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向】征服法则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重遇欢欢

答应罗岫去医疗部检查后，江余的各项报告一切都好，但是她拒绝做任何心理测试。

她很清楚自己的精神状况十分糟糕，但原生家庭造成的伤痛需要很长时间去痊愈。再加上目前不会突然惊恐发作或者躯体化，江余便不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某些情况下，变得积极阳光并不是唯一代表痊愈的办法。与现实妥协并放过自己，是江余选择自愈的办法。

对光辉城的巡逻依旧照常进行着，黑塔必须确保处理掉所有虫族的踪迹后，再进行接下来的重建任务。

今天的太阳迟迟没有出现，所幸能见度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啊，这些路我闭着眼睛梦游估计都会走了。”

罗岫无聊地单手转着佩枪。周围被虫族破坏的街道和建筑他早就熟记于心，连哪里摆了几块砖都被哨兵出色的感官放大。

江余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她的话一向比较少，安静地如同一个灵魂并不存在于这副躯壳中。

罗岫无奈，只能踢了踢路边的石子掩饰尴尬。

一阵不冷不热的风吹起，罗岫明显捕捉到不同于风吹的动静。

根据位置感应来判断，那应该是个活物。

精神体猞猁也感知到了异常，出现在主人脚边，似乎也对这异常提起了警惕。

但罗岫又觉得这个场景熟悉，除了哨兵向导们被命令消灭的虫族外，他的心里还保留着一个答案。

在很远的断板下钻出一个小小的人影，拍拍自己被灰尘蹭脏的裤子站起身。

“欢欢？欢欢！”罗岫想起对方的名字，于是便朝着那个小小的个子喊道。

见到罗岫的面容后，欢欢歪头思考了几秒。认出记忆中的大哥哥后，小小的孩子飞奔到罗岫面前，仰起脸来大声地打招呼道：“大哥哥，我们又见面了！”

欢欢和上次见面相比，并没有变化太多，甚至比上次看上去胖了半圈。

“你有好好吃饭吗？”

“有！多亏了爸爸妈妈的保护，欢欢找到了很多吃的！”欢欢自豪地拍了拍胸脯，做出一个非常骄傲的叉腰姿势。

这附近被列为了虫族经常出没的地方。即使明知道有虫族聚集，部分居民还是会因为过于思念自己的家而偷偷回到破败的住所。

欢欢的父母可能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留下来。但是为了欢欢的安全着想，罗岫打算最后劝一次欢欢和他地父母。

罗岫顺着欢欢的目光看去，发现他正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江余。上次和欢欢碰见的时候，好像是舒淮之跟在他的身边，难怪欢欢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于是罗岫向江余解释道，“这是我之前清扫行动遇见的小孩，叫欢欢。”

“大姐姐好！”欢欢非常有礼貌地和江余打着招呼，似乎因为又见到了新的姐姐而感到开心。

江余一直将双手背在身后，沉默地点了点头，算作对欢欢的回应。

“欢欢，怎么又一个人跑出来？”罗岫俯下身，让自己表现出一副亲近人的样子。习惯于3S哨兵的领导和战斗，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会忘记自己才不过二十五岁。这个年龄换成普通人的话，可能还没有接过上一辈人的责任重担。

欢欢搓着自己的小手，有种犯错误被当场抓住的心虚感，“我家就在附近……大哥哥大姐姐要和我去看看吗？”

罗岫和江余对视一眼，在精神连接里询问，你相信这是个骗局或者陷阱吗？

不好说，或许是他的坟墓。江余冷漠又平淡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坟墓这个词让罗岫心中一惊。

见罗岫处于沉默，欢欢歪着头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大哥哥……你是生气了吗？”

罗岫不愿意让欢欢感到失望，于是连忙否认，“没有没有，大哥哥在和大姐姐说话呢。”

“可是刚刚大哥哥并没有张嘴啊？”

罗岫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向天真的欢欢解释，他和江余是在精神连接里说话的。

“你的大哥哥不用说话，我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眼看罗岫竟然说不过一个小孩子，江余用简单的语句向欢欢解释。

“谢谢大姐姐！大哥哥，我的爸爸妈妈就在前面，跟我去看看吗？”

欢欢话音未落，就转身朝着前方跑去。

他的跑步速度并不快，罗岫跨几步就可以追上，但他还是装作要跟不上的样子，“欢欢，慢一点！”

“大哥哥大姐姐！这是我的爸爸妈妈！”

待罗岫正准备向欢欢的父母问好时，他突然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两只巨大的虫族栖息在墙壁上，发出悉悉簌簌的声音，似乎是在欢迎欢欢的回家。

非人的生物伪造成人的模样，成为天真的孩子口中的爸爸和妈妈。

“砰——砰砰——”

正当罗岫沉浸在不可置信中，他的背后突然响起三声枪响。紧接着，欢欢便在他的视线中，以一种被放慢到几乎停止的速度仰面倒下。

是江余开的枪，且枪枪致命。

第一枪打在额头的正中心，第二第三枪则分别击中了欢欢的心脏和胃。

“你……你干了什么？！！”

罗岫没想到江余会如此无情，连一个这么小的孩子都杀。

前些日子里重新对江余积攒的好感，在顷刻间全部被粉碎地一干二净。

“干了我该干的，消灭虫族。”江余面无表情地回答，仿佛刚刚她并没有杀掉一个在破败不堪的城市中生活的孩子。

罗岫克制着心中的震惊，用颤抖的声音质问江余，“那是个孩子啊！你连这么小的孩子都敢下手？！！”

