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篮球比赛暂时告一段落,阿遥兼职的杂志社也没有什么拍摄任务,翔阳最近在举办校园文化祭,阿遥闲来无事,到熙熙攘攘的校园里逛一逛,想看看各个社团都在忙些什么,却被不知从哪里冲出来的女生吓了一跳。
“榴莲大福新作!榴莲大福新作!首批只售1000元!”
阿遥被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却瞬间捕捉到了“榴莲大福”这四个字,朝女生高高举起的杂志瞄了一眼,好嘛,果然又是花形和藤真的同人本。有几个女生迅速拿了粉嫩可爱的零钱包去抢购,阿遥的五官各自抽了抽,干咳了两声,慢慢悠悠偷偷摸摸地拿出了自己的小钱包。
阿遥环视四周,根本没人看向自己这边。于是畏畏缩缩地去找女生买书。
……可是可是,只是买本杂志而已,干嘛羞耻得像做贼一样啊!真的应该学习一下周围的同学们,她们慷慨大方,她们光明磊落,她们眼中闪着追逐偶像般灼灼的光。
太令人敬服了!
“同学,你……”抱着杂志的女生看向阿遥,阿遥回过神来,发现大家都早已经买完了,女生们一人怀揣一本同人志,整整齐齐地盯着阿遥。
“哦,抱歉抱歉!”太丢脸了吧,阿遥讪讪地将头埋得更低,从钱包里摸出几枚硬币递过去,迅速从女生手中抽了一本杂志,瞬间溜得无影无踪。
“等一下……你拿错了……”售卖杂志的女生表情瞬间崩塌,却因为周围太拥挤加上没看清阿遥的长相,不知找谁拿回那本拿错的杂志。
直到中午,大家都去吃饭了,阿遥才敢将豁出脸皮和节操买到的好东西拿出来,看到封面的那一刻,阿遥犹如被当头敲了一棒子,不禁瞪大了双眼,看来这次豁出的脸皮和节操,比想象中的还要多出几倍。
仍旧是榴莲大福主笔,但是封面上不是花藤二人,只有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慵懒地撑着脸颊坐着,重点是……画面里的主角……穿得很清凉。
令人血脉喷张的那种清凉。
“望月,你在学什么?”
“咦咦咦耶耶耶?”画面里的男生突然发出了声音,阿遥被吓得汗毛倒竖,直接站了起来靠在了后座的桌子上。
“嗯,望月你很有练后仰跳投的天赋。”藤真抱着臂朝阿遥点点头,笑着拿她打趣。
阿遥如梦初醒,轻抚自己的胸口试图平静下来,视野中却又出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将自己桌上的杂志拿了起来。
“花形,这个关于你的泳装主题本子很难买到的,”藤真忍住笑指着书本说道,“看来望月同学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花形的脸色逐渐变得铁青。
“花形同学……”阿遥像做了天大的错事一样低着头不敢看花形,只把目光停在他青筋暴起的那只手上。
“望月这家伙,回头我真的要找他算账。”花形的声音幽幽的,望月却感受到平静的语气中饱含着杀意,加上花形高大的身躯带来的威慑力,阿遥身体一软,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花形,请原谅我!我再也不看这些东西了!”阿遥只差给花形磕几个响头求饶了,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花形看到跪坐在地上的阿遥,一边解释一边将她扶起来,“你不要紧张,我说的是阿岚,他这个人真是的,正经事从不上心,一画起这些不正经的东西就两眼放光,居然还有这么多人追捧他。你不要看这些东西,会把你带坏。”
花形冷哼一声,阿遥也开始咬牙切齿地暗自埋怨起岚。怪不得他不敢面对花形前辈,原来是顶着“榴莲大福”这个名字为非作歹顺带赚不义之财,如果自己因为亲缘关系而被花形误认为是同伙,那可就是天大的冤屈了!
“诶,对了,藤真来我们2班有什么事情吗?”阿遥将杂志卷成一个筒胡乱塞进桌膛,整理了一下头发看向男生们。
“还是岚那个小子,训练的时候磕到了头,流了很多血,现在还在医务室里躺着,”藤真严肃地说道,“我第一时间给望月家打了电话,却一直都没人接听。”
阿遥一脸焦急,“严重吗?我去医务室带他去医院吧。”
“血已经止住了,没什么大碍,校医建议他回家休养几天。”
“好的,那我马上带他回家。”
藤真用赞许的目光看着阿遥,“那小子有个好姐姐,帮我们俩劝劝他,以后别再画那些令人困扰的东西了。”
“我,一,定,会,的。”阿遥表面上和善地笑着,却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地说道。藤真看穿一切却不说破,离开了阿遥的教室。
【二】
“岚崽,你爸妈又把你一个人扔在神奈川去旅游啦?”
