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门之后,屋里就只剩沉默,霍汶希一时不知道,应该生气物业的效率过于高,还是应该庆幸关键时刻敲醒她的这一声。
从允许她住进家里,到碍着她妈妈的面子对她言听计从,再到被她放肆的偷偷一吻,霍汶希觉得连自己的脑子也在逐渐变得迷糊,一旦纵容就会忘记底线在哪里,跟着这个小朋友越走越远,直至走到禁区深渊。
棒棒糖不是很大,很快便要在口中完全化开了,很久没有这样吃过糖,过于甜腻的味道在唇齿之间,让人有点头晕。霍汶希借着要扔那根纸棒的由头走过去,能说会道而不知如何开口,只好很机械地提醒她:“祖祖,楼上修好了。”
“你在提醒我应该走了吗?”侧过脸看不敢正视她的人,容祖儿微微拧起的眉头写着一抹明明白白的受伤。
霍汶希心里一沉,却也绷住了面部表情,容祖儿直白的问话她不敢直白地回答,只是若有所指地说:“我以为……我们之间早已经说开了……”
容祖儿愕然回头,霍汶希避过她愈加受伤的目光,复杂的情绪在胸中翻涌,谁知道连那件事也变成禁忌,她们暧昧的关系之间,好像处处都是禁忌。
“可你还是我经理人,对吗?”
“是,我是。”
“那你就要对我负责是不是?”
霍汶希一怔,但无懈可击的逻辑只能让她应声:“是。”
拳头又悄悄地攥紧了,容祖儿冷冷地说:“那么经理人,你应该想得到,我一个人住会害怕。”
“都这么大的人了……”霍汶希像是毫不关心地一声浅笑,明显不信她的信口扯谎,“你以前也一个人。”
“万一厨房又炸了……”
“不会的。”虽然是休息日,霍汶希也悄悄关心过物业的维修工作,“他们给你新装了报警器,会自动接通火警。”
容祖儿抿紧的唇动了动,快要没有借口可用了,霍汶希油盐不进的样子让她不知道应该生气还是沮丧,明明唇上还残留着一缕无法忽略的甜味,心里却止不住一阵一阵地发酸。
“刚换了砖,那个漆的甲醛味道好重的,对嗓子不好……”慌不择言的,容祖儿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鬼话。
“你放心,我特意让他们换的健康产品!你要不要看看质量检测报告,我找一下……”霍汶希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用了,大经理人,我走你就满意了吧!”红起来的眼圈再也无法掩饰脆弱,容祖儿压抑许久的矛盾情绪在一瞬间爆发,一股脑地倾泻在只懂得撵她走的霍汶希身上,“你就这样不想要我闯进你的生活,为什么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呢?为什么要亲自监督装修楼上那间屋,又为什么总是要抱我?我就是那样惹你厌弃,那就不要做我的邻居啊!选择权从来都在你手机,北京这么大,连一个使你满意的栖身之地都找不到吗?”
转身就走得那样决绝,带起霍汶希身畔的风,大经理人从来不会在自己的艺人面前说不上话,却总是让容祖儿来使她一次又一次地破例。不敢靠近却也无意伤害,心里只剩下惶恐,霍汶希本能地要伸手拉她,可惜这次容祖儿下定了决心,拉她的手被甩开,反而激起了霍汶希的不服气,手臂用力便把要走的人收进怀里,霍汶希紧贴在她的后背上,隐忍的声线没能暴露自己的眼里也星光一片。
“祖祖……”
“放开。”冷冷的一声回应。
“祖祖,我没有厌弃你。”没有去说撵她上楼的事,霍汶希知道她的心结在哪里,“门口的锁早就录了你的指纹,我的家你随时都可以来,还像以前一样。”
她说“以前”,似乎在暗指初见就把她家钥匙给只见了一面的女孩的那件事,容祖儿有点绝望,想起来过往自己闹脾气也不过就是闹着不去接受媒体的采访,霍汶希就握着她的拳头劝她,用尽一切的办法,达成既定的结果。
感觉到怀里的人稍稍泄掉了火气,霍汶希才放心地继续说下去:“我想在适当的时候告诉你,但好像一直找不到时机。在这里生活与在香港不一样,我不可能时时刻刻能够照顾到你,但我想从稍稍放手开始,像以前鼓励你上台那样,慢慢锻炼起你独立的能力。除此之外……祖祖,我知道让你一个人住对你很残忍,但就算是夫妻也会有各自的空间,更何况是我们这种职业。商场厮杀的残酷我不愿让你去看,就好像你每次受伤都想要躲着我一样。”
