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西襄记 第6章 第四章

十六

“东夷城的使者来了，甚至就连西襄城的城主都亲自到了。”祈年殿夜宴后，范闲醉诗百首的事迹，最是令人为之感叹不已，原本李承泽就不同意长公主的主意，不过显然他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姑姑还是太有自己的主意了。“话说回来，最近有没有见到过白鸽传书？”

“除了范闲进京后回过一次外···之后就再也没有收到过来信了。”

“算算时间，差不多也快有三个多月了吧？”

李承泽总是不受控制的想到夜宴上的那双眼睛，如同鬼魅一般的迷离色彩。

明明拥有着纯白的外形，但是白色城主的那双眼睛却如同上好的玛瑙一般璀璨夺目，摇曳的烛火在她的眼中像是熊熊燃烧的烈焰，顷刻间就能让人灰飞烟灭。“西襄城使团是半个月前才从属地出发，而在西襄城城主离开西襄边境后，距离南庆最近的丰都就集结了十万金云卫待命···谢必安，你说，那个常年与我来信的那个人···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白色城主呢？”

十三岁封王，十四岁离宫开府建邸。

李承泽纵使现在心机深沉，但在几年前也不过是个梦想当个闲散王爷的普通皇子。

就算小时候对中规中矩的太子有些看不过眼，相互之间偶尔还会使使绊子。

但李承泽既然从开始就没有称帝的野心，那么在他步入御书房旁听朝政之前也就从来没有接触过哪些阴谋算计，从被推下荷花池高烧不退开始，十五岁的刺杀、十六岁时的投毒下药。

李承泽不知道这其中有几分来自太子，又有几分是来自幕后挑动他们斗争的帝王之尊。

“五年前。”

谢必安听到自家殿下有些意味不明的感慨。“真是一个特别的时间节点。”

五年前，西襄城还是蛮荒之地。

而同样是五年前，李承泽在距离丰都五十公里外的荒野遭遇刺杀，险些命丧黄泉。

十七

夜宴结束后，林若水和侍女幺幺一起回到了所属西襄的驿站。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这里的黄河，是指郢都襄城附近的那条河吗？”幺幺还对范闲在夜宴上的醉酒百首念念不忘，毕竟文坛兴盛一直都在北齐，像是西襄这种刚建立起来稳定制度的城镇，即便周边五十八小国都有各自的文化特色，但要是论起文学底蕴···就不得不提夜宴之后名声扫地的庄墨韩了，不然之前为什么林若水宁可把自己晒出一脸的红疹，也要赶着和庄墨韩的车队偶遇呢？不就是为了趁着这个机会多交流沟通一下？本来出使南庆的理由就是用的交流文化，庄墨韩见病重的西襄城城主求知若渴，倒是也一点不藏私的指导。

其中，庄墨韩指出林若水针对西襄书院创立的弊端，认为天下学术不可一家独大。

“就是那条。”林若水哼笑一声。“不过是以后的名字了。”

“黄河···倒也贴切，不过城主您竟然准备叫那条河为黄河吗？”

“最近家里面有什么消息传过来吗？”

林若水到底是没有正面回答幺幺的问题，她卸掉了头上的钗环，慢慢用指尖轻揉被拉扯了一晚上的头皮。“这一次就留了清欢一个人在城都，怕是一天三封信都不够她写的，她性格还是坐不住——虽然以前我跟她一样也是坐不住···说起来之前好像还不觉得在城都呆了有多久，没想到这次出来倒是对时间的流逝有了些许的实感，五年前我来京都，只想见见故人。”

那个时候的林若水才十七岁，得知挚友的死讯，她一路跌跌撞撞的赶往南庆。

可最后，她只看到了检察院门口已经落尘的石碑。

外形相貌奇特的她，一路从极北之地走到南庆，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这一路上她看到了叶轻眉所带给这个世间的新事物与改变，她从一开始的感慨骄傲、到后来知道这些全都变成了皇室特供后的惊讶和难以理解，她听说了挚友死后黑骑压城，也看到了郊野外还没有腐朽的尸横遍野，林若水原本胸腔中燃烧的烈焰，仿佛被泼了一盆子的冷水···如果过去的她有多么的痛恨哪些杀害自己挚友的人，那当她看到尸体中居然还有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时——

林若水便有些迷茫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挚友去世了，也不明白为什么死了这么多的人。

