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里看到不少与武汉相关的消息,情难自已,撰此文。
我想说,灾难无眼,但我们众志成城。
武汉,加油。
一愿风波定,九州安四海宁,
烟火家园续欢声;
再愿人间少些懵懂、多些爱憎分明。
是非总相应,温情永不落空。
三愿心如中天星,日不熄夜更明;
来日楚郡,珞珈山头,春樱更浓。
——Vagary
1
凌晨三点半,楚云秀在首页刷出戴妍琦的求助帖。
鸾落音尘:非常抱歉在这样一个团圆时刻打扰大家,但是真的拜托大家救救我们。我先生@肖时钦 因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在@武汉协和红十字会医院住院,但医院现在的防护物资紧缺,医务人员的防护物资严重不足,非常危险。刚刚得知协和医院已经开始接受社会捐赠,恳请大家伸出援手,拜托了!
楚云秀刷新了两次,戴妍琦的微博还挂在首页置顶上,只不过赞数变成了10个。她心烦意乱地一把将裹在身上的被子掀开,大腿上薄薄的汗暴露在北京夜晚的空气里,激起了一身的寒意。
她泄气似的将头一把埋进枕头里。身为一个外企OL有什么用呢,她喃喃地说,我恨不得我是一个货车司机,至少还能给妍妍送几十箱口罩过去。
戴妍琦所在的武汉已经封了城。新型冠状病毒像一阵龙卷风般,以武汉为中心,席卷大半个中国,朋友圈疯转的实时监测只剩下西藏和青海没有感染者。每一分钟的形式都比上一分钟更恶劣,每一个下一分钟都让人更怀念上一分钟。
不想管那么多了。她把头发拨到一边,点开戴妍琦的微博,开始打字。
风城烟雨:挺住,姐姐来了。
楚云秀光脚跳下床。她瞥了一眼窗外,长夜笼罩着整座城,只在远到几乎看不见的远处有人还点着一窗灯。她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走到躺在沙发上的人旁边蹲下。
他凌晨一点半的时候才回到家。
“新杰,张新杰,”她轻声叫着丈夫的名字,用额头蹭了蹭他的脸,“我想问问你,下一批送往武汉的物资是什么时候?受赠医院有武汉协和医院吗?”
2
楼冠宁走进楼氏纺织的大门时,眼睛下面还挂着两轮青黑的黑眼圈。钟叶离凑上去担心地问他是不是没休息好,被年轻的董事长在手里塞了一个医用外科口罩。
园区里已经聚集了许多员工,有些精神饱满,另一些看起来和楼冠宁一样熬了夜。风吹过园区绿植枯黄的枝丫,楼冠宁用手按在厂房外一米二的花坛上,矫健地跳了上去。
“非常感谢各位员工能够在这个时间响应我们的加班号召,”他的西装衣摆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我知道你们本应该昨天下午就开始放假。但是,听到我们今天加班是为了给武汉生产N95口罩和医用外科口罩,大家还是来了。在此我代表楼氏纺织向各位表达隆重的感谢与敬意!谢谢你们!”
人群安静地鼓掌,楼冠宁的眼神划过他们,落到人群最后一位身穿黑色羽绒服、戴眼镜的男士身上。
中国红十字会北京分会秘书长,张新杰。
“——这几天各位员工的加班费全部按照平常工资的三倍算,每人每天额外有200元的补贴,”他遥遥向张新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会和大家一起在楼氏纺织守到最后!”
年轻的企业家举起一只拳头:
“武汉加油!”
回应他的是全体员工高举的手和声嘶力竭的吼声:
“武汉加油!!!”
3
夏仲天在微信朋友圈刷出了发小楼冠宁的更新:“大年三十加班做口罩,武汉加油![图片][图片]”。他给他点了个赞。
手机嘟嘟地震了两下,是武汉大学校友会负责人的消息,他把对话框点开。
名叫“陈果”的女孩给他发了一大段话感谢他为校友会捐出的50万元,并再三保证所有的账目都会在使用后于校友会官博上公开,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夏仲天选了个“不客气”的微信表情发给她,想了想,又写了一段话。
“我自己做的是饮料,实在对于武汉没有什么帮助,只能捐些钱了。”
又写:“希望母校的医院能够挺过这场劫难,我之前还在那里看过病。”
朋友圈有一条新消息。楼冠宁回复所有人:“为人民服务!”
