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落子不悔 第34章 第 34 章

二狗跺了跺脚，尽量让自己暖和了起来。今年的正月旦（1）格外的冷，也可能是因为他已经在城墙上守了一整夜，才会这样想。他紧了紧身上的双层蕴袍，这种仅仅用麻作衬的冬衣有些扎人，但如今也顾不得这些。

看着换班的人已经登上城墙，他冲那边点点头就笼着手下去了。袖子里藏着的是昨夜里发的臈钱，按理来说这种臈钱都是在冬至后第三个戌日由官府发给驻守城墙的百姓们，但先前将近一个月都在和城外的黄巾军作战，就连腊祭都省下了，根本不可能有时间给大家发钱，所以直到昨夜正月旦，对面的攻城暂缓他们也有了休息时间，这笔钱才发了下来。

去年艰难，他本以为臈钱都不发了呢！

原本城楼上的旗楼已经在先前的作战中塌了一半，一直都没有时间修，明天可能会安排人先将塌下来的木料石材土方什么的清理一下，将路让出来。至于现在嘛，他也只能绕过去了。

颍阴附近慢慢聚集了大量的流民，并不是所有黄巾军都是劫掠过周边乡镇，辎重充足。实际上，如今能走到颍阴的道方，大部分都是已经饿了很久的人，他们更渴望攻破城门以求获得粮食，根本不可能自行退散。

如今围着颍阴的黄巾军其实已经散了一些，有的见颍阴久攻不下就离开道方自寻出路，剩下的那些自然越来越凶狠。

“呸，这要围到什么时候去。”二狗吐了一口唾沫，攀过坍塌的女墙，借着天光小心下城，然后猛的看见一个黑影蜷缩在楼梯死角，惊的连蹦三级台阶，手里的弓箭也举了起来。

与几个月前完全不会拉弓的他相比，现在的二狗已经是个熟练的弓箭手了。

等他看清那人的靴子后，才缓缓放下弓箭，轻声凑过去细瞧。要知道，在中原地区大部分平民都穿草鞋，有钱人家多穿木屐或棉屐，胡人的打扮虽然不会让人侧目,但还是非常罕见的。至少整个颍阴，只有新嫁过来汝阳侯唐婥这副打扮。

“君侯？”二狗确定楼梯角落蜷缩着的是一直带领他们抵抗黄巾军的汝阳侯后，才打着胆子靠近高声叫着，“君侯怎睡在这？腊月天寒，您会着凉的。”这几个月的相处，几乎整个颍阴县都知道汝阳侯是个精明强干又平易近人的贵族，与他们平时见的那些喜欢摆架子的督邮、小吏都不一样，正因为知道就算冒犯的汝阳侯她也不会生气，所以二狗才大着胆子将她叫醒。

唐婥昨夜突然想到一个驱散城外黄巾众人的方法，害怕自己忘了也就没回家，随便找了个避风的地方自己琢磨。谁知道后半夜实在有些扛不住，蹲在楼梯死角就睡过去了。

听见有人叫她，也没分辨究竟是谁唐婥就连忙晃了晃脑袋扶着墙站了起来，一边说着“没事，没事。”一边踉跄了几步，脑子里想的还是要去找卫队长。

“君侯，君侯。”耳边还有人在不断叫她。

因为站起来太快，唐婥眼前一黑，不得不靠在墙上等视觉恢复。她原本还算康健，但这几个月食物紧缺，就连腊祭的时候都只是分到一些酱羹配着稀粥，平日里大多是吃些粗饭，再加上高强度的作战，时间一长就有些支撑不住。

等到终于看清，唐婥才对身边关切的身影笑笑，“你是换岗下来的吧，不用担心我，快去休息。”

二狗还是担忧的看了眼唐婥，这才躬身道，“还请君侯保护好自己，百姓们就靠您了。”

唐婥摆摆手，让他赶紧去休息。自己则扫了眼昨夜写在地上的计划，用脚蹭花后转身去城下的临时休息处找卫队长。

“君侯的意思是，用火/药？”卫队长皱着眉头，听着唐婥飞快的阐述自己的计划，偏头看了看放在自己这里的硝石，然后摇摇头说着，“君侯也不是不知道，火/药的效果有限。”

早在先代就有火药的配置方法，但一直很少有人在意，其中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用硝石、硫磺和木炭制成的黑/火/药实在是威力有限，效果根本与如今常用的冷兵器无法比较。

“更何况，若是引起野火，也会影响到城内。”如今正是枯草遍地寒风大作的时候，若是没有击退黄巾军，恐怕会伤及自身。

“君侯说的，是想用火药使其自行溃散？”在另一个榻上假寐的荀攸忽然插嘴，“这一月所见可猜测，如今城外黄巾军并无渠帅，这些黄巾军大多是被张角所谓‘太平道’蛊惑，显然是更相信神明的。只需要表演‘神迹’，让他们认为颍阴有上天庇护，自然不敢前进。”

