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向丨黑豹]刀锋归处 第7章 第 7 章

纽约的夜晚从来没有安静过。

进出曼哈顿的21座桥上灯火通明，车流不息。一辆德士穿过喧嚣大街，拐进一条漆黑潮湿的小巷子里停了下来。

瑞恩付过车费，拎着钱包的一角晃晃悠悠下了车。

她喝了很多酒，四月份的晚上还很冷，她却只穿着一条带亮片的红色短裙，肩上披着一件红棕色夹克，脚上踩着双同样亮晶晶的高跟鞋，一步三摇，嘴里哼着撩人的小曲。

乱七八糟地脚步声湿漉漉黏糊糊，跟着她往前走。

她知道这一片是曼哈顿常见的暗巷，是外面那光鲜亮丽的奢华大街和水晶灯照不到的暗面，在这里被尾随、被跟踪，是很常见的事。

可她是个一穷二白的舞女，只能付得起这里的房租。

偷渡到美国之前，因为穷，挨饿受冻甚至是挨打她都经受过，相比之下，被尾随算得了什么？无非就是些无处排遣寂寞的男孩想要些言语安慰，而她最擅长**，说几句违心的漂亮话又不会掉块肉，运气好的话，没准还能碰上个顺眼的共度**。

酒劲上头，她哼歌的调子愈发婉转诱人，腰肢随着脚步轻摆，漂亮得很。

身后的脚步声果然躁动起来，离她越来越近。

瑞恩俏红的脸蛋上带着勾人的笑，在合适的位置状似不经意地转身，**的话已经到了嘴边。

下一秒，她脸上的媚意却猛然凝固，恐惧在她漂亮的面孔上蔓延，精致的五官变得扭曲，手上的钱包“啪”地掉在了地上的水坑里，冰凉肮脏的臭水溅到她光裸的小腿上，瑞恩终于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跟在她身后一路的哪里是什么男人，那分明是个身形崎岖，一身烂肉的怪物！

但惨叫声堪堪冲破喉咙便戛然而止，她面前的“人”挥出巨大的爪子，一把将她捞进掌心，发出一声绝非人类的咆哮后，飞快地往更深的黑暗处跑去。

瑞恩被五只尖利的带着腥臭味的爪子禁锢着，那怪物的手掌随着跑动一松一紧，紧时几乎要快捏爆她的五脏六腑，松时也不过让她稍稍喘口气。

它跑得很快，风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却也将怪物口中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和腐臭味道源源不断地吹进她的鼻腔口腔。

“呜哇呜哇”的警车声从四面八方向她靠近，瑞恩艰难却用力地将头探出爪缝，看到车身上的NYPD几个字母时，她欢喜地露出了笑容。

罚款也好，被抓住驱逐出境也好，只要能把她从这恶心的怪物手中救出来，让她做什么都好！

“你已经被包围，立刻释放人质，立刻……”

瑞恩突然觉得双耳什么都听不见了。

有什么黏哒哒的东西顺着小腹往下淌，沾得她满手都是。

腹部有些凉。

她没有力气低头，却终于感觉到那怪物停了下来。借着烂尾楼的窟窿透过来的月光，她看见那怪物的另一只爪子上勾着一条长长的东西，越扯越长……

那是她的，肠子。

夜晚的冷风一股接着一股的灌进她被破了个大口子的肚子，瑞恩的脑门在凉冰冰的车窗上轻轻撞了一下，猛地醒了过来。

窗外天早已黑了，黑得就像刚刚梦里的纽约，瑞恩转过头看看一言不发安静开车的特查拉，又扭过头看向车窗外面，星空深邃，路上只有他们一辆车，道路两边早已没了高大的萨巴尔棕榈。

前路很黑，只有车灯照亮。

四周不见人烟，要不是有迪克森为特查拉的人品做担保，瑞恩甚至要怀疑他是打算把她带到什么荒无人烟的地方卖掉。

车里开着空调，风直吹着她的小腹，有些微凉。瑞恩坐起身来关掉了空调，伸了伸懒腰，看看时间已经过去了快四个小时，早前那只向导素的抑制作用已经过去，她能感觉到流失的大量体力已经补充回了大半。

