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原本还在因趁人之危而愧疚的萧若风顿时尴尬无比,不过东方既白说了那句后仍是伏在桌上懒得支棱起来,仿佛是随他揉捏的样子。
但萧若风可不敢再放肆了,他稳住躁动的心跳,掩唇轻咳一声:“时辰不早,该回去了。”
东方既白没有回应,眼皮都不抬一下,闭着眼如同睡去一般。
萧若风看着她眉目疏懒,呼吸均匀得不像话,忍不住在心里低笑一声,唤来小二结账。
刚付完钱,余光里那睡着的人就笑眯眯地坐直了腰,哪有半分惺忪的神色?
他无奈地笑笑,装作不知地问道:“姑娘醒了?可要带些宵夜?”
“不了不了,酒足无需饭饱,公子不必如此客气。”东方既白弯着月牙般的眼睛,像只捡了便宜的小狐狸。
她一翻身,执起顺势撑开的伞从二楼的窗栏边优雅落下,梅花的边沿微微一抬,露出夜色下姣好的面容,“风华公子,该回家了。”
萧若风垂眸看着立在万千灯火中微笑的女子,眼底漾起一圈温柔的涟漪,他同样翻身从二楼落下,“好。”
东方既白等了几日,终于等到百里东君提着酒壶来找她,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手上秀美的剑,剑柄之处绣着一朵莲花,剑身却是古铜色的,上面似有一层淡淡的水雾笼罩,恰同那仙宫之剑的飘渺。
“它叫不染尘?”
“没错。”百里东君手里拿着长剑,眼底有了几分少年人不羁轻狂的神采,“剑可杀人而不染血,入泥而保洁净,故名不染尘。”
东方既白手指一勾,长剑出鞘,落入她的手中,屈指在纤薄的剑身上一弹,一股凌厉的剑气以她为中心振荡开来。
“好剑。”
“想要。”
百里东君连忙上前把不染尘小心翼翼地抢回来,“东方姑娘,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从试剑大会上抢回来的!我可以请你喝酒,剑却是不能给的。”
“不是喝醉了酒一通乱挥把人吓傻了才拿到手的吗?”东方既白笑道,“你要真会用剑,怎么还被你爹关在院子里这么长时间才出来?”
雷梦杀在院子里待不住,白天就在外面乱窜,也为此打探了不少消息,包括百里东君被侯府的世子爷扣在院子里学剑的事。
百里东君挠挠头,他其实也搞不太明白自己身上是怎么回事,也许和师父有关。想到自己的师父,他又有些不安,舅舅一直在打探他那套剑法的事,他害怕为此暴露了什么,给师父惹来祸患。
“东方姑娘。”
东方既白坐在院墙上抿了口酒,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你能不能帮我做一件事?”生怕她张口就拒绝似的,百里东君紧接着说道,“事成之后你要想喝什么酒我就给你酿什么酒,要多少有多少!”
东方既白不由一笑,“能让你这小子开口求人,可是个大麻烦事,我猜猜,和传你那套剑法的人有关?”
“他是我师父。”百里东君脸上露出了愁容,还有些微微的无措,“这些天来乾东城的人很多,虽然乾东城表面上仍和往常一样,但我知道这都是假象罢了。若是师父陷入不利的处境,还请东方姑娘助我师父离开乾东城。”
百里东君走了以后,东方既白依旧懒洋洋地坐在院墙上吹风喝酒,凌霄从敞开的窗户里飞出来,扇扇翅膀最后停在了她手上,她摸了摸它的背羽,叹道:“还是太嫩了啊。”
屋内走出来一个穿着白衣的翩翩公子,“东方姑娘应下了他的要求,在下可要头疼了。”
“算无遗策的风华公子有没有算到这一天呢?”她冲对方晃了晃手里的酒壶。
“姑娘入局的情形,在下的确有过几分预想。”萧若风垂眸叹道,“只是没想过仅仅几坛酒就把姑娘收买了。”
东方既白的唇角上扬几分,“不如你试试把雕楼小筑的秋露白全包下来给我,说不定我就毁了那小子的约呢。”
“姑娘不是言而无信之人。”萧若风无奈地摇了摇头,一个飞身跃上墙头,隔了一个身位坐了下来,“二师兄曾说过镇西侯的小公子酿的一手好酒,在下也想尝尝,不知姑娘可愿割爱?”
