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歌行]美人如花 第34章 南安杀手

南安城是一座江南城池，到现在雨已经下了七日，无数雨滴敲打着这座精致婉约的城池，水汽氤氲而上，宛如人间仙境。

青石道上，一把把油纸伞花儿一样绽放，优雅美丽的女子撑着它们踏上石桥，桥下的水面涤荡着一圈圈的微浪。

“南安城，真是一座美丽的城池。”酒楼上的男子低头看着楼下一个个撑着油纸伞走过的婀娜女子，淡淡地说道。

这人长得十分俊朗，脸上却像是蒙着一层冰霜，看不出真正的喜怒。

隔壁桌那喝得有些面红的中年男子听到这句话竟哈哈大笑起来，他靠在椅子上，肥胖而臃肿的脸上露出了猥琐的笑容：“这位先生只知南安美景之一，却不知道之二。这朦胧雨世，天上人间的美景固然风雅，可是，这南安真正的美景嘛……”

中年人得意地灌下了一杯酒，故作玄虚道：“自然是十里锦红，蔷薇花海。”

身旁年少的侍从笑嘻嘻地解释：“十里锦红是南安城里最大的风月之地，蔷薇花海，便是指其中漫沙仙子的居室。”

男子拿起酒杯，片刻后才喃喃道：“原来是个妓院……”

他喝完了那一杯酒，走出酒楼，撑开了手中那把随身携带的油纸伞。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有念着诗句的孩童从他身旁走过，对面茶肆的二楼之上，林浅伸手接住外面的雨点，目光望向远处被烟雨朦胧笼罩得只剩下一点点青色山顶的连绵山峦，好似国手画中的水墨。

“槐阴添绿。

雨馀花落，酒病相续。

闲寻双杏凝伫，池塘暖、鸳鸯浴。

却向窗昼卧，正春睡难足。

叹好梦、一一无凭，帐掩金花坐凝目。

当时共赏移红烛。”

茶楼之中，有女子抱着琵琶，轻声弹唱，就好似这一日迷蒙湿润的雨。

此时南安城城门之上，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一身白衣，没有撑伞，但周围像是立起了一道屏障，那些雨水无法触碰到她的衣襟。

她像是感觉到了背后的杀气，忽然转过身。

灰巾蒙面，目光凛冽。正是那下了苍山的雪月剑仙，李寒衣。

她身后的男子举着油纸伞，左手化雨为剑，轻轻一挥，水剑向李寒衣直飞而去。

“傀？”

李寒衣眉头一皱，拔出腰间铁马冰河，也划出一剑，将那水剑打散，溅起满天水花。

“暗河苏家，苏暮雨。”男子轻声说道。

李寒衣抬头，忽而一剑猛然斩下！

满天落雨顿时汇成一条水龙，向苏暮雨逼去。

待苏暮雨破开这一剑时，李寒衣却已经不见了。

他心中微疑，作为天下五大剑仙之一，即使她面对的是曾经暗河的杀手之王，也断断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茶楼上，林浅擦拭着火铳，江南哪里都好，就是最近太多雨了，火药容易潮湿。

忽然，一股极为寒冷的风吹了进来，李寒衣不知怎么出现在她面前，手握铁马冰河，面色凝寒，飞快道：“离开这里，快！不要和我同行！”

还未等林浅反应，她就如来时一样飞快离开了这里，往南安城另一侧去了。

林浅自知出了大事，这件大事估计她不仅帮不上忙还会拖李寒衣的后腿，一边飞快收拾东西一边脑海飞快回想这附近有没有雪月城的盟友，她去最近的地方搬救兵需要多久。

三两下收拾了，裹上蓑衣飞入漫漫的雨幕之中。

南安城难安，而下了青城山的萧瑟雷无桀二人，也遇到了进入江湖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生死关头。

暗河三个绝顶杀手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一番恶战，幸而司空千落突然出现，暂时化险为夷。

但是危险，仍然在暗处窥视。

阴雨绵绵的南安城城门之下，往来人群不知何时已经散尽，那片土地出奇地安静，安静得只能听见雨滴打落在油纸伞上的声音。

李寒衣站在那里，身前是慢慢走来的苏暮雨。

他的每一步落下都有水花溅起，但脚步却轻得几乎没有声音。

“这条去雷门的路，我拦下了。请剑仙回那雪月城去。”苏暮雨话语说得恭敬，可意思却有狂傲了。

“请我回去？”李寒衣冷笑了一下，“凭你吗？”

苏暮雨手轻轻地转动着竹伞，那些水花绕着雨伞开始慢慢的旋转：“我有十八柄剑。今日就算都断在了这里，也要拦住你。”

李寒衣轻轻抬起了手中的剑。

而另一侧，南安城外，林浅踏雨而飞，她已然感受到了南安城里的剑气和杀气，二城主出手了，而这个和二城主交手的人，绝不是泛泛之辈。

这种杀气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但林浅已经思考不了那么多，她一遍遍剔除可以求援的盟友，最后决定直接往江南霹雳堂去找雷家人。

