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庄之主外出,庄内仆人等自是自在了些,姬妾们三五成群挑了地方说着私房话,细细听来也大抵不过是些自己如何被少主欧阳克宠幸一类,西域女子用词从来大胆,若听得久了只怕男子都会面红耳赤。
几人正说得眉飞色舞,忽觉得有股微风自背后掠过,回头一瞧便见个玉色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中。
郁清冷着脸快步走着,路遇结队的姬妾也不搭理,全然失了往日的柔情。
“郁姑娘,那儿是尊上的……”有姬妾瞧出郁清行进的方向,惊恐之下上前拉住她的袖子阻止,熟料眼前人影晃动,紧接着一阵火辣之感自手心传来,再抬头间哪里还见得着人影。
“这可如何是好,快些去禀明尊上!”
“尊上下山去了,只怕现下不在庄内。”
“那便去找管家!”为首的姬妾打断了七嘴八舌的同伴决定道,可偌大一个山庄要找到管家又谈何容易,几人商议之下四散不见。
欧阳锋的居所是一座别致的石楼,偌大的院内同样不栽种任何植被,哑色的石山总使人想起山外的黄沙大漠。
平日欧阳锋御下严厉得紧,虽不比黄药师对待哑仆一般凶残,可他周身带毒却也不怒自威令众人望而却步,故而居所外并无守卫把守,毕竟任何人都不愿晓得里头有哪些“活物”。
可郁清却浑然不惧,她绕过石板路至楼前抬脚便踹开了房门,忽地门楣上有一道黑影窜出,郁清纤足后点右手拂过发间,只见一点金光自青丝间射出,转眼便将那黑影钉在门框上。
那黑影原是一条身长一尺的毒蛇,它身虽短,头部却是狰狞的三角,顶冠上还长着个血红的肉瘤教人好不恶心。
而那金光却是一根金簪,它穿过毒蛇三寸后又折返打穿七寸将其生生钉住。这三七寸分别乃蛇的骨骼弱点与心脏命门所在,被如此重创哪里还有命在,它蜷缩着抽搐了几下便瘫软了下去,鲜血顺着簪棍而下使那一簇曼陀罗花更为妖艳。
郁清将手搭在腰间软剑剑柄,谨慎地踩着地砖走了进去,外间陈设简单古朴并无别致之处,待穿过外间后她的目光便一眼停在了方台上的剑架上。
那用黑檀雕成的月牙形剑架上摆放着一把长剑,利刃形制古朴颇有盛唐遗风,上等赤玉制成的剑鞘上镂刻着数朵绽开的莲花,繁复却不显庸俗。
郁清瞧得出神,恍惚间她好似听见鞘中宝剑发出一声轻吟,脑内的隐藏琴弦仿佛被拨动,无数画面闪过带起心中莫名甜意。
她再一次抱着脑袋跪坐在地,四周声响像被隔绝了似的,越是痛苦挣扎那剑吟声越是尖锐地纠缠不休。郁清左右摇晃着脑袋,直到耳膜被扎得生疼终于低沉地哀嚎出声,鬼使神差地挣扎爬起一把拿下长剑欲将其磕在地上好让自己从中解脱。
当她将宝剑握在手中时却停下了动作,剑吟在那一刻静止,它安静得好似从未响过,只静静地躺在执剑人手中散发凛冽寒意,偶尔细不可查地震了几番。
郁清只觉得脑仁“突突”地跳着,记忆深处的闸门被无声打开,往事如潮水涌上心头,眼前却像隔了层轻纱朦胧不透。
她记起自己曾被一人牵着漫步落英满间的桃林;她记起自己曾被一人手把手教着意境深远的武学招式;她记起自己曾在日暮时分合着幽咽萧声手舞双剑;她记起自己曾在醉酒后与一人在凉亭阶梯并肩而坐数遍星辰;她记起自己曾被一人许下执手话白头的诺言;她记起曾经有一个怀抱总使自己魂牵梦萦,若是窝在其中纵然有再大风浪也能安然面对……
空荡荡的脑袋被突如其来的记忆填满,郁清眼前有些泛白双腿一软跌坐在地,她紧闭双眼意图看清眼前之人的模样却总掀不开那层薄纱。
‘我教你武功却不会收你为徒,日后你便称我世叔罢。’
‘若此番受了伤,勿要再唤我世叔了。’
‘哼,你自小这么多外伤,几时留过疤了。’
…………
‘说了我什么,莫不是说我小器?’
