蔽的角落叩开一个四方的木板,里头有一只能伸进一根指头的圆环,黄药师低笑一声,拉动那圆环护着黎荇退到一旁。
片刻过后围楼顶部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声,黎荇觉得脚下地板正轻微晃动,很快头顶便淅淅索索洒下灰白色的陈灰,逐渐那灰尘愈落愈多,大有瓢泼之势。
黄药师一手搂住黎荇将她护在怀中,另一手运气于掌驱赶着四周扬尘,待到刺耳的轰鸣声戛然而止,透过迷雾般的尘瘴,二人终于看清眼前赫然多出一座楼梯。
那楼梯两侧连着粗长的铁链,想必在方才黄药师拽动机关后齿轮转动放下了收在天花上的长梯。
“走罢。”黄药师等了片刻,待晦气散尽后牵着黎荇拾级而上。
那楼梯年久失修,踏上去的每一步都让其发出了尖锐的惨叫声。可到了二楼黎荇总有一种亲切感,她独自走上前去,绕着围廊走了大半圈,终于在一间厢房前停下脚步伸手推门。
那房间已被封闭多年,黎荇只觉开门一瞬间有股子阴风裹挟着霉变之气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后退避让,却又迫不及待抬脚跨过门槛。
屋内的墙壁早已硝化,粗黑的木材透过斑驳剥落的墙面昭示着岁月流逝。黎荇走近一张蒙了厚尘的梳妆台,朦胧的铜镜映出低垂的眼帘,她的目光扫过桌面,伸手拿起一个朱红色的胭脂盒,盒内残留的胭脂早已干裂,外盒上的红漆也在打开盖子的一瞬间掉落数片,黎荇却毫不在意,将木盒放回原位后又拿起一支银钗。
她将发黑了的银钗转在指尖把玩,那银钗由苗银制成,轻薄而精致的树叶层层堆叠,缠绕成一株夕颜,细看那钗棍处用篆书镂刻着“雨清”二字。
黎荇一愣,随即放下银钗环顾四周,她自是意识到此乃其生母冥雨清的闺房,只是亲人早已故去许久,年幼无知对生母的以及亦停留在当年。这屋子里有着与母亲相关的一切,她仿佛能看见冥雨清倚在窗边研习医书,抑或坐在妆台前对镜贴花黄。
黄药师早已在她身后不远处站了许久,看着眼前光景,感叹冥家遭受的横祸之余,心下倒是想着这冥雨清昔年也应算得上是自己弟妹,如今却即将成为自己丈母,若他夫妻二人健在这场景怕是连他东邪也要尴尬上三分了。
“何事如此开心。”
黄药师一低头便看见黎荇正双手背在身后抬头望着自己,他低低轻笑,伸手轻抚她的额际,不出声等待着对方下文。
“走罢。”黎荇长叹一口气,留恋般地回头再望了一眼闺房,将桌上银钗规规整整地摆回原位,朝铜镜中的自己明媚一笑,转身挽着黄药师胳臂并肩走了出去。
偌大的房间在木门被重新盍上后重归寂静,一切又恢复成往日的模样,除了在那铜镜中模糊映出的黑影。
黄黎二人又在别处转了转,若不是黄药师中途发现了个隐匿在烛台后的机括,二人只怕就要打道回府了。
那暗门后连着狭长的甬道直通底下,湿气与霉味不断侵袭着二人鼻腔,即便百毒不侵,这难闻异常的气味却万万抵挡不了。
“这究竟是何处。”黎荇掩着鼻子道。
“应当是冥家长女炼制蛊虫之地。”黄药师瞥见远处排列着一桶桶竹简,便走上前去取下一桶翻阅道,“正好瞧瞧能否找到医治你的法子。”
黎荇苦笑一声,既不阻止也不相帮,独自一人日绕着密室转了转便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歇息。
上天果然未给东邪面子,黄药师几乎翻遍了所有竹简,发现的均是些寻常蛊术,有些甚至平凡得连他自己都能轻易炼制,重重地将竹简磕回架子上,暗暗叹了口气回身去寻黎荇。
黎荇果真在自己不远处,那一刻黄药师竟不知该如何应对,颇有些失落。。
“饿了。”黎荇歪头,岔了话道,“快些回家罢,晚饭还没着落呢。”
“傻丫头。”黄药师摇头苦笑,顺了她的意一齐朝甬道走去。
可诡异之事终究发生了,二人沿着来路在甬道内走了许久,竟如同遭遇了鬼打墙一般净在原地打转,每每认为将要出去时等待他们的只有密室那扇冰冷的石门。
黄黎二人不禁心下一震,以他二人修为决计不可能将潜伏在围楼内的第三人忽略了一路,可如此情形又作何解释呢。
“应当不是那些个劳什子怪力乱神罢。”黎荇自怀中取出火折点燃,如豆的光亮瞬间将暗室四周照得明快了些,她独自思索道,“应当是……”
“机关。”黄药师先她一步回答,同她一齐在石壁上摸索,低笑道,“就连楼梯都设有机关,此地又怎会没有,机关定是在我们翻动竹简时启动,改变了甬道岔口让我们原地打转。这冥雨玄倒是个能人如此庞大的机关启动时竟无半点声响。”
黎荇摸索着冰冷光滑的石壁,指尖在弯腰的一瞬感触到一丝异样,她皱眉单膝点地蹲在墙边来回摸索着,终于发现一块铜钱大小的圆片。
“等……”黄药师刚欲出口阻止,黎荇却已出手如电摁了下去。
周遭忽地闪现出诸多光点,二人愣神间只听得耳边传来箭矢破空之声,多如牛毛的弓箭已从光点后飞射而出!