说起来她这次出门本来是为了给雷千虎带缓解寒毒的特效药，当初她做火铳的时候找过江南霹雳堂收购火药，欠了一点人情，这次就是打算去还了这个人情，顺便凑凑英雄宴的热闹，因为特效药还要临床试一试效果耽误了一点时间，为了方便她才和李寒衣一起上路，蹭一蹭剑仙一日千里的脚程，没想到会出这些变故。

她一只脚已经落在了南安城的城墙之上，只是再想借力飞远时，身前身后忽然各有一道凛冽的杀气斩破了雨势，向她前后扑袭而来！

林浅当即足尖一掠，整个人仿佛一只被大力扯了一下的风筝，在空中轻飘飘地侧过了身子，整个身体往左退去，轻巧地避开了这前后两剑。

划开细细密密的雨帘，两个黑衣杀手拿着长剑，不知何时站在了林浅面前。

有刀尖与青砖碰撞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林浅微微侧过头去，身后有一个拿着长刀的汉子，面如恶煞，眼带杀气。

“林浅，江湖美人榜上首屈一指的美娘子，可惜今日要死在这里了。”

前面拿剑的黑衣杀手抬起了头，似乎有些遗憾。

“可惜，人间少了这样的美丽。”

林浅已然抓住了袖子里的暗器，她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变得很冷，冷的像是腊月的寒风，高山上的落雪。

四周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笛声。

如鬼魅，无缝不入。

她抬了抬斗笠，发现不知何时雨竟然变得很大，大到像是有人拿着盆站在天空哗啦哗啦地往下泼水。

那三个杀手不知怎么的，竟然消失了。

孤虚之阵。

大雨，还未打落地面，便化成了万千水剑，如密密麻麻的蜂虫，铺天盖地地将她包围。

无数剑势向她兜头泼下！

林浅抬头，忽然一跃而起！

她在那些乱七八糟的水剑上轻轻一踏，竟像海上掠食的鲣鸟，叼着食物从海面腾飞而出！

雨水汇成的无数水剑顿时如长了眼睛一般，凝聚成一条水龙向她直飞而来，林浅飞跃而起，足尖在水龙头上轻轻一点，已经拔出了身后背着的火铳。

水龙也转了方向，再次向她袭来，林浅却不管不顾，她举起火铳，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上空，扣动扳机，轰然一声！

子弹星雨一般飞射而出。

“啊！”

林浅听见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那条水龙在瞬间失去了形状，大雨，悄然湮灭。

又是南安城迷蒙的细雨。

林浅不知何时已经跳下了城墙，站在南安城城内。

两柄剑几乎是在她破除幻像的一瞬间就劈了过来。

林浅来不及思考，飞鸟一般飞旋而起，然而城墙之上，又有一把气势猛烈的刀，向她重重劈了下来！

势如石破天惊。

下有双剑上有长刀，具是杀意酷烈。

林浅身边除了直立的城墙，空无一物。

这本该是必死的局面。

然而，飞鸟又岂会被刀剑斩断？

林浅的心忽然变得十分平静，她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刚开始无法适应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直到现在也不过是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她能看懂这世间所有武功，自己却一个也练不了。

于是她自己创作了一门轻功，在踏云乘风步的基础上不断改变，直到现在，林浅能说它已经比踏云高上一层。

不要以为轻功就是用来逃跑的！

林浅只觉得周围绵密的雨滴在眼里出奇地慢，好似凝在了半空中。

她一脚踩在了一滴雨点上，接着步法变幻，目光所及之处，无处不可借力。

而很巧，今天的雨，哪里都是。

于是那挥刀从城墙落下的杀手只见那刀尖与剑尖中心的人忽然一闪，整个人好似一只鬼一样不见了！

杀手内心大骇！

然而，他的身后忽然有一丝凉气闪过，多年杀手生涯的预警在脑海疯狂尖叫，他再想提刀往后劈去，但一把尖锐的利器已经狠狠贯穿了他的胸膛。

那是一把近乎锥形的利器，约两尺多长，通体玄黑，从尾部到尖端越来越细，两侧刃薄如霜雪，尖端犹如一点夜空星子，寒芒四射。

它有一个很美的名字——美人刺。

便如现在拿着它的人。

林浅一脚踏在了杀手的背上，美人刺带着一抹鲜血被拔了出来，杀手的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尸体重重地跌落了下去。

雨水落在林浅手中的美人刺上，有血液顺着尖端砸在地上，溅出一朵红色水花。

“暗河。”林浅终于说出了这两个字。

剩下拿着长剑的两个杀手没收说话，只是沉默地握紧了剑。

林浅的斗笠上缓缓滴落一串雨水。

她终于看见了，刚才被她一枪崩散的孤虚之阵的布阵人，那是一个女子，她身上的白衣满是血迹，死在一边，被混黄的泥水染污。

“暗河，从来都是不死不休。”

“你想活着离开这里通风报信，不可能。”杀手的语气里已经盈满了凶恶的杀气。

“那就你们去死吧。”林浅举起了美人刺。

“杀！”