“我们在哪儿？”瑞恩从车后座拿了一包薯条拆开，“什么时候买的？还挺好吃。”

特查拉默默看了她一眼，又收回了视线，稳稳地握着方向盘。

“你要调查药剂的流出渠道，就要分析出药剂成分，针对成分原料的进货源，顺藤摸瓜。你说这种新式药剂里有振金，我不能确定，要实验了才知道。”

他说的有道理，瑞恩并不反对：“所以你要去找能分析药剂成分的实验室？你有门路？”

这种药剂制造起来相当困难，有能力解析其中成分的实验室全美也没有几家，其中大部分都是军方下属实验部门，瑞恩没有人脉，借不到那样的实验室。

特查拉又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看样子他还是对自己拉他下水的行为心怀不满，不过瑞恩并不感到愧疚，不是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迪克森说他可能是最了解振金的人，而药剂里很可能就有振金，那他就有责任去调查这件事。

车子又开了大约半个小时，道路尽头突然出现了一点亮光。

瑞恩把袋子里最后一把碎薯片倒进嘴里，拍拍手坐好。

亮光愈近，瑞恩终于看清，那是一栋矗立在荒原上的灰白色建筑，周围用一圈铁网围了起来，大门前有两个巨大的射灯来回转动，射灯下一队持枪岗哨正盯着他们的车开来的方向。

“看起来是私人的实验室，看守很严密，肯定有监控，还要查身份，我可没化妆。”瑞恩所说的化妆自然是指通过妆造改变外形以掩盖身份的手段，而非寻常的打扮。

特查拉瞥了一眼瑞恩紧张的表情，没有说话，也没有减速，大大方方地径直开到了铁门处。

而门前的岗哨只是看了他一眼，甚至连登记簿都没拿过来，就直接打开了大门放他们的车开了进去。

瑞恩眉毛一挑：一个主动进入塔，后来又提前和平退役的向导本来就够可疑了，现在疑点又增加了一个，特查拉到底是什么人？

进入铁门后又开了一段距离，车子终于在灰白色建筑的门前停了下来。

特查拉下了车，瑞恩也紧跟着走了下来，两人一前一后走上台阶，还没到门口，就见到足有两人高的钢制大门缓缓打开，一个穿着实验服的女人走了出来，见到特查拉，她双臂交叠放在胸前，右臂在上，左臂在下，对他轻轻颔首，像是什么诡异的礼仪。

特查拉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但并没有对瑞恩做出解释。她也不知自己该不该学着他们的动作也行个礼，思考了一下，决定当做没看见。

好在两人也没在意瑞恩，行过见面礼后，女人的目光在特查拉身上停留片刻，状似不经意地看了瑞恩一眼，又转回到特查拉身上：“1号实验室已经准备好了，请跟我来吧。”

“谢谢。”特查拉一改面对瑞恩时那副没长嘴的闷葫芦样，十分客气的道了声谢后，紧跟着女人的脚步往里走。

瑞恩落在最后，进入建筑之前，她快速地扫视了一圈这栋建筑以及不远处值守的岗哨，心中有了对地形的大概评估后，在钢制大门马上就要关上的前一刻错身挤了进去。

***

正如瑞恩猜测的那样，这栋灰白色四层独栋无窗建筑果然是一所高级实验机构。尽管此时已近凌晨两点，实验室中还是有不少研究人员忙碌着。

穿过白色的走廊，带他们两人进来的女人在一间休息室门前站定：“根据以往的经验，分离出液态药剂中的振金成分需要大约两小时，请两位先在这里休息片刻。”

说完，女人抬起手来掌心朝上来到瑞恩面前：“请将药剂交给我。”

瑞恩警惕地后退了半步，看眼特查拉，又看向那女人：“药剂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抱歉，您没有三级授权，无法进入1号实验室，”女人如同机械般坚持道，“请将药剂交给我。”

瑞恩咬着下唇，揣在兜里的手并没有动弹的意思。

女人伸到她眼前的手也没有收回去。

两人僵持了几秒钟的时间，特查拉说话了：“这里是美国仅有的六所四级实验室之一，研究人员的职业道德和操守毋庸置疑。我可以担保，把药剂交给她，安心等待结果吧。”

