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昨天在范若若给你做手术的时候,被麻醉了喊:让人替你点个到。我还在犹豫,你之前是不是小屁孩一个。”
她在范闲极度惊诧的目光中,继续道:“所以,你大学生还是研究生啊?”
萧宁话刚落,下一分就被范闲伸手抱进了怀里,两滴热泪滴到了自己肩上,萧宁顿了顿,也回抱住了他。
两颗习惯了自己在这个世上孤独行走的心,在这一刻终于肯放任起自己的委屈。
“我……我找了你好久。”范闲红着眼道。
“我也在找你。”萧宁柔声道:“我不肯相信,这世上,就一个我这样的人。”
范闲激动的心绪稍微平复了些,赶紧放开了手。
“你之前说话这么像古人,我根本猜不到。”
萧宁苦笑道:“你长在澹州,成天山清水秀,诗与远方的,当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我生下来就在狼一窝狗一窝的地方摸爬滚打,不学会利用他们的规则,怎么活下去。”
“也是。”范闲笑笑,真挚说道:“没关系。以后有我在,什么样的风浪,我都挡在你前面。”
须臾。
“那说好了。以后我们两个,是世界上永远不会伤害对方的人。”萧宁道。
过了半月,她再入宫去的时候,范闲伤养得差不多了。许久未见,他第一件事是带她去了安放叶轻眉画像的享殿。
面对那幅母亲画像的时候,范闲神色恬淡,举着烛火照亮了画中行走的人。
“我来晚了,和她错过了。”
“其实我一直在害怕,皇帝带我来到这儿的时候,我一直在表演。”
“为什么?”萧宁和缓地问:“你觉得这时候庆国陛下带你来见母亲,是另有目的?”
范闲点点头,露出些迷惘,“我相信他说的话都是真的,只是总觉得这些事的背后,还藏着一个真相。”
萧宁思忖了几弹指,有些犹疑说道:“他此刻突然承认你是他的儿子,确实有些不寻常。就像他要我一个齐人来刺杀他一样。我本以为他只是想让我护你的性命,但现在看来,一切都像是另有谋划。”
“他一直在观察我,就像观察每一个人一样,我也不知道这种观察会持续多久。或许,只有他达到自己目的的一天,我才能明白。”范闲自嘲道,“这究竟是儿子,还是棋子?”
“好像真应了你那句话。面对像一座真神一样的天子,我们只能什么样的角色,就乖乖扮成什么样的嘴脸。”范闲苦笑道。
萧宁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使劲摇头,“你别这么说,我不希望你变得和他们一样。”
“不会的,你放心。”范闲对她温和说道:“只是有些事,必须由我来做。”
“但如果,我是说如果。”范闲面对如今肯和自己坦诚相待的萧宁问:“如果我再次溺水了,你还会救我吗?”
萧宁被这大喘气搞得心七上八下,瞥开他的视线。
“你已经是个大人了,要学会自己游泳。”
范闲忍不住笑了两声,“游泳的人,可最容易溺死。”
萧宁被烦得直叹气,只好保证,“那你死我埋,行了吧。”
“好。”范闲说着,将脑袋倚在她的肩头,莫名的开心,“那我这颗心就彻底放下了。”
京郊的运河水波泛泛,显露出微末的秋意。官船停在平日国家战时运粮遣兵的码头上,四周除了值守的京城守军,只有几只飞鸟愿意在岸上盘旋停顿。
甲板上,二皇子端着酒杯走到范闲面前:“敬你,真气没了,一路要小心。”
然后不着痕迹看了一眼李承儒,“别出意外。我等你回来。到时候你大功一件,说不定还能娶上个公主。”
“借你吉言。”范闲道。
等其他皇子都下了船,独剩李承儒一人留在船上,多叮嘱了几句。
“有什么难处就飞鸽传书,不行我就亲自跑一趟。”
“你还得坐镇禁军呢。”
“大不了一撸到底,反正也掉不了脑袋。”李承儒说得坦然。
“别老想着跑,京城需要你。”范闲道。
“哎。”李承儒操着心,只能叹了口气,把话说明白,“你当我光是为了你啊。”
范闲送着范老爹下了船,范建还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柳姨娘见状,直接道:“我替你爹说,进范家祠堂的事,你说得可是真的?”
范闲听了哭笑不得,“老范,我现在就给你行个叩拜大礼成不成。”
范建赶快拦下他,“别别别打住,你还是按你喜欢的来吧。”
“不过,”柳姨娘露出现迟疑的神色,“你可是真的想好了。改了主意,以后你要是看上王女公主什么的,那可有点棘手。”
范闲听得头疼,“这是又说到哪儿去了。”
“我只知道我从小就姓范,将来也是。”
范闲伸手把老爹和姨娘抱在一块,听到他们笑着说,“好。”
船顺流而下,范闲回到了主厅里。
一袭青衫的少女端着碗走了进来,笑着说道:“喝药啦。”
她说着走到范闲旁边把药放下。
范闲看了一眼漆黑的汤药,赌气摇头,“不喝。”
萧宁说道:“这药可是若若煎的,不是太医。”
“她要是知道你不好好喝药,非跟过来追着你喝不可。”
范闲只好认命的端起药碗,“你俩才认识几天,默契就这么好了。”
“是没认识几天。”萧宁坐到范闲旁边,用手撑起脸颊,含笑道:“但总归是你身边的人,他们都很好。”
“你哥也很好。”范闲道:“不光是个好哥哥,也是个很好的人,很好的朋友,很好的将领。有他在的地方,他就能保护很多人。”
萧宁点点头,“我最初见到你和李承儒站在一起的时候,就觉得你们以后一定能做朋友。”
“不过话说回来。”范闲问:“你是随着和亲队伍来的,现在大公主早就送到了,为什么北齐皇室还是要你留下?”
萧宁想了想,觉得实话也不妨告诉范闲,就将太后说的话对他说了一遍。
“我瞧着我哥绝对不会让她们得逞,就放心跟过来了。”
“可这计划。”范闲思忖了几分,却道:“我听了都有点心动。”
他平时在京城对着谁讲话都得藏着三分,此刻离了京,面对的又是立场上完全一致的萧宁,便坦言道:“抛开别的不谈,若真是大皇子以后当了庆帝,对庆国和齐国的百姓来说都是件好事。”
萧宁露出些愁色,“可我知道我哥,他无意争权夺位,也不想被束缚。”她又摇了摇头,“更怕他有一天走上这条路,会过于痛苦。”
她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事,对范闲道:“快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