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在董卓终于不耐烦的知会太傅袁隗后,袁隗无可奈何的同意了立新帝。当初把控朝局的三人,如今只剩他一人独活,朝臣们也听他行事。实际上,就是不听他的意见,他们拿董卓也没办法,最后只能压着怒火,去参加已经罢朝多日的德阳殿,参加朝会。
皇帝托病未至,只有董卓坐在三公的位置上面朝群臣。在商议立哪位宗室时,董卓哼笑着对跪坐在下手处的众人说,“天下之主,宜得贤明,每念灵帝,令人愤毒。董侯似可,今当立之。”
“如若不行,刘氏种不足复立。”
袁隗猛地抬头看向主位上的董卓,这与当时他们说好的不同。刘氏宗室并非无人,幽州牧刘虞、荆州牧刘表、益州牧刘焉、兖州刺史刘岱、扬州刺史刘繇都是早已成年的宗室。
退一万步,即使董侯立不住,在这些宗室中也能选出新帝。什么叫刘氏种不足重立?不立刘氏,难道要立他董氏?
袁基轻轻拍了拍叔父,示意他不要冲动,自己替他站起身,躬身作揖后问道,“幽州刘虞,荆州刘表,兖州刘岱皆俊才,如若灵帝嗣无人可立,依旧制当寻宗室近亲,拥为新帝。”
“司空何来不足复立之言?”
董卓看着眼前装傻的太仆,又瞥向隐隐以他为首的九卿,冷笑了一声,“卓还未难为袁氏,太仆倒是来为难卓了。听闻中军校尉无故奔走,不知该当何罪?”
袁基立在大殿中央,好像早已知道他会以此为难,正要拱手说什么的时候,侍中周毖、城门校尉伍琼、议郎何颙同时出列。董卓对于这些,没有明确反对过他的名士,还是保留了几分尊重,示意他们有话直说。
其中最得董卓信任的周毖率先说道,“夫废立大事,非常人所及。绍不达大体,恐惧故出奔,非有他志也。”
“今购之急,势必为变。袁氏树恩四世,门世故吏遍於天下,若收豪杰以聚徒众,英雄因之而起,则山东非公之有也。”周毖接着说,“纵使无故挂印实在不当,但司空当顾虑山东诸地。”
“不如赦之,则绍喜于免罪,必无患矣。”何颙最后总结道。
三个人一人一句,给袁绍脱罪。但何颙的眼睛却看向袁基,实际上,前几天袁绍逃往冀州的时候,太仆袁基就来拜访过他,委托他为袁本初脱罪。所以,就算没有今天的事,他也会寻个机会求见董卓的。
其实,如今并不是一个好的求情机会,但何颙在见到袁基站出来后,突然意识到了他的打算。
董卓的想法他们根本无力改变,想要反抗最多就是弃官归隐,这是全体朝臣的共识。按理来说,董卓此言即使袁基心中不悦,也不会站出来驳斥,可他偏偏这么做了。
袁基在给何颙铺路。他赌董卓不敢此时杀他,所以当堂反问董卓,让他下不来台,这个时候再让受董卓信任的朝臣出来,给他递一个台阶,董卓当然会顺势下来——这个势,就是赦免袁绍。
反正废立皇帝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至少要借着这件事,保下袁绍。
不出袁基所料,董卓见话题逐渐跑偏,也就顺势和朝臣谈起袁绍的问题。最后,在三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劝说下,袁绍不仅没有获罪,反而成为渤海郡守,赐爵邟乡侯。
并且刚刚何颙的话给了他灵感,在下朝后,他还给跟在身后的周毖说,“何议郎所言甚好,分利给那些心怀不满的人,这群寄生虫自然不会对我不满。”
周毖跟在董卓身后,扬起一个赞同的笑容,眼中闪过一丝深意,“确实甚好。”
九月,征豫州牧黄琬为司徒,蔡邕为祭酒,董卓迁太尉,领前将军事,加节,传斧钺、虎贲,更封郿侯。遥封幽州牧兼太尉刘虞为大司马,位列三公之上。
在新豫州牧孔伷未到前,豫州由各郡郡守分治。
与此同时,徐璆收到了东郡太守桥瑁所传三公文书,这封文书在兖州刺史刘岱的默许下,通过官道直达了县级长官的手中。当他收到这封书信的时候,各个县令估计也已经收到了。