杀手一个提剑向她袭来，一个靠在他背后，他们都看出来了林浅轻功极好，速度极快，但本身没有多少实力，只要守好了后方让她无法偷袭，正面应对的话杀她犹如杀死一只兔子！

然而林浅从来没打算和他们正面对抗，她剑端往下一撩，整个人突然闪到了刚刚那个被她杀死的杀手身边，抬剑一划，一股裹挟着血水的剑风向他们袭去。

那血水中带着一丝极淡的胭脂香，他们挥剑急斩，林浅却是伸出了左手向下一撩，一大汪血水向他们兜头泼下。

酒仙百里东君的积水成渊，她学过，也改良过。

被血水泼了的杀手闻到了一丝甜腻的胭脂味。在这样的环境下莫名诡异。

下一瞬，他们突然感觉身体里的内力好似被那一缕淡淡的胭脂香味蚕食，内力一种极快的速度从体内流失，在这期间他们想去杀死林浅，却几次被她轻易躲开。

很快，那胭脂味越来越浓，馥郁得好似站在香鬓云鬟的胭脂铺里。

但他们的内力却流失得越来越快，林浅看准时机，一剑抹了他们的脖子。

但她没有走，其实，早在这两个杀手中毒后不久她就该立刻离开这里，而不是一定要杀了他们，因为林浅最重要的目的，是去雷家堡搬救兵。

那为什么她没有这么做？

因为……

有一个人，一把刀，突然出现在了那里。

那是一位看上去已经有些年纪的老人，可他身上却有着虬结的肌肉，一身灰袍，像是那地狱里的恶煞。

他手里的那把刀，雪一样的亮。

他站在那里，没有撑伞，身上却没有一点湿润的地方。一种无声的杀气和血气就笼罩了她，让她心底生出彻骨寒意。

“胭脂淬，一种和血混合之后能吞噬内力的奇毒，很神奇。”

那个人没有急着动手，反而抬起眼睛看了看林浅，“以你的年纪，在轻功和制毒上能有这样的造诣，很难得。杀你这样的人，和可惜。”

林浅冷声道：“暗河谢家家主，谢七刀。”

“我倒是很有排面，能让堂堂暗河的一姓家主亲自来杀我一个废人。”

她声音清寒，心里却沉入了湖底。

刚才的四个杀手还能说暗河的目标是二城主，派人来杀她是担心她离开这里去搬救兵，可现在谢家家主都亲自来杀她了，那就不只是李寒衣那么简单了。

她，也在暗河的杀人名单上。

不远处的茶楼里，一个紫衣男人坐在那里，看向这里。

“你这样的人，死在谁手上都很可惜。”谢七刀拔出了他的刀。

林浅纵身跃起，一点想打的意愿都没有，她腾空而起，眨眼间就蹿到了城墙之上。

跑！

火铳已经湿了，她不能，也不敢去赌。

身上的暗器对旁人或许有用，但对一个暗河家主，不过螳臂当车。

不如快点跑实在！

南安城另一侧，城门之端，苏暮雨已经使出了十八剑阵，剑势喷涌而出，十七柄剑向李寒衣倾洒而下，最后一柄剑，在他的手中，穿透了雨帘，攻到了李寒衣的咽喉之处。

细刃长虹，必杀之时倾洒而下，宛若暮雨。

剑如其名。

但李寒衣的铁马冰河也抵在了苏暮雨的胸前。

“所以今日我若没有杀死你，你便不会让开？”李寒衣微微皱眉。

苏暮雨点头：“暗河要做的事，从来都是不死不休。”

“好。”李寒衣点了点头，忽然点足后掠，脚掌在地上用力一踏，一片水花扬起，她右手微微抬剑，轻喝一声，“起！”

水花凝结成冰，李寒衣一挥袖，那些冰刃冲苏暮雨疾飞而去。

苏暮雨一扯左手，地上的十七把细刃瞬间飞起，在空中猛得飞旋起来。

又是一番恶战。

而远处，有三道苍老的灰袍身影向这边急速赶来。

南安城风云变幻，而无双城，也在今日也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白王，萧崇。

淼淼易水畔。

史上最年轻的无双城城主正坐在湖边，悠悠地吹着口哨。他身边坐着面无表情的宋燕回，一对师徒就这么安静地坐在那里，也不说话。

“城主，”忽然，卢玉翟拿着一盒子不知什么东西过来，对这两人行了个礼，然后把手里的东西塞给了无双。

“这是雪月城退回来的东西，林姑娘说，无功不受禄，她不缺这点东西，让城主以后不必送了。”

无双有些失落地抱着盒子，撑着下巴喃喃自语：“那你喜欢什么呢？”

卢玉翟看了看他，再看了看一旁的师父，默默咽下了那句不是东西的问题是人的问题。

宋燕回脸上总于有了点表情，他拍了拍无双的肩膀，“你能给她的，旁人也能给，无双，放下吧，大丈夫何患无妻。”

“可我只想要这一个。”无双打开盒子，发现里面的东西一点都没动，失落的同时摇了摇头，“我不会放下，放下了我一定会后悔。”

宋燕回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卢玉翟退下了，不消片刻，身后再次传来声响，白王过来了。

一直到日暮黄昏，白王的车架才从无双城离开。

这天下，要变了。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