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繁星硕亮,万里无云,弯月如钩。
孙尚香和孙权坐在院子里喝酒划拳,没多久,孙栩和孙匡也加入了。
对了,孙匡还带来了好朋友凌统。
酒过三巡,孙权微醉道:“今日我真的很高兴,能让如此神箭手答应跟随我。我算什么?一个毛头小子,他竟然和我相见恨晚。”
孙栩笑道:“此人箭术果有那么厉害吗?若是三日后他真会来,我倒要和他比试比试!”
孙权正色道:“三弟,我信他,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信他,三日内必会放弃海盗生涯,和我一起,打天下!”
孙匡急了,忙用胳膊肘推了推孙权道:“二哥,你醉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怎么能说呢?”
孙权却笑道:“这里又没有外人,怕什么?”
孙尚香笑道:“哥哥们,今日难得大家都聚在一起,不醉不休啊!”
孙权带领弟妹喝了几杯,忽然斜着身子问道:“三弟四弟,莫非你们心中,没有天下?”
此言一出,立马安静。
孙栩爽快些,拍着胸脯说道:“二哥,今日你既然问我,我也不瞒你,当今乃是乱世,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苟且偷安,不思进取呢?当谋天下,实现理想!”
孙权眼中一闪,“三弟说的好,只是,你说要实现理想,那你的理想是什么?”
孙栩毫不思索道:“当然是让孙家称霸一方,甚至是,称霸天下!”
孙匡连忙捂住了孙栩的嘴道:“这等话不可乱说,当今毕竟还是大汉天子,若是被人告了密,孙家可是会被满门抄斩的啊!”
孙权看着孙匡问道:“那么四弟你呢?你可有称霸天下之理想?”
孙匡安静笑道:“若孙家真有称霸天下那一天,我就安静做大哥的臣子就好了,我不需要称霸天下。”
孙权一怔,是啊,在座的他们几个兄弟还差一个孙策,可即便孙策不在场,依旧还是兄弟们的偶像,孙家的人,都只服从孙策,不会有人重视孙权的。
想到这里,心头一阵沮丧,孙权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孙尚香看出孙权细微变化,忙夺过酒杯说:“二哥哥,你已经喝了很多了,不能再喝了!”
“给我喝。快给我。”孙权伸手去抢。
“二哥,你近来那么努力,替大哥振兴孙家,我们都看在眼里的,你不要那么喜怒无常好不好?”孙尚香忍不住说道。
史书上的孙权,十八岁接任江东时,也是霸气侧漏的,说明他从小就有野心。可惜,孙策的光芒太强烈,孙策活着,大家就会把所有目光都凝聚在孙策身上,根本不会关注和孙策并不像的孙权。
孙权的内心是渴望被认可的,随着年纪的增长,他对孙策从最初的崇拜和依赖,变成了妒忌和不平。
孙权也是渴望能像孙策那样,得到大家的认可的。
此时,孙权忽然握住孙尚香的手,醉醺醺地说:“香儿,只有你理解我,相信我,肯定我,只有你!”然后就倒在了桌子上。
孙栩推了推孙权,孙权已经烂醉如泥,叫不醒了。
孙尚香只好让几个哥哥一起把孙权抬进屋子里去。
没多久,哥哥们都各回各房了。
孙尚香一人坐在院子里,很自然地想起了周瑜。
“我有多久没想起你了,瑜哥哥,既然你对我无意,那从此一别两宽,我也要忘了你了。”孙尚香对着天上星星笑道,就好像那是周瑜的眼睛。
从三岁被周瑜抱在怀里,到十岁周瑜手把手教她弹琴,到后面她和他山上共遇猛兽,也算是同甘共苦了一程。
可他走了,退缩了,不告而别。她似乎明白了,有些人,注定不属于你,喜欢也没用,不如忘记。
曾经投入那么深,忽然要忘记,她曾经以为没那么容易。
现在才知道,非常容易。只要想想如今是乱世,她要背负的家族责任!
孙家还没崛起,孙策还没摆脱英年早逝的命运,她孙尚香要做的事太多太多,谈情说爱根本不适合她。
可是,她还喜欢他啊。
那么深地喜欢一个人,又怎么能忽然不再喜欢了呢?
但是她可以把这种喜欢,永远藏在心深处,不再提起,不再揭开。
她也有自尊,该主动的都主动过了,她,选择放下了。
这一夜,孙尚香抱着猫咪睡得很香,她梦到孙坚,梦到孙策,梦到孙权,梦到很多很多人,可独独没有,周瑜。
三日后。
即将午时,孙权带着孙栩孙匡在孙家家宅门口等候,几个人目光都飘向远方。
“二哥,我看甘宁必是在诳我们,他哪里舍得放弃海盗生涯?跟着我们孙家受苦?”孙栩等得不耐烦了,愤愤不平道,“还要我们举家等着他来,分明就是在耍我们!”