阿遥幸灾乐祸地拉开医务室的门,叉着腰幸灾乐祸地看着窝在床上的岚,岚高大挺拔的身形在狭小的床上缩成一团,看起来可怜兮兮的,阿遥有些心疼,走近轻轻拍了拍岚的肩膀,却瞥见他抱着一个本子兴致勃勃地勾勒线条,画的正是湘北目前最受欢迎的美少年流川枫。
阿遥摇头叹息,是我错了,怎么会对他动恻隐之心。
“姐,你怎么来了?”岚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即便头上围着纱布也不影响男生的跳脱行径。
“要不是藤真专程让我来把你领回去,你是不是要在这里不吃不喝画到天黑啊?”
“哈哈,哪里的话,我就是在这里无聊才勾两笔消遣消遣嘛。”
“我才知道你就是榴莲大福!你脑子里天天都装些什么啊,画那些东西给你的两位前辈造成多大的困扰啊!”
岚困惑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不好吗?自从我开始艺术创作,他们在翔阳高中的人气增长了不少。”
“……我想他们俩应该不想要这种人气吧……连你都知道要躲着花形。”
岚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穿鞋,“放轻松啦,我最近一边练球一边研究湘北的篮球队,暂时没空画这些。这里太无聊了,我们快走,不知道姐又会请我吃什么好吃的。”
“我给你伯伯打过电话了,我带你回我家吃饭。”阿遥看着岚脚下那双崭新的篮球鞋,默默感叹这小子家境真是富裕。
惠子显然是通过爸爸知道了岚要来家里吃饭,很少中午回家吃饭的她专程开车回来,在岚进门的时候热情地揉了揉岚的头发。
“伯母好!”岚的笑容总像是晴暖天气里的太阳。
“妈,你真是的,”阿遥嘟囔着,“岚也不小了,你还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对他。”
“在妈妈眼里,你们永远都是小孩子。”妈妈笑得很飒爽,“我去厨房帮忙准备食材了,饭马上就做好哦。”
“游戏机!游戏机!”岚脱了鞋之后,马上像匹脱缰的野马一样冲进了阿遥的房间。
阿遥没好气地跟着岚走进房间,“叔叔没收你的游戏机还没还给你啊,都怪你对游戏漫画这些东西太沉迷了。”
她正老气横秋地说着,突然发现桌子上放着一张填好的补习班报名表,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每一项科目前面的空白处都被打上了对勾。
妈妈果然靠谱,还真是全科,这么快就给自己安排上了。阿遥兴致勃勃地拿着报名表去厨房找妈妈询问,被告知今天下午放学之后就可以去补习中心上课。
阿遥从未对学习这么感兴趣过,连父母都对此感到奇怪,只有阿遥知道,自己只是想体验一下作为一个学习异常努力的人,每天的生活都是什么样的。作为一个从小就爱美的女孩子,阿遥在夸赞与宠爱中长大,热情似火的性格和明媚张扬的气质似是与生俱来,而那个沉默寡言理性自持的男生,给人的感觉像是干净澄澈平淡无波的冰湖,让阿遥不禁想要靠近,洞察那湖底究竟有什么样的风光。
“好,美少女阿遥,从今天开始好好加油吧!”