她低眉看了眼自己捏在手里的酒壶,想了想在瓶口上一抹便递了过去,“就一口,不能多了。”
那语气,颇为肉痛。
萧若风接过她递来的酒,眼底忍不住溢出一丝笑意,“多谢姑娘了。”
瓶口凑到鼻尖,一股清冽的酒香扑鼻而来,萧若风也是品酒无数的人,这一闻便知好坏,他抿唇在东方既白的注视下浅浅地含了一口,绵柔爽口又不失醇正,没有积久沉淀的厚重感,反而充满活力,让人忍不住想纵马长歌,快意江湖。
“好酒。”
东方既白笑眯眯地弯起眼,“这是只有百里东君那样的少年人才能酿出的酒,那些个经验老道的酿酒大师可做不出这种味道。”
真想为了这一口酒让他永远做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啊。
她从萧若风手中拿回酒壶,不曾多想便径直抿了一口,“要不是他还有爹娘,我都想把他拐回东海,让他给我酿一辈子的酒。”
萧若风微怔,随后失笑道:“要是被杀神百里洛陈盯上了,姑娘怕是要不得安宁。”
“我可不怕。”东方既白轻哼一声。
她孑然一身独来独往,有什么好怕的。
几日之后,镇西侯派底下的人来请萧若风,他穿戴整齐,披着御寒的氅衣,戴好写着稷下二字的斗笠,一手提着昊阙出了院子。
雷梦杀又不知道跑哪去了,东方既白见他出门,便起身跟了上去,萧若风索性停下等她,她挑挑眉,“你是真不怕我坏你的事还是觉得就算我出手也改变不了结局?”
“姑娘入局,和我邀姑娘同行,是两码事。”萧若风微笑道。
东方既白罕见地眼底露出困惑,但也是一闪而逝,有人带路,她自然求之不得。
萧若风和东方既白一前一后走出侯府,一辆马车已经停在门前,周围数十名整装待发的破风军护卫着那辆马车。
若她猜得不错,那马车里坐着的应当是那位赫赫有名的杀神无疑了。
萧若风上前,有人替他撩起马车的帘子,里头果然坐着一个虽然年迈却目光矍铄的老人。
东方既白知道这位镇西侯爷曾经深夜来找过萧若风,那时她睡着了,是劫海告诉她的,两人似乎谋划了什么,但劫海的耳朵没她好使,没听到内容。
西楚是镇西侯灭的,若镇西侯窝藏西楚余孽,在这君臣关系日趋水火不容的形势下稍有不慎便是兵戎相见。
她想,萧若风应该是说服了百里洛陈交出那位西楚剑仙,并且承诺就算带走了剑仙也不会为难他之类的。若还有,说不定是为他那位想当皇帝的好哥哥拉拢关系。
百里洛陈见萧若风进来微微颔首,目光在随后上车的东方既白身上微停,多了几分明知故问的味道,“这位是……”
萧若风还未回答,东方既白已经就近在靠近车门的位置坐了下来,“坏事的人。”
百里洛陈这下是真不懂了,他将疑惑的目光递向萧若风,却见后者无奈地笑笑,“侯爷,出发吧。”
镇西侯爷阅人无数,他的视线在萧若风和东方既白身上打了个转,随后意味不明地看了萧若风一眼。
即便有斗笠的遮掩,萧若风还是忍不住局促地抿了下唇。
马车外的破风军整齐划一地跑了起来,车轮向前滚动,东方既白懒洋洋地闭着眼睛假寐,毕竟多了计划外的人,马车里的另外两人一路无话,一人戴着斗笠,也没有眼神交流。
前进的队伍在大街小巷里穿行了一会,外面的声响渐渐小了下去,周围的人群都已经被驱走了,东方既白从车帘飞起的缝隙里朝外看了一眼,破风军整齐地列在两边,刚刚远去的都是一身江湖高手打扮的侠士,路面上还有一些未来得及清理的血迹。
马车跑到一处院落前停了下来,百里洛陈率先下车,一身白袍的镇西侯府世子百里成风在外候着。百里洛陈一出现,所有破风军顿时单膝跪地,盔甲的碰撞声清脆而庄严,“参见侯爷!”
萧若风起身,见东方既白仍旧坐着没动,不打算下车的意思,不由挑眉轻笑,“姑娘这是作何打算?”
东方既白也是微微一笑,“自然是等风华公子把那位西楚剑仙请出来然后我再把他送到百里小兄弟那里去,图个省事。”
“西楚剑仙身份特殊,不是把人送走就能解决问题的。”他压低了声音轻轻回道。
“我知道。”东方既白一颔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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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