江余没有急着为自己辩护。两人面前还有虫族，当务之急是先解决眼前的威胁。她一挥手释放自己的异能，用于阻碍虫族视线的雾气便在巷子中弥漫开来。

对于江余的异能，黑塔将其形容为深色的雾气，目前攻击性和防御性都不算太强。不过只有江余自己知道，这只能算作瘟疫骑士异能中的冰山一角。

“你该专注于战斗。”

用钻石凝成的飞镖旋转着飞入雾气中，发出了两声闷响。

虽然感应的能力没有池昭那么达到极致，但罗岫在黑雾中识别出了虫族的位置。精神体猞猁轻轻一跃，对受伤的虫族发起攻击。

它毛茸茸的爪子碰到虫族的身体，那里缓慢地开始发生结晶化。

与上次在咖啡店遇到的虫族相比，宝石化异能的烟尘速度越来越快。虫族的整个身体还未完全结晶化时，最先被猞猁爪子按过的地方就已经开始化作烟尘。

幸好隔着黑雾，虫族挣扎的恐怖样子没有展现在二人眼前。罗岫虽然急于质问江余为何如此无情，但还是要先确保虫族被彻底消灭。

黑雾散去，被云层遮挡的阳光突然照耀下来，将那些还未散去的结晶烟尘映衬得十分闪耀。

如果欢欢此时尚有意识，应该会开心地跳起来去够那些亮晶晶得烟尘吧。

罗岫一把抓住江余的肩膀，“回答我！你为什么要杀掉一个无辜的孩子？！！”

“无辜？你该认清现实，这个孩子早就被虫族寄生了。”江余挑眉，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欢欢，“如果你剖开他的肚子，就会发现虫族的卵。”

“你就不能先告诉我，我们确认一下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吗？”罗岫摇晃着江余，他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和欢欢变得冰冷的躯体。

江余凝视着罗岫金色的眼睛，那眼睛里透露着失望。她忘记了有多少年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只记得花了很久让自己不用再顺应别人的期待。

她放慢语速，试图用罗岫能够理解的语气解释，“罗岫，或许你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寄生了。在虫族活跃的地方能活那么久，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何况他看起来只是个不超过十岁的孩子。你应该感谢他提前获得解脱，不然等虫族完全发育后，被割掉脑袋的就是他了。”

罗岫不得不承认江余是对的，但他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全冷静下来。他在心里疯狂劝说自己面对江余所说的现实，但欢欢中弹后仰面倒下的疑惑和震惊，迟迟萦绕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一个鲜活的生命就在他眼前消失，他距离欢欢只有几步之遥，却无法快过子弹的速度。更残忍的在于那个杀掉欢欢的罪魁祸首，正是站在自己身边的匹配向导。

目睹着罗岫正在经历和自己曾经相同的情绪冲击，江余伸手将他搂进自己怀里，轻抚着他黑色的短发。

“我知道你很难受，但接受现实的残忍需要时间。”

黑塔曾经给予哨兵向导这样的命令：遇到被虫族寄生的人，如果无法立刻在初期就立刻移除身体中的虫卵，那么就选择当场击毙。

江余在见到欢欢的时候，就知道他已经被虫族寄生了，甚至离虫族割掉他的脑袋已经不远了。或许是直觉告诉她不对劲，又或许是作为瘟疫骑士之后对虫族更敏锐的感官。

她一直将双手藏在身后，是握着佩枪随时防止虫族原地孵化并杀掉宿主。

罗岫闭上眼睛，多种不同的情感在他的精神图景中相互纠缠。一个活生生的孩子，明明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却早早被宣判了既定的命运。

在他还被蒙在鼓里的时候，江余已经比他更早地察觉到事实。为什么他没能注意到欢欢身体中的虫卵，为什么他没能考虑到欢欢口中的爸爸妈妈是虫族？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没能够把所有的事情做到完美？！

原生家庭的阴影突然就吞没了一切，罗岫的精神图景里只剩下这个被重复着、充满回声的疑问。

“没关系的，也会没事的，没有人会再逼迫你做到完美。”

江余拥抱住罗岫安慰，模仿着以前她惊恐发作时，姐姐抱住她分担痛苦的样子。

罗岫没有理由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他是个成年人，能够控制自己感性的情绪，也能够明辨最基本的对错和黑白。他想起了在江余母亲葬礼上，江裔和江父对待江余的嘴脸。

“原来……我们是相同的人……”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挣脱开江余的怀抱。那些只言片语的形容无法组成确切的描述，他渴望江余能够从精神连接中明白他的意思。

“是的，我们是相同的人。”江余点头，她并不惊讶于罗岫突然的开窍。原先和罗岫相处的生活里，她从罗岫的言行举止中看穿了那些同样的伤痛——同样都受困于原生家庭的巨大阴影下，同样都无法逃离那个无形的心灵牢笼。

罗岫叹了一口气，然后轻声告诉江余，“我感觉……好些了。”

“你不用马上就完全调整好，这不是什么任务。”江余还是像以前那么冷淡，说完后转身准备离开此地。

被虫族寄生的人无法得到体面的安葬，那些被割掉脑袋的躯体被视作污染。

罗岫最后看了一眼欢欢，然后跟上了江余的背影。如果有来生，他希望欢欢可以向这个小明那样，快快乐乐地成长在一个健康开明的家庭。

回到指定收队的区域，江余的余光瞥到钟毓似乎在和同事吵架，然后毫不留情地扇了对方一巴掌。

江余打算无视钟毓的行为。钟毓虽然平时板着一张臭脸，讲话也冷冰冰的，但其实内心不坏。能让她动手打人的事情，一定不是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

罗岫这次的巡逻报告，似乎晚于先前报告提交的时间。

那短短的一行字中，承载的是某个孩子的生命——清除虫族两只，被寄生者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