黄巾军的那些渠帅自然不会轻易受到诓骗，但如今外面的黄巾军虽然数量不少，可却从未见过有领头人。先前他们见过渠帅模样的人也已经在前几次攻城中战死，正因为失去了头领，所以才会有人四散离开。

实际上，张角也是用原始的宗教信仰拉拢百姓。唐婥见荀攸替她解释了自己的意图，脑子里忽然闪过前世的一句话，‘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某会尽力协助君侯，如今......”荀攸坐起来，他其实也是刚刚躺下，还没睡着唐婥就进来了，按了按隐隐发痛的额角他继续慢吞吞的说，“颍阴也撑不下去了。”再不开放商道，城里莫说药品这种本就稀缺的货物，就是粮食也不够了。

“粮食还能支撑两个月，若是计划成功城外的黄巾军真的投降，我打算拿出半个月的粮食发给他们，让他们各自回原籍。”唐婥无视荀攸的疲惫，用手敲了敲案几，“虽然不能保证他们是否还会再投入其他道方，但这样可以让他们将颍阴有神佑的名气散播到其他地方。其余道方听了，再来攻打颍阴便会犹豫一下了。”多少能唬住些人。

荀攸此时已经站起来，对着唐婥行礼，“某愿同君侯一同前去见县令。”

外面此时已是天光大亮，有伤员被抬出来透气。钟氏带着族中女眷游走在伤员之间，不断检查他们的伤口。几个月的战争，不仅使药品急缺，同样使疾医也非常缺乏，唐婥便拜托自己带来的医生教授她们止血护理的方法，总算暂时解决了这个问题。

汝阳侯府养了二十几位医生，唐婥出嫁时只带走了四五位，再加上颍阴原本就有的数位医生，在救治伤员的过程中教导那些负责照顾伤员的女子。因为如今医师们经常带着的草药书《神农本草经》的存在，就算是很多女子不识字，也从未接触过医药也能辨识大部分草药又来配置药物。

如今药物已经没有了，钟氏甚至会在战隙时带人抹黑溜出城去找可能存在的野草充当药物，骗那些伤势较重的人，这是没办法的事，如果连这点安慰剂都没有的话，他们一定挺不过这个冬天。甚至有一次她带回了一些干果和干草梗，唐婥一问才知道她带人刨了田鼠的窝。田鼠当然是被城外的流民抓住烹了（剧情需要，不要吃野生动物，不要伤害田鼠），但有的留着过冬的窝还没有被发现。

可惜，后来连田鼠窝都没有了。

唐婥和荀攸从县令那里出来，正巧看着钟氏自己在‘熬药’。她蹲在地上，偷偷的将烧水后流下的草木灰撒一些在锅里，然后慌忙的四处看看，当看到唐婥站在那里的时候，又无措的将被草木灰弄脏的手往衣裙上蹭。

唐婥走过来，从怀里把手帕掏出来替钟氏擦手。她轻柔的抹去那些灰，看着遍布烫痕和冻疮的手抿了抿嘴，轻声问，“疼吗？”原本是世家大族出身的钟氏，如今却每日起早贪黑，就连曾经娇嫩洁白的手都便得粗糙干裂。明明待在荀氏如今聚居的地方，继续做内宅主妇便好。

钟氏看了看唐婥乌黑的眼圈，扑哧笑了出来，“累吗？”明明作为汝阳侯，她什么都不需要干，黄巾军一定冲不破她位于汝阳的封邑，她只需要安静的等待兵乱结束就可以了。

但，她们都没有选择让自己更加轻松的那条路。

唐婥抬头看着钟氏微笑的面容，紧紧握住钟氏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不出半月，黄巾军定然会退。”

她灼灼的目光像是要燃烧灵魂，钟氏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被晃了眼。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有了无穷的力气，但没有说话，只是回握着唐婥。

光和七年，正月。颍阴县火光大作，似有龙啸自城内传出，随之有焰自城内升起呈龙尾状。同时有神明长啸呼号声，谓颍阴乃其修道之地，不可犯禁。三日后，黄巾军退去。

同月，朱儁军被黄巾波才所败而退于长社，皇甫嵩军与其共同进驻长社设防，被波才率大军围城。颍阴溃逃黄巾军众将其所见所闻报于波才，波才不以为然。

二月，曹操为骑都尉前来颍川救援诸县。

（1）汉代对春节的称呼

春秋时期中国人就已经掌握了□□，载于《范子计然》，但很少应用，火/药的存在也并不普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第 3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