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姿想到书中,不过六岁的黛玉也是这样被对待的,心中生出一点戾气,面上却笑得愈发温和。
她在靠墙边的一溜儿椅子上坐下,“我怎能冒犯舅母呢。说来十里不同俗,江南文风鼎盛,书院林立,传说有学院为了激励学子奋发读书,想了个‘虚位敬孔’的规矩,无论宴客还是议会,总是将最尊贵的主位空置,以示崇文重教,时间久了,我也不记得这是确有其事,还是旁人杜撰来的。”
她望着王夫人,笑盈盈的,十分温柔,“舅母在神都可听说过?”
王夫人端着佛陀假面,眼前仿佛又出现了贾敏那娇生惯养、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模样,淡淡笑道,“女儿家,做好针线女工要紧,外头的事,少听的好,你年纪小,往后便知道轻重了。”
晏姿笑道,“多谢舅母赐教。”不过眼神表现出来的全然不是听劝的模样。
这个时代标准的君子作风是黛玉那样,非礼勿言,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因此她才会在进入大观园后处处碰壁。
只因她既不会“日行三万步”时时贴着宝玉,也不会收买他身边的丫鬟当自己的耳报神。
并非她做不到,而是不屑去做。
晏姿与她接受同样的教育,性格却全然不同,表面装成大家淑女,实则骨子里睚眦必报、精明自私。
什么长幼尊卑、礼教秩序,只要对她怀有恶意,统统可以丢到一旁。
因而王夫人想试探她的礼数,晏姿先竖起刺扎了回去,账可慢慢算,态度却要立即表出,以免有人以为她是个面团儿。
晏姿笑盈盈地,仿佛表现出十分的亲近,唯有与她对视的王夫人见到了其中的蔑视与挑衅。
她心头顿时火起,便是贾敏当时,也顾忌她是兄嫂,不敢过于表露行迹。
王夫人端起茶悠悠抿了一口,强压怒气,外头丫鬟来报,“老爷说,大姑娘年纪大了,不好亲近,二姑娘又小,恐说不明白事由,只是在家中住着,不要想家,缺什么吃的用的,尽可开口,日常与姊妹们一处学习玩耍,也不要生分,都是好姑娘。请林大爷过去外书房叙话。”
王夫人向承安点点头,笑道,“既如此,便去吧。”
承安立起身子做了个揖,随丫鬟去了。
王夫人打量着黛玉,见她面庞怯弱,身形风流,笑道,“你往后在外祖母处,与姊妹们一同学习,倒没甚么可忧心的,只是我不放心的另有一件,我有一个孽根祸胎,今日去庙里还愿去了,因此你没见他,他是个‘混世魔王’,你那些姊妹们都不敢沾惹他,你也不要理睬他。”
晏姿心中冷笑,舍不得管儿子倒是有脸面管人家女儿。
黛玉瞧了晏姿一眼,笑道,“舅母说的,恐怕是母亲提过的那位衔玉而生的哥哥罢,母亲说了,这位哥哥虽憨顽,但与姊妹们相处极好,何况我寻常自与姊妹们相处,如何能见到他呢?又何来‘沾惹’之说?”
王夫人笑道,“你不知晓内情,他与别个不同,老太太自幼娇惯,与姊妹们一同长大,你若不搭理他也就罢了,一旦理会了,他还不知能做出什么来。”
黛玉一一只答应着。
却说承安在外书房见到了贾政,还有一同上京的先生贾雨村,二人显是相谈甚欢,俱面带笑容,他走上前一一见过礼。
贾政见他小小年纪,比自家的孽种还要小上两岁,却沉稳有度,斯文雍容,不由捋须连连点头,因问了些学业上的事情,承安对答如流。
当下更是满意,与贾雨村赞道,“我这外甥大有乃父之风啊,想当年,如海中探花时,不过及冠,却倜傥俊逸,英姿勃勃,打马往长安街吃簪花酒时,十人中有八人忍不住望了又望——看我外甥的风采,不几年只怕也同他父一般啊。”
贾雨村唯唯应是,他正筹谋复职,要紧处就在贾政身上,自然无有不应。
承安谦虚了几句,贾政又问了些读书安排,知他将去国子监读书,点头道,“求学道艰,你年纪虽小,却要记得唯勤是要。”
外头有个小厮进来回话,说太太那边叫了,要去老太太处吃晚饭,贾政才放了人。
一时,姊弟三个又随王夫人自屋后穿过,回到贾母处。
从后房门进入后,已有许多人在房内伺候,王夫人来了,方才安设桌椅,摆菜安箸。
安排位次时又是一番推让,贾母正面榻上安坐,以左为贵,却要将晏姿安在左首第一张椅上,晏姿推让几次,贾母笑道,“你舅母嫂子们都不在此吃饭,你是客,原该让你来坐。”
晏姿方才坐下。
贾母又叫王夫人坐了,只见她走到旁边的塌旁坐下,并未入饭桌,接着三春才告座入席。
饭闭,小丫鬟们捧上茶来,又捧上漱盂,人讲,入乡随俗,晏姿便跟着漱了口,黛玉承安照做,接着又捧上吃的茶来。
黛玉不由望向晏姿,后者微微点头。
贾母教王夫人等退下,房中只余晏姿等小辈。
因问晏姿道,“日常在家做些什么,可还读书?”
晏姿笑道,“日前跟着太太算账管家事,囫囵读过了四书五经,也看些游记之类的杂书。”
贾母又将黛玉揽在怀里,问她,“那你呢?”