瑞恩很少听特查拉说这么长一串话，又见他说得笃定，心中不免有些动摇。

她抬头对上特查拉的视线，向导那双水般沉静的眼中目光坚定。

犹豫片刻后，瑞恩将口袋里的超能药剂放到了女人的手里：“这药剂很危险，别弄丢了。”

女人向她点点头，又对特查拉目光示意了一下，转身离开。

瑞恩不安地盯着她的背影，直到背影消失，面前休息室的玻璃门缓缓合上，发出“咔哒”一声。

特查拉走到一个单人沙发前坐下，拿出手机来打字。

瑞恩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转过身来。房间里有一条长沙发和两个面对面的单人沙发，再里面摆着一张单人床，不过床单很平整，看样子之前没人睡过。

这间研究所的房间都没有窗户，但好在通风系统还不错，加上之前和特查拉同处一车有小半天的时间，瑞恩已经勉强适应了他身上浓郁的向导气息，但还是本能地坐到了离他最远的那张单人沙发上，不时看看玻璃门外。

以前迪克森总说她像只猫，总是对一切不完全信任的环境和人炸毛。瑞恩觉得他说得没错，毕竟她一直觉得她的精神体应该是只黑足猫，看上去人畜无害，其实凶得要命。

当然了，人类中分化出哨兵和向导至今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如今的他们早已不需要精神体的存在，但瑞恩还是贴心地给自己画了一只名叫“汪汪”的黑足猫精神体，就贴在她在塔里时睡得那张床的床头上。

“叮咚”一声，特查拉的手机响了起来，瑞恩的视线也随之被吸引，见他点亮屏幕飞快地扫了一眼又关上，她禁不住问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毕竟他一进来就一直在看手机，像是在等什么很重要的消息。

毕竟他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瑞恩觉得应该适时地表现一下关心。当然，她更想知道那消息是不是和她有关。

“没什么，亨利的消息，闲聊，”特查拉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收了起来，见瑞恩又想说什么，补充道，“来的路上新买的手机和临时预付卡，不会被追踪。”

想得倒是很周全。

瑞恩咂了下嘴，向后一仰靠在沙发靠背上，状似不经意地对特查拉道：“看样子还得有一阵子才能出结果，无聊么？要不，聊聊？”

特查拉一掀眼皮，看向她时的表情没什么情绪，算是默许。

瑞恩抬头环视四周：“你刚才说这是全美唯六的四级实验室之一，这么高级的研究所，岗哨连查都不查一下证件就把你放进来了，为什么？”

“朋友的，来过几次，帮过几个小忙，认识。”

又变回言简意赅了呢。

“那你们那个见面礼，”瑞恩双手交叠在胸前草草比划了一下，“是什么意思？”

“如你所说，见面礼。”

“这是问题，不算答案哦。”

“我家乡的见面礼。”

“那振金呢？为什么迪克森一看到蓝色的药剂就觉得里面有振金，而且说你最了解他？振金到底是什么东西？”

特查拉这次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盯着瑞恩，徐徐道：“你说只是聊聊，但听起来像审讯。”

显然，他并不满意这样一问一答的聊天方式，而且这些问题他不想解释，所以才在这里打断她。

他不是完全信任她的，正如瑞恩也并不怎么相信这个神秘可疑的向导一样。

瑞恩耸了耸肩：“你也可以问我，如果你有想知道的问题的话。抱歉，我只是好奇心比较重，冒犯到你的话，我道歉。”

当然她就是这么一说，特查拉看起来不像是关心身边事的人，应该不会对她感兴趣……

“好啊，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算交换信息。”

他答应得却是痛快，瑞恩一噎：“好啊，前面几个问题不算，从现在开始计数。”

特查拉并不介意她小小地占个便宜，点头同意，伸手示意她先问。

知道他不会回答先前抛出去的几个问题，瑞恩换了思路，清清嗓子：“咳，第一个问题，塔中现存向导退役规定里写得很明确，从2010年起，只有超过四十五岁，或者在实战中受了严重伤害，即使痊愈后也无法继续向导工作，才能提前退役。你两样都不占，为什么能提前和平退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