黎荇此时仍蹲着,见眼前突然生变大惊之下伸手支住墙壁,足下发力后点向后滑去,一手又向腰间探去抽出软剑手腕飞动将周身箭矢斩于剑下,那箭头擦着鼻尖而过时传来一股子腥臭,显是涂了剧毒。
正当黎荇下腰挥剑抬腿将身边毒箭击飞时,一点金色从自己侧脸划过,募地又分为三点击落了更多暗箭,出手之人正是黄药师。
只见黄药师运气于萧,二尺玉萧仿佛变成了五尺有余,且隐约能听见凤鸣鹤唳之声,这管看似华美的凤凰箫终在东邪手中绽放出绝世之光。
黎荇只觉腰间一紧,自己已被黄药师搂着退了出去,二人一左一右,如同在牛家村过招那般配合无间,片刻过后再无箭矢自洞中射出。
“当真……”黎荇如惊弓之鸟般环顾四周,长吁一口气苦笑道,“不曾想这对抗外敌的机关竟会用在我们身上。”
黄药师也不多言,径直牵了黎荇的手又四处走动寻找起出口的机关,忽地又听闻墙上圆洞处传来轻微声响,一股香甜之气钻入鼻中。
黄黎二人顿觉异常,这香气着实甜腻过人,纵使二人百毒不侵亦不敢多加停留,只好捂了口鼻加速摸索起来,不一会儿黄药师终于摸到个凸起的机括,也顾不得许多摁了下去,只见那亮斑忽明忽暗,最后终于消失不见。
黄药师大喜,慌忙拉着黎荇足下运劲沿着原路返回跑出了密室,待到一路施展轻功跑出那古楼才偷得一丝闲喘上一口气。
“药师,你可曾听见异声……”黎荇皱眉道,不时环顾四周,仿佛方才发现的动静越发明显。
黄药师见她神色有异,上前抓住她的皓腕一边探查脉象一边屏息凝神搜索周遭一切动静,却终究毫无收获,他不禁望向黎荇,眼底似是在问她这感觉从何而来,以她之性绝不会说此没来由的话。
黎荇亦是说不出个中缘由,方才那一瞬与其说是多年习武生出的本能,倒不如说是自心底冒出的警觉,就像有人在耳边提醒着自己。
可她又忽地没了这感觉,用气息仔细探了探周遭同样未察觉危险,只好摇摇头示意是自己太似惊弓之鸟。
“回家。”黄药师见黎荇神色平常,脉象又无大碍也不再将此放在心上,回头瞧了瞧古楼,打哨唤来生烟牵动缰绳往回走去。
“你这畜生,怕是玩得太过了。”
高耸的古楼顶上出现个黑影,手中捏这个不断扭动的黑色物事,他只轻轻用力便教那黑影尖叫一声抽搐着瘫软下去,这才瞧清楚那黑影竟是一只黑色的黄皮子。
待到黄药师策马回到驻地附近已是明月高悬,家家户户点起了灯笼和篝火,自山腰处朝远处望去只见小镇被一片红纱笼罩,星星点点洋溢着温暖喜庆的氛围,就连黄药师这等眼界之人也不自禁露出微笑。
“今天是何日子,怎的如此热闹。”黎荇眯眼瞧着,语气充斥着欢愉。
“我倒忘了,今日是苗疆的祭尤节。”黄药师笑道,“只怕还要热闹个几日。”
这祭尤节乃是苗□□有的节日,意为祭奠先祖祈求日后风调雨顺,人们会点燃篝火摆上家宴狂欢多日,就连外乡人亦会得到颇为优越的照顾。
二人忽闻得山脚处传来阵阵儿童嬉闹声,又隐约见微光照亮大片空地,好奇之下策马快步而行赶了过去。
只见那里聚集着十来个孩童,手里攥着布老虎眼睛却寸步不移紧盯着不远处两个**上身的壮汉,一人正不断拉动着风箱,另一人手持长钳翻滚着火中铁球。
片刻过后孩童们脸上的笑容更为明媚,纷纷拍手催促。壮汉见状便吆喝着将炉中火球奋力抛向半空,另一壮汉大喝一声,挥动手中铁锤砸去,只听得一声嗤啦”声响,那铁球在半空炸开,明黄色的亮点四散而开后纷纷落下划出耀眼的长线,绚丽夺目堪称火树银花。
“这便是苗□□有的打树花?”黎荇抬头望着漫天繁星,脸上洋溢着明媚笑魇。
黄药师瞧着黎荇被火光映照得更似芙蓉的侧脸心情自是大好,不自觉将手臂收得更紧了些,有那一瞬间他似是忘了眼前残酷的现实。
“啊,快看!好漂亮的马儿!”