好样的。他回复,顺便把刚刚从校友群里保存的一张请战书发表到朋友圈。
配上四个字,国士无双。
4
冯宪君将一纸薄薄的请战书捏在手里,仿佛它重逾千斤。温暖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空气中的微尘清晰可见。
命运的阴霾并没能遮盖紫禁城上方湛蓝的天。
叶光同穿着白大衣站在北京协和医院党委书记的办公桌前,他头发花白,脊柱却挺得笔直,白大衣的扣子也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下面一个。冯宪君拿着请战书起身,他绕过办公桌,握住叶光同的手。
我们是2003年奉命于北京小汤山抗击‘**’的北京协和医院医疗队队员,当年为全国抗击‘**’做出了应有的贡献,同时做到了医务人员‘零感染’。
“这份请战书,党组织是一定会批准的。”冯宪君认真地说。
他注视着六旬老教授的目光,觉得眼睛酸酸的。
“大家都主动想去吗?你和你夫人、还有家里人商量过了吗?”
17年后的今天,当全国人民正面对新型冠状病毒(SAR1)的肆虐作为一支有丰富经验、战胜过“**”的英雄集体。我们更是责无旁贷!
“大家都是自愿签字的。”叶光同回答,声音依然像十七年前请战抗击“**”时那样严肃而认真,“我告诉过我的爱人了,她支持我的决定。而我的两个儿子”
老教授顿了顿。
“叶秋在和红十字会协作防护物资的捐赠,”他说,“叶修自己就是呼吸科的医生,虽然现在联系不上,但他必然支持我的决定。”
“我记得他是在一个南方城市,是在哪儿?”冯宪君问。
我们特此向院党委请战,原为战胜新SARS样疫情,随时听候调令,我们小汤山全体队员都义无反顾,奔赴一线做出我们应有的贡献。
在此,我们积极请战:若有战,召必回,战必胜!
叶教授的眼神既担忧又骄傲:
“武汉协和。”
5
“这是我这辈子交图时间最紧的一次。”黄少天说。
“今天开画明天交,压力山大啊。”郑轩回答。
“能完成吗?”连黄少天都不说废话了。
“亚历山大,必须能啊。”
临近傍晚,中建三局设计一院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黄少天透过窗前堆积如山的图纸向窗外看去。雾霾还是很重,晕开的昏黄笼罩了整座城。他不由得叹了口气,看见设计院的群里魏琛刚刚发出的消息:“要在蔡甸做一个北京小汤山模式的收治中心,约2万5千方,明天晚上出图,请在武汉市的设计人与我联系,最好有医院设计经验的”
连句号都没打,看来是真着急了。
他爆手速发了一句“好的”,脑子里已经开始过之前做过和看过医院的设计图。
郑轩给他泡了碗面,鲜虾鱼板味。黄少天拎起键盘把它压住。他把U盘插在电脑上,打开之前收集过的设计图压缩包。
从现在开始,就是和病魔抢时间了。
手机呜呜地振动起来,黄少天将它从乱糟糟的桌面上解救出来。看到来电的自动备注,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喂,”他不解地接起电话,“中建设计院黄少天,请问您是?”
“您好,”电话另一端的声音温文尔雅,“我是广东精钢玻璃股份有限公司的经理,之前和贵院有过合作。听说贵院要负责承建武汉火神山医院,我们公司愿意无偿提供相关建筑材料。”
黄少天惊喜地睁大了眼睛,“材料?太好了太好了,谢谢您。不过我是设计师,不太管施工这一块,我把我们院长的电话给你你打给他行吗?谢谢谢谢,帮大忙了,好人一生平安。”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退出通话把魏琛的电话读给对方。
“对了,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先去和我们院长说一声。”临挂电话之前,黄少天忽然问道。
对方轻轻笑了一声。
“原来还没自报家门,实在失礼,”他回答道,“我叫喻文州。”
6
江波涛向周泽楷打出一个“OK”的手势,看到后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松下来。
暮色四合,昔日繁华的楚河汉街上除了他们二人以外竟没有一个行人。街道两旁的店铺都关紧了门,黑洞洞的窗口让人禁不住心生压抑。
江波涛拽了拽周泽楷的肩膀,指了指街口。
“走了。”他说。
周泽楷点点头,华科男神的大半张脸都被挡在N95蓝绿色的口罩下,配上他的一身黑显得莫名有些喜感。周泽楷是临时被拉来出镜的,因为二人的好友孙翔虽然放假回了老家,却依然放不下身为测评up主的担当,拜托他们俩帮忙做一期武汉实况。
“我还没见过这么少人的楚河汉街。”江波涛说,他把DV收回包里。
“嗯。”
“等会吃什么?”
