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余……听我说!你根本打不过她!求你了……现在逃跑的话,或许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见江余还是选择面对杨落,罗岫抢在杨落前面开口,用几乎乞求的语气劝说江余赶快离开。虽然不知道江余到底能不能在杨落手上逃走,但远离杨落一点就多安全一分。
是相信身边朝夕相伴的所有人,还是相信那个给予她瘟疫骑士身份的人?江余做出了一个违背常理的举动,她要选择相信后者。
她抬头望了一眼满脸焦急的罗岫,选择从精神连接里传话安抚他。听我的,会没事的,但要麻烦你再在半空中保持一会儿。
杨落在一旁发出了嗤笑,“你的小男友在劝你呢,江余。”
江余呼出一口气,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然后直视杨落的眼睛回答道:“杨落,既然我敢来赴约,那就不会没有准备。”
“准备,准备什么?靠池昭那个老妖婆的定位和支援?”提起池昭,杨落满脸是不屑的表情,“你身上的那些定位和通讯设备,除了会清楚地记录你的死亡外,没有任何用处。”
江余静静观察着杨落的表情,并没有做出任何反馈。无法继续按照自己意志摆弄受害者的杨落有些火大,但她还是用嘲讽的语气开口建议,“小江余,我们玩那个决斗吧。不过不是精神体,而是你和我呢。”
罗岫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开始猛烈地挣扎。让江余和杨落单独决斗,和让江余去送死有什么区别!他感受到从未触及过的情绪波动,为了另外一个人的生命,为了避免眼睁睁看着那个人为了自己而被逼上绝路。
“看你男朋友的反应,似乎是想代替你呢。”杨落瞥了一眼罗岫,恶劣地笑了起来,“不过我不会把他放下来的,他会看着你一点点死亡。
他在精神连接里听到了江余的声音。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你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完全相信我。
不……这根本不可能……我做不到……罗岫几乎崩溃地在精神连接里回应,他想不到江余能够战胜杨落的可能性。
江余似乎是在哄哭泣的小孩子,用温柔的语气安抚着罗岫。听话,我保证,就这一次。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拉入一片布满勿忘我的花田中。这是江余的精神图景,小巧的垂耳兔正在等待着他的到来,确认他的精神安全进入后,垂耳兔扭头钻入花丛不见了踪迹。
“杨落,我只问你一次,你确定吗?”
垂耳兔躲在主人脚边,正充满敌意地盯着斑鬣狗。江余向前走了几步,挡住自己的精神体示意这次换做自己去决斗。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你的小男友应该明白他与我之间的差距,那么你就更不用说了,对吧?”杨落抱起臂,饶有兴致地观察江余的反应。
江余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对杨落过于亢奋的态度有些无奈,“随你怎么想吧,难道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杨落不打算用近身格斗的方式与江余决斗,一切都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着。江余在走进这个黑巢的时候,就会被空气中存在的细小孢子附着,然后不可避免地在感染中痛苦死亡。
然而事实却刚好相反。在准备施展病毒异能的瞬间,杨落感到脚底坚实的地面突然一软,她看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从脚尖缓慢崩溃、消散。
惊恐和诧异的神色第一次出现在她的脸上。名为病毒女王的强大哨兵身体一歪,就朝侧边跌去。
江余就在等待这一刻。她两三步上前,一把托住了杨落的身体。从罗岫的视角看去,那姿势像是舞池中跳舞的一对舞伴。不过江余的表情没有任何享受,反倒透露着凝视一堆垃圾的厌恶。
“你……”杨落说不出一句话,恐惧与绝望瞬间将她包裹住,耳边似乎有数不清楚的嘈杂絮语,将她的神经揉碎在一起。
那感觉不像是单纯的害怕,而是单纯作为人类,跪倒在更高维度、更高存在的不可言喻之前。她的所有,能力、身份和荣誉,一切的一切都如同子虚乌有。
“杨落,你最聪明了。想想看吧,为什么会这样?”
“你……为什么……你拥有……”
江余知道杨落要问,你为什么拥有完全克制我的能力?她的心里坚信着那个答案,一个超越现实、超越真相、完全不可名状的答案。
“杨落啊,要是你不主动找我、找罗岫,或许我永远都找不到机会杀你。”江余拍了拍杨落的脸颊,动作中充满了羞辱的含义,“但这是你做过最错误的决定,你的结局也注定了会是这般模样。”
对于眼前处于预料之外的画面,罗岫也十分惊愕。他并不记得江余拥有这般强大的异能,
“我会在这里,看着你痛苦地死去。”
我要你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无论疑惑、恐惧或愤怒,你看到的都是无法理解的我。毕竟要怎样的复仇,才配得上当初你对我做过的事情?
瘟疫的侵蚀还在不断继续。杨落的双腿已经彻底不复存在,她能够做的只有睁着惊恐的双眼,在绝对的不可言喻中凝视着江余冰冷的眼神。
杨落的上半身也在逐渐消失。用不了多久,她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没有人能够理解她生前的无尽恐惧。
江余提起杨落的衣领,以一种滑稽的姿态拎起了曾经的霸凌者,“杨落,看着我。”
听到命令的杨落已经无法做出任何反抗,仅靠着本能与江余的双眼对视。在那一片冰冷的紫色中,她窥见宇宙最原始的混沌与无序。
眼前的黑巢正在急速远离,她听到了一瞬间的巨鼓声,将弱小的灵魂直接击碎。令人作呕的长笛音敲打着她的神经,无数难以形容、用于取悦什么的嚎叫,尽数涌入她本就无法理解一切的大脑。她的意识逐渐被深渊吞没,就连存在本身也溶解在混沌的虚无中。
江余手一松,任凭那颗脑袋在落地前被完全吞噬。她听到了一声不属于自己的轻笑声,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
这里只有她和罗岫两个人,没有第三个普通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因为病毒女王的死亡,缠住罗岫的黑色胶状物质正在缓慢消散。他从半空中一跃而下,因为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而有些重心不稳。
来不及给生理和心理上缓冲的机会,他立刻奔向江余身边,“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先答应我一件事。”江余伸出一只手,放在罗岫胸前心脏的位置,“出去之后,你就说是你杀死了病毒女王。至于到底怎么编,你自己决定。”
正常情况下,一个S级向导是无法正面单杀3S级别的哨兵。罗岫思考片刻后,才僵硬地点头答应,“好……我答应你。但是……但是我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到的?”
