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王顾起床后闲来无事,在自己的屋里摆弄系统。卯正时分,正堂的大门开了,军中的百夫长们低声交谈着走了出来,原是每日的例行晨会结束了。
过了一会儿,屋门被人敲响了,王顾问道:“是谁?”
陆逊的声线在门外道:“是我,姑娘今日若是有空,能否教我种地?”
王顾换了身便于劳作的旧衣裳,来到廊下,挑了几穗颗粒饱满的玉米,和几个已经发芽的土豆和红薯,带着陆逊来到了县衙后院的自留地中。
田地已经被屯田的士兵提前翻过了,王顾用锄头挖了几个坑,又从玉米穗上掰下几颗玉米粒,分别洒在浅坑里,填上土,对陆逊道:“让人打桶水来,在每个坑中浇点水就行了。”
陆逊让侍从去后院的井中提了几桶水来,亲自拿着水瓢跟在王顾身后浇水。种完了几陇玉米,王顾又问陆逊:“你有小刀吗?”
陆逊拔出腰刀递给她,王顾伸手去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陆逊的手指修长,指尖微凉,不似武将那般粗糙,就像他的人一样,干净、清冷又漂亮。
王顾拿起一个长芽的土豆,用刀切成两半,分别埋入土中,只露出长芽的部分,对陆逊道:“这样就可以了,等嫩芽长成植株,地下就会结出新的土豆。”
陆逊一点即通:“红薯是不是也这样种?”
王顾道:“对,不过红薯不能像土豆一样切开,要整个埋入土中,否则容易腐烂。”
陆逊挑了一个长芽的红薯,学着王顾的样子挖了一个坑,把红薯整个埋入土中,只留出长芽的部分,又浇了点水。
王顾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
陆逊却没笑,他为人向来不苟言笑,是人狠话不多的类型。
种完一陇红薯,陆逊洗净手,走到田垄上,望着晴空愁眉不展。
秋日的天空一碧如洗,大雁成群结队地南飞,迁往更为温暖的远方。陆逊叹道:“鸿雁尚且可以迁徙,海昌的百姓却无处可去。连年大旱,桑麻欠收,没有丝麻,便做不了冬衣,今年冬天,海昌不知要冻死多少人。”
王顾听了若有所思。
干完活回到屋里,王顾打开系统,翻阅了一下系统商城,里头的东西都贵得离谱,各类种子、原材料之类的东西至少要几百积分起步,造纸、榨油、炼铁等先进技术更是要上千积分才能解锁。
王顾翻到眼馋已久的西瓜时,停留了一下,随即毅然划了过去,找到了棉花。
兑换页面是灰色的,王顾点了几下,没有反应。
王顾询问系统:“怎样才能兑换棉花?”
【一百斤棉花需要消耗三百积分,您当前所剩的个人积分不足,除非您选择陆逊当主公。但选择的机会只有一次,一旦选定便无法更改,请宿主谨慎。】
王顾道:“如果我是为陆逊兑换的呢?”
系统沉默了。
片刻,兑换棉花的页面亮了起来。
王顾斟酌了一下,兑换了三百斤棉花——不能再多了,再多棉花没地方藏,容易被人发现。
【兑换成功,花费九百积分。】
接下来的日子,陆逊忙于救济灾民、教百姓种地、训练新收降的山贼,还要带兵兴修水利,每天早出晚归。王顾就住在他的隔壁,却常常一连几天都见不到他。
不过这样也好,要不然一下子多出了几百斤棉花,必定会引起陆逊的注意。
为了不引人怀疑,王顾装模作样地在后院里撒籽种了一片棉花,一个月后,棉花开花了,王顾才放心地把系统兑换的棉花陆陆续续地拿了出来,铺在廊下翻晒。
这天傍晚,太阳快下山时,陆逊提早从军营回来了,一进县衙的大门,就见西屋的廊下白花花的一片,王顾正蹲在门口收棉花。
陆逊走过去问道:“这些又是什么?”几天不见,这姑娘又鼓捣出了他从没见过的新东西。
王顾早就编好了谎话:“这叫棉花,是木棉的一种,可以用来纺线或填充衣裳,非常保暖,我们北方都用这个来做冬衣。你不是说今岁桑麻欠收,县城的百姓没有衣裳穿么?”
