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向丨黑豹]刀锋归处 第20章 第 20 章

哈德逊河下游，一间偏僻的郊区旅店。

二楼尽头的房间里，瑞恩反锁上洗手间的门，打开水龙头，任由冰冷的水冲刷着手上的血污。

她的右手掌心被子弹击穿，鲜血随着清水冲刷不断流入带着黄色水渍的洗手池里。瑞恩却好像察觉不到疼似的，面无表情地将手上干涸的血洗干净，抬起头来漠然地看向镜中的自己。

此时卸掉了妆容，瑞恩的脸色毫不意外地十分苍白。她左肩上的贯穿伤已经止住了血，手肘却红了一大片——

汽车失控坠入哈德逊河时，尽管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她和特查拉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反应了过来，在水没入车中前击碎了自己那侧的车窗，逃了出去。

好在游泳是塔的必学技能，必要时，哨兵能在不带任何氧气设备的情况下，在水中憋气三分钟，而瑞恩的最高记录是五分二十五秒。

坠河前她看见了背后追来的萨博班，尽管没能看见开车的人，但她能肯定，那人一定也是个哨兵，而且是个经受过严格训练的哨兵。

至于究竟是不是塔的人，她现在还不能确定。

从车内逃生后，瑞恩没有立刻上浮，而是拉着特查拉在水下又等了一会儿。她的屏障仪几乎被关停，几十米高的大桥上，她能听到车里那人降下车窗又升起的声音——他在等，在等着确定他们的死活。但又不愿意到桥下去亲眼见证，也不知是自负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原因。

总之，瑞恩一直等到桥上那人离开，这才和特查拉一起从桥底游到了对岸。

夜晚的河面阴沉晦暗如同一片黑色的墨汁，从她伤口处淌出的血一路流到岸边，又被一荡一荡的水波稀释消融。

瑞恩浑身都湿透了，夜风一吹，她第一次感觉到刺骨的冷。

她站在河面望向另一头灯火通明的纽约，脑子里只有乔治死前说出的那四个字——

黑暗哨兵。

“笃笃笃——”

洗手间的门被敲响，瑞恩忙收回神来，拧上水龙头，却没开门：“有事么？”

“药和纱布买来了。”

虽然两个人都经历了一场恶战，但特查拉显然比她的状况要好上许多，到旅店住下后就到附近买药去了。

瑞恩“嗯”了一声，将湿透了的外衣脱了下来。尽管最里一层的无袖T恤也满是腥臭的河水和污血，但她实在没有干燥的衣服能换，只好用力把T恤拧干，打开门走了出去。

特查拉同样穿着一身湿衣服，这里实在太过偏僻，附近没有卖衣服的商店。他把装着药的塑料袋放在了桌上，此刻正站在窗前鼓捣着手机。

瑞恩穿着湿衣服不想上床，干脆一屁股坐到桌上，取出药和纱布来，自顾自消毒、上药、包扎。

房间里没有开灯，幸好她的视力足够好。

也得亏子弹没有留在身体里，瑞恩无比熟练且迅速地处理完两处枪伤，看向特查拉的背影。

“手机进水了，还能用么？”

“买了新的，勉强能用。”特查拉说话很简短，瑞恩能看见手机屏幕的光亮一闪一闪地映在他脸上，应该是在打字。

她的手机也泡了水，此刻正被她放在洗手间的水池上。那是她叛逃后从迪克森那里要来的一支旧手机，缺点很多，但有一点好处——防水。

见特查拉回答如此简短，想必也没有与她交谈的意思。瑞恩呆坐了半分钟，跳下桌来，回到洗手间一把关上了门。

动静有些大，引得特查拉回头看了一眼，但也只看到紧闭的门板。

不多时，洗手间内传来淋浴的水声。

瑞恩站在花洒下，右手高高举起，左半边身子都没敢着水。这几日昼夜奔波，就算她是铁打的也免不了觉得累。她紧闭双眼仰起脸来，任凭热水洒在脸上，溅起一层薄薄的水雾，带来轻微的窒息感。

水流冲刷掉了身上河水的味道，手机传来几声嗡嗡的振动。瑞恩关掉花洒跨出浴缸，正要拿起手机查看，喉头却突然涌上一股腥甜。

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瑞恩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头顶上的白炽灯泡在空中划出不规则的纹路，晃个不停。

她慌忙抓住洗手池的边沿，努力保持住站立的姿势，却无法控制胸中上涌的鲜血。

瑞恩抓紧时间喘息几秒，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衣服——这样的情况以前也发生过，要是等下晕倒了，至少特查拉进来看见的她不能是赤条条的。

湿漉漉的外衣和裤子胡乱遮住大部分肌肤，她根本来不及将扣子系好，便再也无法压制胸腔里翻涌的血气。

“噗——”一口鲜血喷溅在镜子上，混着雾气冷凝成的水珠往下淌。

瑞恩撑在洗手池上无力地抬眼去瞧，镜中的自己满脸是血，面色煞白如纸。

比起人，更像鬼。

下一秒，她眼前彻底漆黑一片，浑身瘫软地歪倒在了地上。

洗手间外，特查拉刚刚放下手机，就听到一声什么东西倒地的闷响从洗手间的门后传来。

“瑞恩？”

没有回音。

水声已经停了有一会儿，她还是没出来。

特查拉直觉不对，又敲了几次门，都没得到回应。他只好对着门内说了句“我要进来了”，接着拧动了门把手——

门没锁，他轻轻推开门时，却明显感觉到阻力。

门后露出瑞恩的两条腿。

“瑞恩！”