但真正只有到了那一刻的时候林若水才明白了。

为什么叶轻眉会说，我们需要改变这个世界。

因为是我们。

因为我们是错误、是火种、是变革，也是全人类的自救。

十八

夜宴当天晚上，南庆皇宫有刺客闯入的消息刚到林若水的手里。

南庆太子就主动上门来拜访了。

只不过林若水故地重游，前天又看见挚友儿子出得风头比她大，那种时隔多年依旧让她梗了一下的感觉，多多少少影响了林若水的心情，于是干脆称病说水土不服，幺幺根据主子的吩咐前脚刚送走南庆太子，后脚南庆二殿下就紧跟着路过，直接让人在门口给碰巧的撞见了。

幺幺性子直，听不太懂南庆太子和其兄长之间的阴阳怪气和暗流涌动下波涛汹涌。

她只是如实的把自己听到的看到的都说给了城主听。

“哼哼。”白日不便出门的林若水慵懒的往自己脸上盖了层纱布，整个人都缩在房间的阴暗面，声音因为困意显得迷迷糊糊的。“这都把自家的矛盾给闹到别人家门口了，你就等着吧，就他们那个皇帝的小心眼程度，指不定就找个机会把人喊进宫给敲打一番了，回头你无论听到什么消息都当自己没听到的，就跟清欢说的一样，任何事情你就当自己眼瞎、耳聋了。”

赛清欢是林若水所见过的，最智多近妖的一个人。

通常像她这样的人都会活的很累，但赛清欢是不一样的。

她让自己活的豁达，即便林若水和林幺幺刚认识她的时候，她被人绑着扔上了花轿，但她还是不哭也不闹的给自己盘算好了以后，被林若水和林幺幺救下来的时候，她看着燃烧的花轿，表情波澜不惊的说她都想好了，虽然自己嫁过去之后是续弦，丈夫的女儿比自己都要大上几岁了，但年纪上来了身体总是不好说，小病小灾的要是没了她就是正儿八经的正室娘子。

虽然很可能会被当作弃子扔在角落，但只要老太君和地下的继承人闹起来就还有救。

那天放了火的林若水就这么打着伞的站在一片灰烬前，听赛清欢说了好久。

说着说着，天上就开始下雨，赛清欢还以为是自己终于忍不住哭出来了，一脸纠结的让旁观全过程的林若水和林幺幺千万不要说出去···可其实赛清欢即便没有林若水也能活的很好。

这就是赛清欢的本事。

她脾气不好，但不是因为处理不了手里的事情，而是生气自己居然有这么多事要做。

可同时赛清欢对林若水和林幺幺很好。

她知道林若水不擅长什么，所以哪怕她是那么清醒怕麻烦的一个人，也还是为了林若水站在了风头浪尖的位置上，一边发脾气一边任劳任怨的干活——甚至连林幺幺都是她教出来的。

毕竟林若水是真的非常不擅长治理国家的事情。

她的想法与这个世界的固有规则格格不入，未来历经上千年演变才稳定的和平社会，又怎么可能在当时代皇权至上的情况下达成呢？说一千道一万，女子入仕只是动了别人的小蛋糕。

目前为止林若水的做法还没有触及到那些利益核心人群的根基，所以对方选择了妥协。

赛清欢把那些林若水口中的封建余孽的想法掰碎了，一点一点讲给她们听。

林若水听懂了，但又好像没听懂。

林幺幺则是压根从头到尾都没有听懂过。

“···哦。”一根筋的林幺幺有些气闷，但还是乖乖的将房间内的黑布放下来。

“今天晚上我们估计有个客人要来。”

“···啊？”

“啊什么啊。”林若水看着傻憨憨一样的林幺幺，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外面那些人总说这孩子精明，明明只是长了一张看起来精明的脸和不习惯有表情而已啊！“要是真有人来，你别傻乎乎的把人给我拦在外面了，算了···你也分辨不出来谁才我等的人，你还是早点睡吧。”

林幺幺露出了茫然的眼神。

“···今天早点休息！”

“哦。”

造孽啊。

十九

入夜的时候，林幺幺在隔壁房间里一直守到天亮，结果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等她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去找城主报道的时候，则是看到了城主明晃晃的嫌弃眼神。

“算了。”

本来只是猜测对方有可能会来找自己的林若水叹气。

只觉得自家小孩太较真了是真的不太好。“你给我滚回去睡觉。”

“老娘今天不出门了。”

已知，林若水二十四岁，比老二大了四岁，也就是说范闲七岁，她十五岁的时候，叶轻眉已经过世七年了。

那为什么林若水和叶轻眉是好朋友呢？

回答，成熟的灵魂，成熟的冷冻技术。

另，给老二写信的确实是老林，但是出谋划策的不是老林，她不是个聪明人，只是拥有现代视角，所以看的更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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