黛玉道,“才读了四书。”她是个周全的小姑娘,当即又问,“姊妹们读什么书?”
贾母道,“不过认得几个字,不是睁眼瞎罢了。”
正叙闲话,外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丫鬟上来回道,“宝玉来了。”
正说着,一年青公子走了进来,向贾母问过安。又去向王夫人请安。
晏姿不由去看黛玉,见她怔怔的,心中思忖着,临行前,林如海便向她透露了欲与贾家结亲的意向,只因黛玉自幼体弱,嫁到旁人家去恐受磋磨,若能与宝玉结亲,一来有兄妹之谊,情深意厚,二来自家人也对她多有包容。
只是身上还戴着孝,晏姿又亲事未定,不便大张旗鼓向外宣告此事,听那个口风,似与贾家已通过气。
宝玉回来时,已换了一身装扮,面如敷粉,唇若施脂,活脱脱一个金童模样的小公子。
贾母嗔道,“还未见客,怎么就换了衣裳,去,见过你姐姐妹妹,还有表弟。”
宝玉先与晏姿见礼,笑道,“姐姐好。”
又与承安见过礼。
再是最小的黛玉,一见到人,他就怔了怔,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晏姿笑道,“难不成只见过妹妹,没见过姐姐?”
宝玉不知所措地笑了笑,那是一种玄妙的似曾相识的感受,被晏姿这么一说,倒像是他胡诌的。
贾母也笑道,“就是,可见你乱说呢。”
宝玉脾气倒好,挠了挠头,“虽然未曾见过,然我瞧着面善,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①
他走近了,坐到黛玉身旁,笑道,“妹妹可曾读过书?”
黛玉谦虚道,“只是认得几个字。”
因又问她的名字,黛玉答了。
宝玉又问,“可有字?”
黛玉摇头。
宝玉笑道,“我送妹妹一个字,‘颦颦’如何?”
晏姿不得不打断他,“依我看,这字不好,‘颦’有蹙眉之意,我恨不得她一年到头笑容满面的,叫我说,‘展展’才好呢。”
一语既了,满堂哄笑。
二人初见,此时虽是纯洁的兄妹之情,然一言一语皆成谶,林如海虽想叫二人订婚,晏姿却不乐意,黛玉好到,她觉得世上的所有男人皆不相配,何况顽劣的宝玉,况二人真在一起,恐怕黛玉要熬干了眼泪。
宝玉又问,“你有玉没有?”
黛玉正在思量他说这话的用意,晏姿直截了当问,“为何问这个,是因为你有玉么?”
宝玉低头,看向胸前坠着的宝玉,点头。
晏姿笑道,“若是你那样生下来便衔在口中的,确实稀罕,不过大街上开了许多玉器店,若是想要了,里头什么模样形状的,师傅都能做出来。”
宝玉怔怔地点头。
其时王嬷嬷来问晏姿姊弟三个的住处。
贾母沉吟道,“先将宝玉挪出来,住在我那套间暖阁里,晏姿与黛玉姊妹俩安置在碧纱橱中,承安便在碧纱橱外的床上,待过了冬日,再往西厢房搬去。”
又照迎春等人的例补齐了晏姿姊妹身边的空缺,见黛玉年幼,又指了身边的二等丫头鹦哥去照顾她。
当下,姊妹两个洗漱已毕,黛玉扑到床上,扑闪着眼睛张开双臂等她过来。
晏姿就势上了床,将黛玉搂到怀里,问她,“怎么瞧着十分精神?还不困么?”
黛玉伸手去抓她背后如瀑黑发,一手依恋地揪着她的衣襟,“要等姐姐,讲故事。”
黛玉出生后身娇体弱,时常生病,贾敏身子也不康健,总是晏姿照顾她,她爱看游记志怪小说,便从里面捡些好玩的小故事讲给她听。
后来成了习惯,每每二人一同就寝,黛玉都要听故事。
“春秋时,越王勾践战败,为吴所执……”
史书上留下许多脍炙人口的前人故事,然而晏姿觉得,最值得学习的并非那些细小的片段,而是人在不同情境下的表现。
譬如越王勾践,弱小时有卧薪尝胆、发愤图强之志,报仇之后,又屠杀功臣,杀害王后,多疑残暴。
其中的种种变化,非洞察世情之人不能堪透。
黛玉逐渐陷入沉睡,晏姿却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披衣起床,研墨蘸笔,写了什么。
黛玉进贾府时,王夫人已经处于半退隐,脏事都丢给王熙凤了,她本人吃斋念佛,恐怕是害了太多人,良心不安。
黛玉初来到贾母那里吃饭的时候,大家让她坐左一,她不敢,贾母直接说王夫人王熙凤李纨都不在这里吃饭,黛玉才敢坐,然后贾母让王夫人坐了,但没有上饭桌,估计就是在一边干坐着,因为饭桌上贾母坐中间主位,左一黛玉,右一迎春,左二惜春,右二探春,也就是媳妇们要伺候婆婆,本家姑娘才能坐饭桌,这里既是对媳妇们的压迫,但也表示了黛玉跟薛家的地位差别
主要是男主人亲戚与女主人亲戚的区别,薛家应该去王家的,娘亲舅大,王子腾才是她们该投奔的对象,偏偏赖在贾家不走了,受了指示帮助王夫人挖空贾家寄生的,薛宝钗进大观园后院子里全是藤蔓类植物,就代表了他们家的定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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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