特查拉忙蹲下身来，将晕倒在地、手还搭在门板上的瑞恩放平，检查鼻息与瞳孔，确认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后，又扫视一眼满是鲜血的镜子和洗手池，俯身把瑞恩抱了起来。

她浑身都是湿的，但他们的背包都丢在了那辆探险者里，这便宜旅店甚至连条浴巾都没有，可他也不能任瑞恩继续穿着湿衣服，否则不但容易生病，还极有可能导致伤口感染。

特查拉把瑞恩放到床上后，转身要走。

瑞恩却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意识，还未睁眼便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你去哪儿？”

“找前台小姐要两件干衣服，请她帮你换上。”

“……不用，”瑞恩喉头发黏，发音也有些含糊，“我自己脱，打开窗户晾一晚衣服就干了。”

特查拉知道她是怕和外人打交道，会暴露自己的行踪和身体状况。虽然他们坠了河，但到明早NYPD就会发现车里只有乔治一个人的尸体，这事一定会上新闻，到时那个放冷枪的幕后黑手就会知道他们还没死。

他们只有这一个晚上的安全时间，还是谨慎为妙。

他没反对，只是再一次向她确认是否真的不用找人来帮忙。瑞恩“嗯”了一声，费力地抬了抬眼皮，这才发现自己还拽着他的手。

她表情一僵，好在失血过多，脸色依然是白的。

瑞恩尴尬地松开手，没看他：“你转过去就行。”

特查拉没再说什么，转过身去走到窗前，又拿起手机来打起了字。

瑞恩躺在床上做了几个深呼吸，勉强恢复了一些力气，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慢吞吞褪去衣衫，掀起被子钻了进去，只露出受伤的肩头在外面。

听到背后没了动静，特查拉才回过身来，什么也没说，把她的湿衣服挂在窗前通风，接着收起手机拉出一张椅子，坐在了房间角落里盯着瑞恩瞧。

“想问什么？”瑞恩知道他有话要说，尽管她还是很疲惫，但说话的力气还是有的。

“……”特查拉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该先问哪个问题，“需要什么药么？”

“不用，”瑞恩擦了下嘴角上的血渍，薄唇艳红，“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你以前也这样过？”她看起来像是很有经验，一点也不慌张。

“……嗯。”

“什么原因？”

瑞恩没答，抬眼瞥向他，片刻后道：“记得我们说好的，有些问题不会问——‘问题禁区’？”意思是她不想解释这件事。

特查拉不是个喜欢强求的人，既然她不愿说，他自然也不会追问。

一个话题尴尬地终止，两个人安静了几分钟，瑞恩虚弱地微微合上眼睛，脑子却似乎冷静了下来。

“乔治死前提到了黑暗哨兵，你觉得那是什么意思？”

特查拉没想到她还在想这些事，不由得提醒：“你现在应该休息。”

见到他之前她有多久没有休息特查拉不知道，但自从她到安德森镇敲开了他家的门，到现在已有两天时间，除了去他实验室的路上她小睡了两三小时外，她几乎没合过眼，就算是再顶级的alpha哨兵，身体也经不住这样高强度的使用。

“睡不着，动动脑子也没坏处。”瑞恩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竟然显得人多了几分柔和。

“……黑暗哨兵，你在塔里没听过么？”他最终还是顺了她的意思。

“我应该听过么？”瑞恩不解，“据我所知，塔的哨兵分三个等级，最高等级的就是alpha哨兵，根据训练和实战战绩，每三年重新评估一次，每次评估时alpha哨兵不能超过5名。我升为alpha哨兵后问过导师，再没有更高的等级了。”

“你是什么时候成为alpha哨兵的？”

“2018年，我毕业后第一年。”

瑞恩是她那一届最优秀的学员，只用了三年时间就达到了寻常哨兵五年都难以达到的毕业标准。如果不是最后一轮实战考试时发生了那件事，她应该会更早投入实战。

“难怪……”

“难怪什么？”

“塔里过去对于哨兵的等级分级，一共有四级。在alpha之上，还有一个极少启用的等级——黑暗哨兵。”

瑞恩愣了。

作为最优秀的毕业生，她仅仅用了一年，就成为了那年唯一一个新alpha哨兵。那时的她比现在还要自信，还要意气风发，她相信自己不会止步于alpha这个等级，尽管导师说过再往上也无处可升，但她却觉得，alpha只是塔里对哨兵分级的上限，而非她的上限。

既然塔里有这个等级，为何导师要瞒着她？

看见瑞恩的表情，特查拉轻叹了一声：“黑暗哨兵是塔现存所有哨兵中最优秀的那一个，标准十分严苛，几十年都难出一个，所以极少启用，大部分时间都是闲置，直到有alpha哨兵达到了尝试成为黑暗哨兵的标准，才有资格进行挑战。

“最近一个黑暗哨兵，我也从未见过，只知道他在2015年时突然离奇失踪。那时塔还没有这么多哨兵叛逃，高层也派出了很多人去寻找，但都没有找到，甚至有三个alpha哨兵在寻找黑暗哨兵的过程中，也失踪了。塔找了一年多依然无果，就没有再继续寻找了。”

2015年，也就是她加入塔的第二年。

瑞恩沉默地消化着特查拉的话。

如果是这样，她是不是有可能曾经在塔的某个角落，和黑暗哨兵擦肩而过？甚至她无数次偷看高级哨兵训练时，是不是可能曾经看到过他？

瑞恩突然觉得心中涌上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情感，说不清是激动还是感慨，兴奋还是恐惧。

“等等……”她突然察觉到不对，“你说只有alpha哨兵有资格成为黑暗哨兵时才会知道黑暗哨兵的存在，连我都不知道的事，你一个向导为什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