‘他日若还是这般胡闹,我便由你去了。’
‘你我都心知肚明还躲些什么,莫不是你还怕这万千俗人口舌不成。’
‘既非如此,两情相悦我们又凭什么要错过呢?况且,她也不会介意。’
郁清秀眉紧蹙,大颗泪珠自眼间滚落,那再熟悉不过的话语印入脑海,分明就是当日被自己重创的黄药师!
她分不清现实虚幻,焦躁之情填满心间下也顾不得头痛欲裂,仰头一声轻啸,直至脱力斜斜地倚在桌旁,眼前的轻纱好似被完全掀起,那人的容貌终于完整地呈现在眼前。
那人的容貌果然也同黄药师如出一辙,郁清只见二人在一片碧海白滩边,自己慵懒地窝在他怀中,眼前还有一十七八岁的少女蹲在地上用手中的树枝划拉着洁白的沙滩。
‘你可跑不了,我也定会活得更长一些。’
此话一出郁清终于崩溃大哭,她记起自己名为黎荇,记起父母为何人,记起自己长在桃花岛,记起岛上有着如长姐一般的梅超风、当做半个女儿的俏黄蓉,记起自己曾与岛主黄药师两情相悦大婚在即,点点滴滴终于凝聚成一汪水池填满了她的心房。
她同时回想起这几年来的荒谬作为,洪七公为欧阳锋所伤,梅超风更是惨死他手,自己竟然信了这劳什子鬼话将黄药师认成灭门仇人竟还……
呵,忘尘,忘却俗尘不假,可这又算哪门子俗尘了。
愧疚与绝望交织使她颇感无助,不禁牢牢圈着冰冷的宝剑抱着膝盖,昏迷前黄药师最后的面容使她的泪水决堤,双颊尽数被泪水打湿,泪水沿着下颚滴落至胸前衣襟消散不见。
玉石的冰凉透过单薄的绸衫传至身体,也不知是泪水流干抑或心绪冷静,黎荇抽噎着扶了桌沿起身,再次来到那案几前打开了剑架前的长匣。
黄药师的玉萧果然躺在其中,墨绿色的萧坠丝毫不见陈旧的痕迹,玉球亦是光亮如新,仿佛二人定情之事犹在昨日。
黎荇伸手拿起温润的萧管,熟悉的质感自指尖传来,她盯着那摇晃的坠子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她便这般出神许久,终于将玉萧放回了匣中仰头胸膛起伏大吸了几口气。
黎荇整理着思绪,心想那欧阳克既说自己得了《九阴真经》修炼,经书必然是欧阳锋威逼利诱让黄药师翻译的,可他又是从何处得的经书,难不成是黄药师将计就计将新创的“旋风扫叶腿法”加以修改充当了译文。
想到这儿她不禁嘴角勾起微笑,如此临危不惧还能将敌人牵着鼻子走,只怕这世上再无人出东邪其右了。
转念黎荇忽地想起黄药师身上的奇毒未解,如今欧阳锋外出未归,即便血洗白驼山庄也毫无意义,若待欧阳锋回庄自己能否敌得过仍是变数,兴许还会将他二人一道斩杀。
她突地又好似灵光乍现,下意识伸手向颈项探去,发现空无一物后便开始在房内四处兜转,她几乎打开了每一个抽屉、柜门,最终在那宽大的石床前站定。
那石床比普通床榻大了近一倍,虽比不上江南木材名贵,雕花却也包涵异域风情,四角山更是镌刻着山庄象征金铃白驼。黎荇跃上床去用剑鞘敲击着厚重的石材,一寸寸摸索后果然发现床头处有一块四方形的区域产生空鼓之声。
若依黎荇平日的脾气,她定会转头寻找开启机关,可如今她哪里有这闲心,时隔多年旷世名剑在手岂能不试,只听一声轻吟自鞘中传出,红光掠动便直挺挺地钉入石内,黎荇运劲手腕微动便轻易地划了个四方,转动剑柄向上一提就见那“石盒”脱离了床架凌空飞起,黎荇再横剑急削,“盖子”飞至一边露出内部的四方锦盒。