平时总是没有任何表情的江余,此时却露出了一个诡异又愉悦的笑容。虽然无法改变既定的命运,但利用被赋予的机会去痛快复仇,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愉悦过了。
她的手上移,轻轻抚摸着罗岫的脸,“或许……做我的狗,被我征服。我就告诉你全部的真相,以及把这些真相烂在心里。”
罗岫眨了下眼睛,这下没有选择的人变成了他。他不清楚江余现在的心情,但就杀掉霸凌者这件事来说,一定会是江余期盼已久的场景。
江余放下手,连同收回的还有那诡异的微笑。她恢复了平淡的状态,用启发的语气问道:“还记得前段时间在黑塔内流传的那几句谜语吗?”
白色带来征服大地的瘟疫,红色卷起没有尽头的战争。
黑色裹挟蔓延饥荒的恐惧,灰色汲取早已死亡的灵魂。
天启的骑士俯瞰生灵涂炭,大地迎来自己种下的因果。
这段文字在罗岫的印象里确实存在,但他并没有刻意斟酌其中的含义。经过江余的提醒,他开始觉得这是某种象征性的预言。
“罗岫,在你面前的是江余,也是天启四骑士中的瘟疫骑士。我的异能便是瘟疫,黑塔档案上的不过是个伪装。”江余平淡地表明了这个身份,平淡到仿佛在讨论今晚吃什么饭菜。每一次提起瘟疫骑士,她都无法直面这是用姐姐死亡换来的事实。
罗岫注视着江余的紫色眼睛,突然觉得他认识的江余陌生又疏离。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问出了之前杨落之前提到的话题,“杨落说她们操控虫族,但是虫族并不是因她们而起的,难道是你们催生了这群该怪物?”
“虫族啊,原本它们也不过是普通的昆虫。”回忆起虫族相关的真相,江余觉得解释这个真相无比讽刺,“虫族的力量来自于这片大地上人们的恶意,越强烈的恶意就越能提升着他们的能力,一切的恶意都是它们最好的养料。”
恶意这个词对于罗岫来说,陌生又熟悉。他见过母亲对自己最纯粹的恶意,那个温暖巢穴的主人曾经挥舞着衣架,恨铁不成钢地打骂他。他见过同学对自己最纯粹的恶意,那个同窗共读的朋友曾经试图推他下楼,为自己的竞争道路上扫除一个阻碍。成为3S哨兵后,那些恶意就更多了,但大多时候都被罗岫隔离在了屏障之外。
过量不可理喻的信息和情感涌入罗岫的脑袋,原来和他相处过的人,背后藏着这样的身份。他不认为泄露江余的身份,能够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他的内心泛起一股无力,让最不想活下去的人背负最想活下去的使命,这本身就是一道无解的题目。
“接受不了吗?那你还有一种选择。”
罗岫感受到掌心传来温度,是江余拉起他的手,然后将一把佩枪放了上来。佩枪的侧身还刻着一个名字——罗岫,是他和江余分手后忘记回收的那把佩枪。
罗岫愣在原地,没想到江余还随身携带这把佩枪。他眼睁睁地看着江余抬起佩枪,然后对准了自己胸口的正中央。
“你的佩枪,还给你,然后杀死我。”
透过哨兵优越的空间能力,罗岫感知到佩枪的保险已被打开,只差扣动扳机就能够直接置江余于死地。
杀死江余没有任何意义。他的内心没有愤怒、悲伤和不解,他感觉他的内心空荡荡的,连感受情绪的敏锐五感也在此失灵。
他的手一松,那把枪就这么掉在了地上。结果和江余预料的一致,罗岫并没有扣下扳机的勇气。
“我想喜欢的不是那个失去姐姐后无尽悲伤的江余,不是那个被霸凌时身边没有任何人来拯救的江余,不是被迫背负着沉重使命的江余,而是此刻站在我眼前的这个江余。”
罗岫试图说些什么,但是思绪十分混乱。于是他放弃了对瘟疫骑士的追问,跟着内心的直觉说出了这些话。明明换个场景就像是影视作品里的浪漫对白,罗岫却觉得满嘴都是无法咽下的苦味。
天启四骑士终究与普通哨向不同,一时的誓言经不住时间的冲刷和洗礼。江余听懂了罗岫话里的意思,于是问出一个充满暗示的问题,“就算这份喜欢无法长久持续下去,你也这么肯定吗?”
“是的,我肯定。”罗岫点头确认,没有一丝犹豫。如果他还在找寻着拼出完整的自我,那么江余会是帮助他完成的最后一块拼图。
见证了罗岫的决心后,江余依旧保持着淡淡的神态,然后伸出自己的右手,郑重到几乎是在达成谈判的样子。
“那么,欢迎复合,罗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