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录制告一段落,匆匆忙忙飞回来时已是三天之后,录节目晚晚到凌晨,强打精神的容祖儿应付自己的工作都已是身心俱疲,这三天难以特别关照还躺在病床上的人,容祖儿也懂得了霍汶希之前所说的,顾好你自己就是帮我。
大总监差点倒在酒场上的事,小王没敢跟容祖儿老实交代,但这么大的事,瞒也瞒不住,王总和刘总那边派了人来探望,都是派的高管,看来是霍汶希在酒场上硬刚的事情多少还是起了作用,谁也都怕惹出人命官司,更何况是这么一个大总监的命,好说歹说的,也还是不情不愿地低头交了这个朋友,这边的高管开始接洽合同的事,不知道谁提了一嘴霍总监是着了什么道这样维护他们家的天后……四处风闻就像拼图的碎片,让容祖儿一点一点拼凑出事情的“真相”来,因而在那天离开时,忍不住的在终于醒来的人面前深深自责,但坐上飞机之后,又懊悔自己的一时冲动,那哪里是自责,霍汶希才刚醒,自己那么说,不是往人家心上再扎一把刀么?
于是镜头来时强颜欢笑,镜头一走又立刻笑不出来,同台的张信哲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容祖儿又怎么敢说?幸而对节目组的高度配合是刻在骨子里的,才不至于被传出去说天后摆臭脸耍大牌。
容祖儿很不喜欢这种无力感,她骨子里是个要强的人,要达到目的再苦再难也都可以咬牙自己撑,然而在面对霍汶希时,她常常就会产生这种无力感,好像无论自己做什么都帮不了她,再努力也只是在她宏大世界的一角小打小闹。
床上的人又睡过去了,把容祖儿满腔的话都堵在心里,这话倒也没什么头绪,真要四目相对,反而不知所措。容祖儿站在霍汶希床边,细看那张自己初见就觉得好漂亮的脸。
她记得那时她问霍汶希:“你这么漂亮,为什么不自己做明星?”
霍汶希却说:“我尝试过,发现自己不适合走那条路,所以放弃了。”
容祖儿不信:“那我也尝试过也被很多人说不适合走这条路,但是我没有放弃。”
霍汶希就摸着她的脑袋说:“不要听他们的话,你很适合。”
容祖儿很难堪地从她的手掌下面躲出来,拒绝这种抚摸小宠物一样的动作,啧了一声问:“你怎么知道我适合?”
“因为我看出来你有路人缘。”霍汶希很认真地说。
“怎么看出来我有路人缘?”
“我喜欢你,就是路人缘。”
好遥远的一句“我喜欢你”,但从说出口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深深地刻在听者的心里。
霍汶希的脸色刚刚好起来又苍白下去,听说她今天因为创口发炎一直高烧不退,到傍晚时分才又好了一些,虽然没有像容祖儿一样工作缠身,与病魔斗争却也足以使人筋疲力尽。容祖儿的视线在她的脸上来回游走,却始终没有伸手去碰一碰,最后视线落在紧闭的眼睑上,容祖儿还是想要看自己的身影映在她眸中的样子,那双总是被人说盛满精明算计的眼睛,在映出自己的身影时,却也如泉水一样的清澈。
长叹了口气,容祖儿在那边陪床上躺下,翻来覆去几回睡不着,在背过霍汶希侧身时,未发觉沉沉的夜里,那双盛满心疼的眼睛。
累到极限反而睡不着,霍汶希很懂得她,这个笨蛋这几天恐怕都没怎么好好睡过觉,说好要保护她的人反而让她格外挂心。霍汶希的目光愈发深沉,看那道瘦削的身影慢慢地蜷起来,又咬着被子发出隐忍的呜咽声。
天知道霍汶希有多想什么也不顾地冲过去抱抱她,但手上扎着针,身上监测的仪器既是保护又是束缚,她好像又找到那种感觉,那种不知道该怎样才能保护她的感觉。
于是只有清冷的深夜,与破碎的灵魂。
这些天忙得晕头转向,连睡觉也不知道睡着没有,反正睡着和醒着都是昏昏沉沉,容祖儿觉得自己快要分不清楚。
一大早就被小王叫出去说事,问她现在这个状态,后面预定好的行程要怎么处理,容祖儿哪里知道怎么处理,从小到大霍汶希教她的不过就是坚持,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行程单,想也没想就说把签了的约都先做了吧,一条也不用改。小王面有难色的还想说什么,容祖儿的手机却响起来,看她紧张的样子就知道一定的金凤打来的,四顾这一眼就看出是医院的陈设,容祖儿揣着手机一路跑到了外面花园里才接起来。
“妈咪!”
高兴喊出这一声时,额角还挂着跑出来的汗珠,容祖儿找了个条椅坐下,晃眼看见三三两两穿着病号服的人出来散步,才又在心里暗叫不好,怎么没注意这是住院部给病人散步的小花园。
“阿祖啊,这几天忙吗?都忙得没空给妈咪打电话了哦?”
不管了……再换环境也还是这样,容祖儿做贼心虚地用一整张脸把镜头占满,看着屏幕里的金凤扯出一抹笑来:“最近工作是有点多……”
“两个眼睛都要变成熊猫啦!”因为用脸把屏幕挡住,金凤得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女儿两个眼睛周围的一圈青黑,扑面而来的憔悴感,虚化的镜头和硬扯出来的笑容都盖不住,金凤眉头一皱,确信她这段时间并没有像承诺的那样好好生活,“Mani怎么也不管管……”
“妈咪,跟Mani没有关系哦,她真的……很忙的……”说起Mani,又有忍不住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容祖儿急了,心里不停说着千万不能给妈咪知道,于是像在每一次唱哭自己的舞台上时那样控制着哽咽的声音和难过的情绪,却又因此稍稍出神,手机镜头一个不稳,框下来身后走过的病号服的背景。
于是手机那端传来不太确信的疑问:“阿祖你是在……医院么?”
