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前,京城。
萧宁被约到流晶河的画船上,见到人,显然在意料之中。
“小家伙,好久不见。”
李云睿仍坐着,懒懒往椅背上一靠,带着笑审视着眼前的萧宁。
“我现在该叫你什么?太华公主。”
东夷城与李云睿关系向来良好,只是李云睿从前从不正眼瞧过她。
李云睿是打心里排斥,公主,庶出,不受宠,靠自己一步一步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身的秘密,后来又知了她和陈萍萍、宁才人的过往,便明白这小姑娘也是一肚子权谋诡斗。
每一个特点都会勾起自己少女时代不好的记忆。
更重要的是,她居然能抢了自己女儿的男人。
萧宁对李云睿的印象却很模糊。是东夷城那帮老头子头顶随时打雷撒雨的乌云,是齐国太后的书信密友,是草草被范闲和陈萍萍联手赶回封地狼狈落魄的长公主,也是,范闲曾经的未来丈母娘。
但其实她只见过李云睿一面。
几年前,她找到由头从东夷城到庆国去看望大哥哥和小姨,那时小姨还是宁妃,没被迁怒降位。在小姨宫里,李云睿瞧见萧宁就走过来,摸了摸自己的脸蛋。
“真漂亮。”
李云睿叮嘱道:“以后千万要少留在皇宫里,别让你的漂亮在这地方生受了。”
“你这孩子,也是好生不易。”
现在的李云睿亦是感叹:“十年了被扔在东夷城不管不顾,就因为怕你那金玉堆里养大的大姐姐对婚事不满意,才把你认回来,等着和李承泽一块当替嫁的祭品。”
“长公主这般唤我,客气了。我来庆国,只为家里人。公主这尊位,从头到尾我也没想要。”萧宁道:“人只要生在皇室,就得认命怎么被安排的上台下台。角色嘴脸,自己乐意不乐意,全都没得选,实在没什么意思。”
李云睿倒也不恼,点头称赞道:“你这孩子,倒是一双风尘慧眼。庄墨韩费心了,教得好。”
庄墨韩平生只后悔替李云睿构陷范闲这一件事,以至于数十年清名毁于一旦。萧宁实在难再有好脸色:“长公主到底找我何事?”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李云睿开门见山道:“所以这桩买卖我就明说了。杀了范闲,我保李承儒登上皇位。”
萧宁眸底精光闪过,侧目而视,缓缓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皇位?交易?长公主从小长在深宫,也曾在庆国朝廷只手遮天,难道不知?自古拿皇位当买卖的人,九族都化成灰喂地去了。”
“你别给我装了。 ”
李云睿瞧着这副颇似自己年轻时的嘴脸,走到萧宁面前,径直说道:“庆国边境这些年将领一直暗中换人,一个个忠心李承儒胜过皇帝。我猜李承儒但凡有这个心眼儿,也早该拥兵进京逼他的父皇退位了。”
“我也年轻过,你这些伎俩,瞒不过我。你现在能这么理直气壮的和我说话,不过是还有退路可走,更是没遇到让你不甘心的那个人。”
李云睿的神色逐渐缓和,“你根本不喜欢范闲,对不对?”
萧宁不再说话。
“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让范闲主动为了你退婚的,但我这个做娘的,也得替婉儿争口气。你说,若范闲知道,他豁出命去查出来的李承泽和北齐走私兵械,而替李承泽遮掩耳目的人就在眼前,他会怎么想?”
萧宁默然良久,答道:“我与他虽无情意,但终究朋友一场。若他知道了,想办法人情还与他便是了。”
她目光倦怠无神,但望向李云睿时并不胆怯,清楚作答:“何况此事本就已了,北齐朝廷不可能出面承认。我回到东夷城,跟从前一样过。你威胁错人了。”
哪知李云睿笑了一声,上前面朝她说:“那李承儒和陈萍萍呢?他们可跑不了啊。”
萧宁怔了半晌,耐心耗尽,忍住了这儿一刀杀掉这个疯婆子的想法。
她有些疲烦的走出画船,在使馆前见到了来为太后递口信等候已久的齐国官员。
“见过公主。”
萧宁目光扫过两人,恬静笑道:“我光顶着个名头,没什么人认的,你们不用这么客气。”
北齐皇室要她弄清楚三大坊里究竟都是些什么。
如果是从前,她接都不会接。如今淡淡命北齐官员回去回话,算是答应了下来。
其中一名官员瞧着眼熟。
萧宁认出来,惊喜的说:“你是当初庄墨韩做崇文馆直讲时身边的校勘吧?”
年轻官员笑道:“是臣,多年不见公主。公主可还有什么话要带回去的?”
“你们既然要回大齐了,我也没什么好叮嘱的。”萧宁问:“我看你像刚入馆阁?”
年轻官员点点头。
“既然已经被外放出来,也是国家对你有储备重臣之意。太后垂帘,现在的朝廷待着不容易,为官这件事上,会有很多人教你。但你若有报国的志向,就别跟着党争不息、空耗时光了。”萧宁缓缓说到此处,更加沉重,“得国不易,享国艰辛,说到底真正的靠山,只有齐国的江山社稷。”
年轻官员点头称是。
“去吧,你们身上的差事要紧,别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