【三】
下午放学之后,阿遥急匆匆地赶往补习中心上课。由于惠子爽快地直接付了最高价位的一对一辅导服务,还是全科,补习中心的经理对阿遥很是客气,提前开好了教室的冷气,贴心地准备了茶点。
经理说补习老师稍后就到,自己先离开了。阿遥独自一人坐在教室里,望着满是粉色霞光的天空被电线切割成一块块的几何图形。偶然有几只海鸥飞过,潮湿黏腻的空气被吹进房间里,这里应该离海岸不远,依稀能够听到海风卷动浪花的声音。
阿遥懒懒地伸了个懒腰打哈欠,却瞥见花形从教室门口经过。
花形抬头看了看阿遥教室门口贴着的门牌号,又看了看阿遥,朝她礼貌地招了招手,转身朝走廊尽头走去。
“啊哈,花形你也在这里补习啊!”阿遥喜出望外,这补习班真是来对了!说着拿了水杯假装要去走廊上接茶水。
“望月同学,好巧。”花形不疾不徐地走在阿遥前面,也从书包里拿出超大号的水杯。
“没想到年级第一也需要上补习班啊,优等生真是辛苦。”
花形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男生俯身接水时,热水蒸腾起的水雾附着在他的镜片上,变成白茫茫的两片。
阿遥上前接过花形水桶一般的杯子,“我来吧,花形把眼镜擦擦。”
“……谢谢,小心烫手。”花形将眼镜摘了下来拿擦镜布抹了抹戴上,视野重新变得清爽起来。
二人接好了茶水,阿遥转身的瞬间,一个孩子冒冒失失地跑过来,阿遥反应过来时已经躲避不及,花形却瞬间挡在了阿遥的前面将小孩子拎了起来。手中弱小可怜的孩子看着人高马大的花形,直接被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花形见状赶忙将孩子放在地上蹲下身来安慰,“喂,别哭了……”
“噗——”阿遥在后面偷笑,原来也有让花形解决不了的事啊。她绕过花形朝男孩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男孩居然止住了哭声,甚至朝花形崇拜地看了看,转身离开了。
花形有点好奇地问:“他怎么一下子就不哭了?”
阿遥有些得意地侧头看了看花形,“我说你是奥特曼的人间体,刚才把他从宇宙黑洞里救了出来。”
“这也可以……”
“那个小男孩书包上有奥特曼的图案,我随便猜的。”眼见着到了自己的教室,阿遥对花形有些不舍,却只得朝花形告别:“我的老师还没有来,我回教室里等他一会,花形快去上课吧。”
“嗯,我就是你的补习老师,我是来这里打工的。”
“呵呵……”阿遥干笑了两声掩饰凌乱的内心,不知该感到惊喜还是仓皇,大脑卡壳的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如果你不喜欢兼职学生给你补习的话,可以让经理给你换老师。”
“没有没有,让花形同学给我补习,我感到太荣幸了,”阿遥连连摆手,“可是我听女生们说过你家也不穷啊,为什么要来这里兼职呢?还能拿得到最高档次的薪水,简直比专业的老师都厉害了。”
见阿遥对自己来辅导功课没有异议,花形松了一口气,卸下书包坐了下来,“我自己有要用钱的地方,我父母不支持,所以只能自己来打工了。”
“是打篮球吗?”阿遥心直口快,直接将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
“嗯……”花形迟疑地点了点头,“自从县大赛翔阳止步前四强之后,我父母一直反对我留队继续打篮球,甚至不再让我买篮球鞋,说是太影响高考了。我只能自己兼职赚些钱,我也是才知道一双好的篮球鞋居然那么贵。这里的经理人很好,听我试讲之后很认可我,直接给我定了最高档次的薪资。”
“可是花形这样一边打工一边念书,还要去练习篮球,岂不是更加忙碌了?和家人好好说清楚的话他们会支持你的吧?”
花形又坚决地摇了摇头,“不,他们要求很严格的,要不是我高中三年一直是年级第一,我甚至无法留在篮球队。可是,我真的很喜欢打篮球,藤真也是,其实如果不是为了藤真,放弃掉篮球……其实我也能做到的,但是,藤真真的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不会为了独善其身而不讲义气。”
“花形,不要太勉强自己了。”阿遥听了花形这番话感到心里沉甸甸的,却只能道出一句轻飘飘的安慰。
久处山巅的人一定会有众人无法理解的压力和负担,所有人都在是关注自己是否优秀,是否成功,却没有人关心自己是否开心,是否已经疲惫不堪。在这种境况之下,如果有藤真那样的朋友无条件地信任自己,陪伴自己,那么,友情也会成为一种救赎。
“抱歉,我讲太多废话了。那么现在开始吧,经理让你提前准备好的上次考试的考卷,带来了吗?”
“哦,带来了。”阿遥将自己面前的一摞试卷推到花形面前。
花形认真地垂眸看着阿遥的试卷良久,气氛很安静,阿遥甚至能听到花形平稳的呼吸声。试卷上有一些刺目的红叉,阿遥心虚地朝花形瞄了瞄,男生习惯性地皱眉抿唇,看不出任何表情。
“先说数学吧,你的空间几何有点差,比如这道题,求两条空间直线的最短距离……”
最短距离……阿遥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肘和花形的右手肘,嗯,目测最短距离是三厘米。
“先判断一下,两条直线是不是平行的,如果平行,那么它们不会有交点……”
命运的轨迹,大概从此有了交点吧,只是不知,未来是否会像两条直线一样,自相交之后从此分道扬镳。
“注意,在三维空间里,就算两条直线不是平行的,如果它们不在同一个平面上,也是没有交点的……”
如果不在同一个世界……就算未来被无限延长,也注定无法相互奔赴。
“望月,你在听吗?”
