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楼去,以为很乱,其实也没想象中那么乱,外头几个高大粗壮的打手正在维持秩序,环肥燕瘦、莺莺燕燕,三五成群,小莲步离去,玲珑团扇半遮面,兢惧地窃窃私语。
裙摆如仙,香风扑鼻。
望着被我揽住腰的红裙歌伶,犹如在望即将押赴刑场的死刑犯,惊恐又同情。
“樱桃……”
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担忧地欲言又止,想过来拉走小女孩,又不敢,畏畏缩缩。
小歌伎开心地朝她们招手。
“囡姐姐,夏姐姐!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这位官爷是个好人!!!”
她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我把她带进房间里,把房门关上,拴上门栓,防止待会儿她跑了。乱糟糟的房间里一地碎瓷片,正是那老鸨母哭丧着脸叭叭念叨的前唐彩釉牡丹大花瓶。
啧啧,得赔不少钱了。
往里走整洁多了,只一盘绿豆糕打翻了。
山水写意、意境幽雅的屏风背后,烧得汗淋淋、浑浑噩噩的武官正闭目打坐,竭尽所能稳定混乱的内息。
脸是通红的,唇是泛白的。
猩红的血滴从唇角溢了出来,大约舌头被咬破了,惨烈至极。
“……”
真不容易啊。
一个活生生的壮年男人,硬撑着药性,撑了两三个时辰。
他还能继续撑多久?
主观意识真能撑得过客观上的化学毒理反应?
笑话。
地方上算准了京官,下的必然是最纯的、最烈的。
除非他能肉身成佛。
“大人——”
我像模像样地微鞠躬,行了个下属问候的抱拳礼。
“杜鹰那混账的主意,把我送到这里?”双眸仍然紧紧闭合,沙哑艰涩,虚弱地轻声问。
“不止鹰子”,我恭敬地说,悄无声息地靠前去,暗暗握住了腰后交叉的刀柄,“送上官过来解毒,是大家所有人的决定。”
“回官驿,”他坚定地下令,“我不需要留在这里,回官驿。”
“何苦呢?……”我无声地抽出了双刀,在空气中惯性略作刀花。“合欢之毒还需合欢解,大人这么强行熬下去,不怕毁了经脉、血管?”
武官深深吐纳,细密汗液浸透了暗红官袍。
“不会。”
浑浑噩噩,狼狈,沙哑。
“本官的真气涵养本官自己心里有数,能熬过去。”
刀花耍完,攻击发出。
厚重的刀柄直接劈向武官的颈后。
闭合的双眸骤然睁开,冷厉森寒。
反手抽剑格挡,锵的一声长长铮鸣,金属火星四溅,虎口震得发麻。
我他妈直接被他凌空踹飞了出去。
“杀千刀的徐二狗!你想做什么!!!”
大怒。
老子他妈想救你的猫命!!!!!!!
老子想踏踏实实回被窝睡个好觉!!!
一夜了,老子熬了一夜了!!!
眼皮子已经快睁不开了!!!!脑浆都已经熬成浆糊了!!!!!
“偷袭我?”冷笑,踩着碎瓷片,提着剑过来了,“偷袭你们的上官?”
“你们基层刑侦的捕快衙役,野路子出身,杂刀、杂剑、杂拳法,无门、无派、无势力,连正统的武学传授都没受过,连成体系的内功心法都没修炼过,草根身手,去偷袭一个四品的实职武官???”
这人咔嚓咔嚓踩着一地碎瓷片过来的时候,我真有些慌了。
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
想起了被一掌毙命的武僧。
红红白白,红红白白,红红白白,豆腐脑。
一辈子忘不了那个惊悚的场面。
“熊飞。”
我唤他的名字。
武官顿了顿,努力平复呼吸。
“……明文。”
“你回头看。”我勉力挤出一丝笑容来,跟他说,“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红裙娇媚的小歌伎蜷缩在角落里,抖若糠筛,见我们望过来了,猛烈地摇头,泪如雨下。
“我不要,我不要,我反悔了,官差大哥,你放我出去,求求你放我出去……”
我咽下喉头上涌的腥气,跑过去把小歌伎控制住,反拧住她的双臂,把她押送到展昭跟前,孝敬地谄媚。
“大人,这是个水灵的美人,拿她解药性,拿她解毒。”
展昭看看我奇形怪状的嘴脸,再看看惊恐的小歌伎。
问她。
“今年多大了?”
小樱桃哭着道。
“十、十三……”
还是个小孩。
转向我。
“你知道这种送到我这儿来,但凡我真的失了智做出畜生事来,她绝对非死即残的,对吧?”
“这不是……这不是……”我谄媚地讨好上官,生怕他动怒,“年龄小,接客少,年龄大,接客多,小孩相对干净,不容易染病嘛……才费心专门给大人挑了这种的。”
武官笑了。
笑着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
“二狗子,你他妈可真是个活、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