她后面说了些什么,容祖儿的脑子已经要转不动了,只听见她说“就算是夫妻”,一时有些心动,一时又只是嗤笑,每一次霍汶希劝她的艺人,都会使用最新的话术对症下药。
“我也不是那么坚强的人,我真的怕……”霍汶希闭了闭眼,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那一天金凤阿姨跟我说你膝盖积水的事,就在我心里留下一层阴影。决定要带你走的那一刻,我就在怕万一……万一再有这种事,你找不到人帮忙,那要怎么办……”
容祖儿不知道要说什么好,系铃人知道那个结在哪里,却只是一次又一次看似安抚地拉紧,在触及边缘的那一刻,直让人一阵一阵的窒息。
霍汶希没关注到的是,明明从第一天搬进来她就承诺只要一个电话,就会按时到达,可迄今为止没有一个电话被她接到,回复对方的,不是冷漠的会议短信,就是没有尽头的忙音。
容祖儿不知道还能不能信她,但来到这个地方,好像除了霍汶希,别无信任的选择。容祖儿没有回头,但微微仰起的头暴露了她眼含热泪的动摇。霍汶希把手臂收紧了些,其实宁愿就这样抱着她不要说话,像昨天晚上一样,享受来北京后便没有过的安稳一觉。大经理人从来不会承认抱着她才使自己安心,就好像爱上自己的艺人,是一件多么不体面的事情。
“祖祖,是这些天大家的关注力都在对方身上,才会这样草木皆兵。”或许对工作的过度热爱,并不仅仅是因为趋同的价值观,也同样因为趋同的逃避心态,“我明天会出差,有几天不在北京,你也有一个音综要开录了,好好准备,让内地的观众也好好听一听你的声音。”
一把无法逃避的声音。
容祖儿忽然想到当年霍汶希为了包装她,在中环的大屏上打出来的这一行字。那时的小容挠着头问年轻的经理人,会不会吹太过分了一点,要是唱不好怎么办,经理人不像员工的老板,倒像是善解人意的大姐姐,摸着她比别的艺人大一圈的脑袋说,一点也不过分啊,你只要开口唱,他们就会喜欢你。
霍汶希看似无心的话术招招都厉害,记忆汹涌而来,是这么多年的过往,才愈发淘进砂砾看到真心,也是这么多年的过往,才动摇天平的砝码,让人不敢有不顾一切的勇敢。
“我不在的这几天,你有事可以找小王,她做过你的助理,交流起来也方便。”霍汶希不知道她还在听没有,但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才能使经理人放心,“下厨小心一些,虽然装了报警器,但我可不想回来发现你的名字出现在社会新闻上。”
“Mani……”她总是很快地就把容祖儿会关注的那些事敷衍过去,留了心的人捕捉到了她所言的细节,疑惑地问,“你出什么差?小王不跟着一起么?”
霍汶希一愣,自以为安排得很妥当,却还是要被她发现端倪,还好容祖儿看不到她陡然变了的脸色,便可以一板一眼地解释:“我要去上海谈一桩生意,非得我去不可。”
她的事情,问清楚了也帮不上忙,容祖儿的态度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又软下来了,叹了口气说:“小王可以帮到你的话,不用特意留给我用。”
霍汶希不知道说什么好,是哄出经验了,还是容祖儿就吃她这一套,组合招式通常还用不到一半就会服软,微妙的平衡不止是霍汶希一个人在坚持,多的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祖祖……”
“Mani,我不知道要怎样帮你的忙。”
“你把自己顾好就是帮我的忙。”
她每次用这种语气说话,就会消磨掉容祖儿本就不多的叛逆心性,好习惯了要听她的话,从求得一份工,到求得一份爱。
尽管这种奢求已经端端地拒绝过她,却又每每因为过分的温柔而燃起微渺的希望来。
“Mani……”容祖儿认命地低头一哂,“你这样……很难让人不爱你。”
就像小时候不懂事的小艺人总是考验经理人的耐性,经理人也常常用这种温柔来考验艺人的耐性。
霍汶希没有说话,只是也不放开她,口中的甜味变淡就不腻了,轻柔而温暖的气息拂在怀中人的颈边,一下又一下,像和煦的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