孩群中有人发现了不远处新来的客人,她快步小跑到生烟跟前仰头望看着马首发出羡慕的声音。
“马上的姐姐也很漂亮!”
此时其余孩童也纷纷围了上来,黎荇抬头瞧了黄药师一眼,后者会意拥着她翻身下马。
“姐姐和……和……”那最先跑来的小女孩身着一身花衣,扎着的一对发髻左右晃动,看着黄药师对称谓捉摸不定,最后索性大大咧咧地笑道,“我们一起看打树花吧,袁伯伯打得树花可是全镇最漂亮的!”
黎荇抿嘴偷笑,好整以暇地瞟向那个令小孩儿苦恼不堪的元凶,而对方眼中也有嗤笑之情,这些孩子若真叫了些辈分稍大的称呼他总不能同他们一般见识,毕竟当年傻姑可是一口一个“爷爷”叫着他堂堂东邪。
她又蹲下身子抚摸着那小女孩的头顶笑道:“这树花果真好看的紧,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孩童们被勾起了兴趣,围在黎荇身边七嘴八舌地追问,引得那两个壮汉也走上前一探究竟。
“只不过呀……”黎荇故意拖长了语调,略带坏笑地说道,“只不过这树花还不够多,若是那些铁球能一同打散,这树花才教好看呢。”
黎荇所指是那堆放在风箱旁还未用的七个铁球,这铁球壁及薄,里头填充着细碎的铁屑,旺火加热时铁屑融成铁水,抛在空中击打才能迸发出无数火花。
“姑娘,这可为难老朽啦。”其中一年纪稍大的汉子苦笑道,“实不相瞒这树花也只是我们铁匠闲来搏孩童开心之用,这镇上铁匠也只有我父子二人,若要同时敲击实属天方夜谭呐。”
“可此事对他人而言可是小菜一碟。”黎荇起身望向黄药师,眼里竟带了点与孩童并无二致的期待。
黄药师见她如此又怎忍心拒绝,况且方才他心中亦有此意,便吩咐那对铁匠父子再搬来一抬风箱,让二人同时将八个铁球置于火中加热。
父子二人见黄药师器宇不凡,同行的姑娘脸上又满是笃定之情,也不好驳了孩童的兴致,当即手脚麻利地照做,父子俩一个左右开弓拉着风箱,另一人双手持钳不断翻动查看状况,气氛一时间被旺盛的火焰烘烤炽热。
不出片刻八个铁球皆被烧的通红,黄药师挥手示意二人推到一旁,只见他袍袖轻挥铁球就被隔空带起尽数抛至高空,八个红点在空中愈变愈小,忽地齐齐炸成八朵灿烂夺目的红花。
这一瞬间来得忒快,父子二人甚至未看清那青袍客如何出的手。
孩群中爆发出一阵清脆的呼喊,黎荇也被带得拍手称快,眉眼笑得弯弯异常娇媚诱人。
黄药师显是对眼前景象满意得很,他轻轻回握住那只牵着自己的酥手,任由那人倚在自己肩上。
可猛地只觉手臂一沉,他下意识拥住黎荇肩膀却发现她已栽倒在自己怀里,借着火光依稀能瞧见脸色也变得苍白无比,毫无半点血色。
还没来得及说新春快乐就发现年过完了……过完了……(跪地怀疑人参,虽然我还能歇几天/(ㄒoㄒ)/~~)
啊算了,没到十五这年就不算过完啊,现在说新春快乐还来得及(自我安慰
更5k讨饶,轻拍啊,真的不会坑!顶锅滚去碎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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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苦甜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