男生深沉的声线提高了一个音调,阿遥回过神来,发现花形正直视着自己。
“哦,对不起,我有些跑神了,麻烦花形老师再讲一次吧。”
花形没有责怪阿遥,只是微微点点头,耐心地重新开始讲解。这次阿遥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思绪,不让它们漫天乱飞,好在花形讲解的速度很慢,阿遥勉强可以跟得上他的思路。
为阿遥分析了所有试卷的失分点之后,花形抬头看了看表,“我们下课休息一会,十分钟后继续。”
“好——”阿遥搁下笔,起身拉伸酸困的肩膀。
花形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仍认真地看着题目,仿佛意犹未尽,“其实你的理解能力很强,很多问题稍微指点你一下你就能明白,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听课吧,老师们课堂上的点拨也很重要的。”
阿遥“嘿嘿”一笑,“花形的点拨更重要。”
花形欲言又止,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上次你逃课的事情……家人没有指责你吗?”
“我妈妈高中时比我叛逆多了,我想她也不好意思管我吧。再说了,我的目标是成为神奈川县最有名气的模特,因此他们只会关心我长高了没有,最近有没有发胖。”
“真好……望月也很努力的,不要太勉强自己。这段时间,我会尽我所能帮你减轻一些学习上的负担。”
“多谢花形老师!您辛苦啦!”能被花形亲自教导,阿遥感到自己是整个翔阳中学最幸运的人了,少女开心地雀跃着,刚才沉浸于试卷时积攒的疲惫一扫而空。
阿遥没有发现,此时花形用羡慕的目光看了看自己。花形是长时间劳碌于书案的人,专注到紧绷的状态已经形成了习惯,所谓的沉稳理性和不苟言笑大概是在一场场的考试和一次次的高要求中被磨掉了少年应有的棱角和个性。而此时活泼地在眼前蹦跳的女孩,她不需要承担第一名这个头衔带来的压力,天性自然明快而爽朗。
“啊,我想到了!”阿遥突然在花形身边坐了下来,双手抱着椅背,将下巴靠在上面,“花形来YASA试试吧,应该两三次拍摄就够你买一双不错的篮球鞋了!而且我们YASA新出的篮球鞋也不错呢,你穿多大码?我搞一双,你先凑合穿穿。”
阿遥的热情令花形有些不知所措,“拍摄是可以的,篮球鞋就不麻烦伯母了。”
“花形那么受欢迎,你就当是为我家的品牌做宣传啦。”
“……望月,谢谢你。”
“哈哈哈,这些都是小事啦。”阿遥得意地摆摆手。
“那么我们继续上课?”
“没问题!”阿遥将试卷摊在花形和自己中间,“老师请讲。”
花形看了看阿遥仍旧被反着坐的椅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请望月同学把椅子摆好坐端正。”
【四】
补习结束之后,望月谎称自己的妈妈会来接自己,花形还要回学校赶功课,于是先离开了。阿遥长长舒了一口气,拿起手机给美慧发消息分享快乐。
没想到对方看了阿遥今天的奇遇之后却直接打了电话过来,“遥酱,你傻呀,花形如果有了足够的钱买新球鞋,还会继续给你补习吗?”
“啊咧?”自己帮花形解决资金来源的初衷就是为了让他不用这么辛苦,只是没有想到,这样一来自己和花形来之不易的师生关系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败给你这单细胞生物了。但是目前来看,你和花形的进展还不错,能带他到YASA,也算是提前见未来的丈母娘了。”
“美慧你又在乱说话了!”阿遥一本正经地叉着腰,却感到自己的嘴角根本压不下去。
就算是昼长夜短的夏天,神奈川也早已暮色四合,挂了电话之后,阿遥抬起头望去,晴好无云的天空之上,静静地挂着一轮皎洁的圆月。
该怎么去形容对花形的这种感觉呢?
情绪忽高忽低,勇气时有时无,小心翼翼的试探里夹杂着暧昧不清的心意,是崇拜,敬仰,好奇,新鲜,还是……不甚明了的爱慕,阿遥分不清楚。
只希冀在十五六岁的年纪里,不要留下有关于爱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