荀棐已经被徐璆征为僚属,现在是郡议掾。看到这封痛陈董卓无德的公文时,他便低声说道,“公文不符常规,恐为诈作。”
“是不是伪造,已经不重要了。”徐璆将公文摔在案几上,上面不过是些‘受董卓逼迫,无以自救,亟盼义兵,拯救国家危难’云云。他转头问荀棐,“汝南,是否要参与此事?”先前豫州的策略是静观其变,但如今州牧去雒阳赴任,豫州牧空缺,决策权又回到了郡守的手上。
“郡守是在考虑助袁,还是助董?”荀棐反问道,虽然公文上一字未提袁氏,但谁都清楚,若是想要兴兵具有正义性,袁氏在朝中的支持是不可或缺的。
徐璆呵呵一笑,“若汝南兴兵,定当为国为民。董、袁并不在我考虑的范围内。”
“郡守已有答案,为何还问棐?”荀棐也笑了出来。
汝阳县,唐婥刚刚将蔡邕送走不足半月,就又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阁下,阁下——”
唐婥挽着袖子正在地里收割麦子,听到有人在远处叫她,连忙从麦地里冒出来。这里是汝阳县的边界地带,因为远离居住区,不会影响谁,所以被唐婥划给农曹做实验田。
如今已经到了收割的时候,这次又优化了农家肥和化肥的配比,她非常重视,这次收割她想看看麦穗灌浆的状态,所以亲自过来收麦子。
官道边上晒满了谷粒,还有农人在路边扬场。就是扬场的农人叫她,挥手让她过去。
唐婥以为有什么要紧的事,顶着麦秆编成的帽子,就往他那边走。
“阁下,那边好像有车队。您看看是不是找您的。”
唐婥眯起眼睛仔细分辨了一下,确实是县里的军队,好像还护着几辆马车。但除了护送蔡邕的队伍外,她最近并没有安排任何卫队去接谁啊。
她挥手让车队停下,一边将袖子放下来一边走过去,问领头的队长道,“怎么回事?”
还没等卫队长回复她,领头的车中就跳下了一个士子。他快走几步到唐婥身前,作揖行礼后说道,“我等乃卢氏族人,因董氏追杀,受蔡祭酒救助,故借道汝阳,还请阁下通融。”
他们本想逃往冀州,但在半路上遇到正要入城的蔡邕。在听闻他们的遭遇后,蔡邕将送自己来的护卫借给了他们,并且极力推荐汝南郡。他们也无处去,所以就跟着护卫们到了汝阳。
因为雒阳局势混乱,唐婥得到的消息也逐渐减少,所以她也不知道卢氏中的谁被董卓追杀——董卓追杀的人太多了。
“那不知卢氏打算前往何处避祸?”唐婥点点头,自己这些日子收留了不少逃往汝阳的人,留下他们也不是什么麻烦事,若是他们有去处,她自然也不会阻拦。
“这......”青年犹豫了一下,条件反射的向身后看去。
唐婥耐心地等着,一堆人就这么待在入县的大路上,不一会就惹得旁边的农人慢慢凑过来,甚至有大胆的农人高声问唐婥有没有事。
唐婥也高喊着没事,让大家都回去。
这时,后面的车子传来几声咳嗽声,一个少年从车辕上跳了下来,然后将车帘掀开,躬身将一位青衣老者扶了下来。
青年也侧身向老者行礼,“父亲,您不必下来的。”
唐婥看到人才反应过来,来者是谁,连忙快走两步躬身行礼道,“婥,见过卢尚书。”
“咳咳。”卢植松开孙子的手,也回礼道,“哪里还有什么尚书,植不过是想要求个庇护罢了。”
“是植的儿子无礼,还请汝阳侯莫怪。”
刚刚和唐婥说话的青年,也就是卢植的儿子卢毓露出了些许震惊的表情。刚刚因为距离远,卫队也只能确认,好像是县中的官吏在路边,因为县中女吏不少,所以也不清楚具体是谁。
等靠近了,他率先和人打招呼,卫队长自然没有机会提醒自己,这位短衣带草帽,一身农妇打扮的女子竟然就是赫赫有名的汝阳侯,现汝阳县令,唐婥,唐安如。
“卢尚书可折煞了。”唐婥笑着说,“既然尚书受蔡祭酒庇护,那便是汝阳庇护您一家。若是您没什么去处,就在汝阳侯府安心住下吧。”
“我想,君舅和叔父,一定高兴见到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