棉花最早是南北朝时期从中东一带传入中国的,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只在北疆种植,直到唐宋时期,棉花才逐渐传入中原,但并不作为制衣的原料,而是作为花卉用来观赏。
棉花的大量普及是在元末明初,明太祖朱元璋以法令手段强制推广种植,但即便如此,底层的百姓仍然穿不起棉衣,直到清末,还有贫民穿着用稻草填充的冬衣。
而木棉树的历史悠久,在西汉时便已遍布中国,古称“吉贝木”。木棉树的果实类似棉花,亦可用来纺织,但由于工艺繁复,难以普及。
所以王顾说棉花是木棉的一种,也不算胡诌。
陆逊抓起一把棉花捏了捏:“这东西的确很柔软,比百姓用来填充衣裳的芦花苇絮厚实多了。”
王顾道:“新摘的棉花有水分,所以要晒干才能用,且棉花里混有棉籽和稻壳,得用簸箕筛干净,这活儿我一个人可干不了。”
陆逊道:“明日我让屯田兵来帮你。”
次日,陆逊调来了一队屯田兵,几百斤棉花,不到半天工夫就筛完了,筛出的棉籽都被王顾收集起来,用作日后播种或榨油。
筛好的棉花非常紧实,如果直接用来填充棉衣,不但浪费棉花,而且不保暖,需要把棉花制成蓬松的棉絮才能使用,这种技术俗称“弹棉花”。
在现代,弹棉花需要专业的机械设备,别说这里是技术落后的古代,就连先进的系统里都没有这种设备。
不过这可难不倒王顾,她先让士兵们把棉桃扯松,然后各自拿来射箭的弓,用弓弦来弹棉花。
士兵们从不知道弓除了射箭,还能这么用,都觉得很新鲜,一边干活,一边互相说笑,县衙里棉絮飘飞,像下雪了一样。
正干得热火朝天时,陆逊回来了。陆逊军纪严明,士兵们对他非常敬畏,忙都噤了声,默默地弹棉花。
陆逊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回屋脱掉盔甲,换了身布衣,也拿了一把弓出来,坐在王顾身边帮她干活。
他心灵手巧,不用人手把手地教,一看就学会了,干得比士兵们还麻利。堂堂未来的吴国丞相,坐在院子里弹棉花,这情形有点滑稽。
王顾从旁打量着他,见他一脸严肃,仿佛不是在干农活,而是在思考战术,实在是认真得有点可爱。王顾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陆逊抬头看了看她,坐在对面的少女笑眼弯弯,乌黑的发髻上挂着一缕棉絮,她却毫无察觉。
陆逊指了指自己的头顶,示意王顾:“你的头发上粘着棉花。”
王顾晃晃脑袋,抬手胡乱地拂了一把,棉絮仍然顽固地粘在她的发髻上。
陆逊伸手替她摘掉棉絮,摊开手掌给她看。王顾鼓起腮,冲着他的掌心吹了口气,棉絮便飞到了半空中,在夕阳的照耀下,像羽毛一样轻盈。
呼吸的余温残留在掌心里,陆逊默默地收回手,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几百斤棉花看似很多,可以堆满一整间屋子,但海昌县的百姓更多,足有上千户。如果按一斤棉花做两三件棉衣来算,几百斤棉花根本不够上千人分的。
经过商议,王顾和陆逊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在弹好的棉花里掺入一半的芦花和苇草,这样就够全县人分了,做成的棉衣也比只用芦花稻草填充要保暖得多。
陆逊随即以官府的名义贴出告示,招募全县的女子前来缝制冬衣,每人每天发放十铢钱。
既有棉衣可以领,又有工钱可以拿,百姓们趋之若鹜,纷纷前来应征,冬衣很快就做好并分发了下去。
江南的冬天很快就过去了,好消息是整整一个冬天都没有下雪,百姓们靠着官府发放的棉衣和粮食,平安地度过了严冬,无一人冻死。
坏消息也是整整一冬都没有下雪,海昌的旱情更严重了,到了次年立春的时候,依然晴空万里,不见一滴春雨。
好在百姓们已经学会了播种玉米,灌溉的水渠也马上就要修好了。
这年的二月初二,是二十四节气中雨水的头一日。这天与往常并无不同,陆逊清早起来,在院子里练剑,然后召集副将开会。王顾晨起梳妆后,在自己的屋里吃早饭。
辰时时分,县衙外忽然喧闹起来,有很多人在欢呼。王顾推开窗,一股水汽扑面而来,院子里铺地的青砖湿了,无数甘霖从天而降。
下雨了。
陆逊的侍从面带喜色地走了进来:“陆将军请姑娘去赏雨喝茶。”
王顾走出屋子,见陆逊坐在对面厢房的廊下,面前的案几上摆着茶具,身边的炉子上煮着茶。
王顾走到他身边坐下,陆逊递给她一碗温热的茶汤:“这段日子多亏有你,海昌的百姓才得以安然度过旱灾,我替百姓谢谢你。”
王顾接过茶水:“将军言重了,将军爱民如子,百姓该多谢您才是。”
陆逊微微一笑:“以后就叫我伯言吧。”他望着廊外如瀑的雨幕:“你看,多好的春雨,最艰难的时刻终于过去了。”
这是王顾第一次看见他笑,他原本清隽冷峻的面容,笑起来如冰雪初融,春风拂面。
初来乍到时,她曾考虑过周瑜、诸葛亮或司马懿,却忘记了他。
他似乎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