“啊?”容祖儿没反应过来,连忙把镜头端平。
“谁生病了?”金凤脸色一变,“不是……你脸色这么不好,是不是生病了不跟妈咪讲?”
“没有!”赶紧否认。
“是膝盖的伤么?北京天寒地冻的,很容易复发的哦,这几天又忙成这样,是不是没有好好泡脚好好保暖……”金凤的担忧一点也没有消失,反而唠叨起来。
“哎呀妈咪,哪有说自己女儿生病的!”容祖儿忙打断妈咪的唠叨,尽管镜头外面的一只手正在揉着这两天发疼的膝盖,脸上的笑容却不减,“你看我手好脚好,健健康康……”
“那是Mani生病了?”金凤又猜。
“妈咪你不要乱猜了,有一个同事生病了,我来探望而已,待会就要走了,你正好打过来……”容祖儿终于想出一个解释。
金凤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又欣慰地微微一笑:“你在北京已经交到这样的朋友了哦?”
“你女儿虽然没怎么来过这里,但这里到处都是我的传说哦!”总算把这件事糊弄过去,容祖儿笑得很让人安心,“提起来他们都说是天后欸!谁不想跟天后做朋友呢?”
金凤又点点头,试图问更多的细节:“是怎样的朋友,要不要寄一点香港特产来慰问慰问……”
“不用啦!现在到处都要测核酸,物流也不方便。”赶紧拒绝妈咪的好意,容祖儿忙忙地说,“妈咪你就放心,Mani都说我有路人缘啦!”
“但是……”金凤还想说什么。
“他们叫我走了,妈咪拜拜!”
赶紧挂掉视频,容祖儿长舒了一口气。
从什么时候起,发现远在天边的妈咪不能为她解决事情之后,连妈咪也变成要糊弄要伪装的对象了。
发烫的手机,温度传进掌心里,眼前花纹相同的病号服晃来晃去,有被家长小心保护着的小孩子,也有两鬓斑白却依然相携的老夫妻。容祖儿在花园里呆坐了一阵子,才站起身来,慢慢往回走去。
“Noven,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劝她回去睡觉啊?”趁着容祖儿出去了,装睡了半天的霍汶希把来送汤的Noven拽住。
Noven看了看她拽自己的那只手,手背上被针扎得青紫一片,稍稍用力就能看见凸起的青筋。
“你都没法劝回去,你指望我啊?”Noven觉得自己夹在这俩人中间实在尴尬,拉开霍汶希的手,去拿出自己拎过来的保温盅。
“唉……我怕她再这么熬下去,她也要病了。”霍汶希觉得挺绝望的,都说她的小朋友乖巧听话,但也有倔强得要命的时候,“这几天太累了,偏生她心里有结,还想着要替我争口气,昨晚我看她那个样子……是不是膝盖的旧伤又发作了……”
“你心疼啊?你再让小王给她挂个号一并看看咯!”拆着保温口袋,Noven随口回应。
“Noven,我现在是病人,你能不能对我温柔点!”霍汶希看着总不给她好脸色的Noven,有些无奈。
Noven耸耸肩,兀自把保温盅放到桌上:“有的人反正就是嘴硬,自己心疼自己不说话,硬推着别人去。”
霍汶希急了:“你怎么胳膊肘往外……”
“什么内啊外的,你有把她当外人么?”Noven停下手中的动作,好整以暇地看着床上着急的霍汶希,“要我说啊,既然你认为经理人关心照顾自己的艺人是天经地义,那么艺人关心照顾自己的经理人,不也是天经地义?”
门“咔”的一声开了,容祖儿推门的一刻,看到的便是手里端着保温盅的Noven和看上去面有愠色的霍汶希。
“Noven……”先跟Noven打了招呼,再看向精神看上去恢复得不错的霍汶希,“Mani也醒了?”
霍汶希懵懵地点点头,推了推Noven说:“她来换班。”
Noven白了一眼霍汶希,她当然明白姐姐在暗示什么,但这种暗示确定这个累极了的笨蛋听得懂么?果然容祖儿无动于衷,过了看了看Noven带来的保温盅,于是霍汶希又提醒说:“Noven特意煲了汤,北京很难喝到这么正宗的广式煲汤的,你也尝尝吧!”
只是好奇看了一眼便赶紧退后半步,容祖儿拒绝得有些生分:“给病人煲的汤,我怎么好抢啊!”
“她带得多,我也喝不完的。”
霍汶希只是嘴上说,Noven已经给她们一人盛了一碗,汤已经端到面前,容祖儿也不好再推了。于是接过来抿了一口,好熟悉的广式风味,暖暖的喝着很是舒服。
“怎么样啊?”Noven歪着头问,“我的手艺也不错吧?”
“很好啊!”容祖儿端着碗,舔了舔唇上的味道,细细品味着。
又听Noven问:“比Mani的手艺怎么样?”
霍汶希瞪了妹妹一眼,再将目光移向一本正经的容祖儿时,老实孩子已经把汤喝完,把碗还给Noven,然后很认真地评判:“Mani久不下厨,Noven的手艺好像更胜一筹。”
Noven一脸骄傲地看向又在翻白眼的霍汶希,她知道此刻颜面丢尽的大经理人一定恨不得再睡四天,落个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