孙权正色道:“三弟,时辰还未到,你猴急什么?我若是选择信任一个人,就必定会信任到底。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哼,恐怕二哥你这次要看错人了。”孙栩还是不服气,“我们堂堂孙家,何必要这样去求一个海盗呢?若是大哥在,必定不会允许你做这样低声下气的事!”
孙权压住心头怒火道:“大哥若在,也会和我做的一样,因为,这不叫低声下气,这叫礼贤下士!”
孙匡忙劝和:“两位哥哥不要吵了,时辰还没到,也许甘宁不会骗我们呢。再说了,我们孙家如今四面楚歌,还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投靠我们的人呢?”
孙栩摇摇头说:“唉,那你们等好了,我还不如回去睡觉呢!”
“二弟,二弟。”孙权叫道。可是孙栩并不理睬。
孙匡忙说:“二哥不要介意,三哥就是这种的牛脾气,不发火时待人非常好,发起火来也就一瞬间,待会他想通了就好了。”
孙权淡淡一笑道:“我连黄祖这个仇人都可以容忍,难道还容不下自己的亲兄弟吗?我没有生气,只是希望三弟可以改改自己的脾气,日后若是大哥打出一方阔土来,三弟也可以帮到大哥啊。”
孙匡点点头,“二哥心胸宽广,目光长远,是弟弟们不如的。”
远远地,看到一匹枣红色的马儿,飞驰而来。
孙权大喜,“快看,甘宁没有诳我,他真的来了!”
甘宁退下了海盗短衣,换上了曲裾长衣,纵马而来,飞尘滚滚。
后在孙家宅子门前停下,下了马,对着孙权拱手道:“我来迟否?”
时,日正高挂中天,是午时到了。
孙权激动地握住甘宁的手道:“不,兴霸果然是言而有信的正人君子!”
没多久,十多位跟随甘宁的海盗们也来了。
甘宁介绍说:“余下的我都已经解散,船只也被我卖了,分了银子给大家了,这十余位是愿意跟随我一起服侍公子的好兄弟。”
孙权一一和他们握手,并为他们安排住处。
孙家经过孙尚香说的屯田制之后,在周瑜和一帮人的努力开垦下,今年硕果累累,金银吃食是短不了的。
即便多了甘宁一行人,也是能安排得下的。
甘宁被孙权带到了步骘和凌统面前,三个人成了孙权最初的党羽。
四个人围坐在一起,孙尚香来了,身后的奴婢带来了红烧猪头肉,嫩滑酱鸭舌,蜜汁炖鱿鱼。
“你们今日要吃光喝光,不醉不休哈!”孙尚香爽朗地笑道。
甘宁拍拍胸脯笑道:“论喝酒,还当真没人喝得过我!”
凌统年少气盛,不服气地说:“兴霸哥哥敢和我比试喝酒吗?”
甘宁笑道:“比就比!不过,你太小了,我就是赢了你,别人还会笑话我说我在欺负小孩子!”
“哼,谁说我是小孩子了!对,我是年纪比你小,酒量可不一定?”凌统说完,就先捧起一大坛桃花酿,当着众人的面,仰头,“咕噜咕噜”大口喝下去。
“好酒量!”孙权鼓掌,“果然我们江东人杰地灵啊!”
甘宁却笑道:“我认输了。”
凌统怒了,“你都还没比,怎么认输!你是看不起我!”
甘宁摆摆手道:“酒这东西喝多了伤身,我是没关系,你还年少,喝那么多长不大了,你爹会怪我的。”
“你……要你管?你又不是我爹!”凌统非常生气,新开了一坛桃花酿,挑衅道,“有本事你就喝!没本事的话,那就跪下来叫我一声爹!”
“凌统,你醉了。”孙权摇摇头,拉住了凌统,凌统果然不胜酒量,才一坛呢,就醉得胡言乱语了。
“不,我没醉。”凌统甩开孙权的手,朝甘宁走来。
甘宁笑着扶住了凌统说:“你我接下来共事一隅,要多多体谅才是。我方才言语上无心冒犯,你也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了,喝酒太多了伤身,我是真心不希望你有事。”
这番进退得宜的话,竟然从一个海盗嘴巴里说出来,孙权更加敬佩甘宁了,笑道:“凌统,都是一家人,甘宁今日初次来,你应该多多包涵才是。”
凌统也是个心肠软的,本来甘宁就没有得罪他,于是摇摇晃晃地说:“甘宁,那你过来,既然你认输了,那就和我成为生死之交吧!”
甘宁蒙住了,果然年轻人的思路都是奇葩的。这是哪跟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