周泽楷沉思了一会。
“面。”他说。
“那就吃面吧,我回去煮,”江波涛指了指一家还在营业的小超市,“小周还真是淡定啊,感觉完全不怕。”
周泽楷摇了摇头。
“怕、没用,”他指了指自己的口罩,“防护、才有用。”
华科男神的眼神很诚恳。
“病、会过去,不会太久。”
有人在他们身后啪啪地拍起巴掌,江波涛吓了一跳,而来人只是对周泽楷竖起大拇指。
他的防护居然比周江二人还要严密,N95 护目镜 帽子,只在耳缘露出一点碎发的轮廓。
一辆车驶过,护目镜下的眼睛似曾相识,仿佛在新闻中见过。
“你是苏沐秋!”江波涛说。
那是武汉协和医院在疫情爆发之前的一个热点,名为刘皓的外科病人因不满医生给自己开的检查花钱而挥刀砍向医生的肩膀。受害医生的血流了一地,所幸并未伤及根本,还没有断送他的整个职业生涯。
苏沐秋就是那个受伤的外科医生。
戴帽子的人冲江波涛点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随即他又向周泽楷竖起了拇指。
他的伤还没好,手并不能抬得很高。
“他说的对,”苏沐秋一开口居然是清冽的青年音,比媒体报道的33岁要年轻,他指指周泽楷,“疫情虽然现在凶猛,但终究会被战胜的。要有信心。”
他另一只手里拎着菜,像是来买生活必需品的。
“苏医生,请问您的伤好了吗?”
青年医生摇了摇头。
“还没好,”他惆怅地回答,抬起头看向雾霾笼罩下发光的城,就像只要他这样做就能看到武汉协和医院的灯牌似的,“不过,大概几天以后就能好很多了,我就能回到岗位上了。”
“叶修……真想和他一起站在手术台上啊。”
7
“小唐,今天是除夕了吧?”
“是。”
对街的商铺里挂上了红灯笼。从武汉协和医院呼吸科的临时办公室向外望去,临近的三条街道上都是行人寥寥,只有医院门口还排着长队。人群用医用外科口罩和N95口罩包裹住自己,以期在宣判下达前得到一段短暂的自由时光。
叶修拉开抽屉,找出几张粉红色的纸币放在唐柔桌面上。
“我手机没电了,你用你的手机给大家订个好吃的外卖。”他安排道,“今年咱们科室得在医院过年了,就当我请大家吃个年夜饭吧。”
顿了顿又说:“帮我给我家也定一份,不用太多,给苏沐秋。”
唐柔答应了声,把几张纸币收到自己的抽屉里。年轻的住院医跟着年轻的主任走出临时办公室,协和医院的走廊里仍是人挤人,充斥着消毒水味与咳嗽声。
方锐看见叶修的身影,忙不迭地挤了过来。
“试剂盒没有了,”他一张口带来的就是不太乐观的消息,“防护服也早就没了。口罩被病人家属偷走了很多——N95没有了,医用外科还剩下一点。”
他脸上没有了惯常的笑容,望见唐柔的目光,也只是惨惨地勾了勾嘴角。
防护服已经缺很久了,他们三个人都只穿着白大衣。
“如果这是场战争的话,我实在不知道我们怎么能打赢。”方锐看着叶修,小声地说,“太难了叶修,太难了。”
叶修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把方锐拉进怀里,拍了拍他的头。
“不怕,啊。”他用安抚的语气说,“还是有好消息的,我一个发小是北京红十字的秘书,他刚才发短信给我有一批物资今天已经从北京发出,走陆运,差不多明天能到。”
“真的?”方锐抬起头。
“真的。”叶修笃定地说,“所以说,挺住,方锐大大,好吃的年夜饭和曙光就在前面了。”
“对了,叶修,”方锐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我听他们说叶光同教授……”
忽然间叶修腰间的呼叫器铃声大作,传出乔一帆焦急的声音:“叶老师,24床的病人心率忽然下降为零,需要抢救!”
叶修的脚步顿了顿:“边跑边说!”
“——叶光同教授!北协和呼吸科的大佬!你爸爸!来我们医院支援了!你不去看看他吗?”
病房近在咫尺,方锐看见叶修的眼角微微弯了弯。
“不用了,”他说,转身投入到患者的抢救中,“疫情结束后,总有机会的。”
8
一愿风波定,九州安四海宁,
烟火家园续欢声;
再愿人间少些懵懂、多些爱憎分明。
是非总相应,温情永不落空。
三愿心如中天星,日不熄夜更明;
来日楚郡,珞珈山头,春樱更浓。
【End】
文中故事大多改编自真实事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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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全职群像《长夜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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