黎荇大喜,揭开盖子一瞧里头果然是一串璎珞与血丝环,她取出手镯套在皓腕上,把玩着璎珞上那颗鸽蛋大的“避瘴丹”,若有所思后拿起案几上装着玉萧的长匣转身离去。
也不知是否太过伤心,黎荇竟未察觉到石楼拐角处有个黑影转瞬即逝。
避开正慌忙找寻管家的姬妾们,黎荇施展魍魉诀悄无声息地返回自己屋内,她揭开匣子见了那萧坠,复杂之感再次来袭惹得她眼前又照轻纱。
也不知欧阳泽是否也下了山,黎荇长剑本已半出鞘,打定主意若有人敲门便将他们尽数斩杀,可良久却不见半个人影。
黎荇便如此这般望着那白玉箫,不知不觉间窗外的斜阳照入窗楦,她被刺眼的阳光晒得回神,朝窗外望了望长叹一口气起身,回头便透过铜镜看见自己一双明眸变得又红又肿,衣襟也湿了一片。
她自嘲地笑笑,打了好些盆冷水不停冲洗,眼周被冰冷的井水一激消去不少红肿,她又取了套绸衫换上,望着衣柜中成堆的玉色服饰,黎荇好像突然明白自己为何在失忆时分偏偏对此色钟情万分。
待到夜幕遍布天空,黎荇披了件披风穿过小道,迎着微凉的夜风穿过小道来到了后山花园内。
她心下已全然认定黄药师定被囚禁在花园某处,记忆恢复后前段时间的古怪缘由迎刃而解。那欧阳锋定是以自己为饵要挟黄药师替他书写经文,而自己一连十几日被叫至此处也定是能让黄药师见上一面。
夜虽黑,可凭黎荇的修为视若白昼却也不难,她环顾四周设想着黄药师能在何处看见自己,终于将目光锁在了那座假山上。
黎荇将信将疑,毕竟这石山不足以修建一座牢笼,她伸手拂上石壁意图寻到机关所在,突觉掌上一硌,手指竟摸到一大块凹陷,拨开草丛一看赫然是个发黑的手印!
这让黎荇大喜,她比着手印的方向站定,转身反推出来人走出的位置,那地方是假山背面,石壁崎岖自然毫无雕刻痕迹。黎荇皱眉,不死心地上下摸索,心想在某处犄角旮旯里定有玄机。
聪慧如她自然专挑些隐蔽之地下手,果然在一处石缝中摸到个冰冷的机关,摁动之下便闻一阵“轰隆”声响,脚下地面颤动,黎荇急忙跨步躲开,眼前假山轰然下折露出一个黝黑的洞口来。
黎荇大喜,又泛起一股紧张之感,犹豫片刻提了裙摆钻身而入。洞内有一条深长幽冷的甬道,不出片刻一道粗壮漆黑的精钢铁门出现在眼前,黎荇拨弄着门上机关巨锁,自袖中抽出血丝在锁杆上绕了两圈,运力一勒便让其应声而断。
她深吸一口气推动铁门,只听得尖锐的声响伴着微亮袭来,紧了紧拳头抬脚朝里走去
“来者何人。”一句颇为气虚却依旧充满威吓之感的话语传入耳中。
干这行真心工作时间火葬场。。。一年都没个淡季,日更就是梦/(ㄒo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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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他乡故人 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