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日子里,万里无云,岁月静好。
大型货船停靠码头,码头附近数里已经全部清空,没有任何闲杂百姓。全部都是商队的自己人。
携着砍|刀、长|枪的打手密布各个望哨点,来回巡逻,警惕任何异常的风吹草动。
货物累积数层高,装在麻袋里,装在木箱中,经过壮丁齐心协力的撬拉、背驮,源源不断地运上岸。
再经过各级利|益|分|割,以皇朝帝都为辐射核心,分派往全国各地。
双手捆缚在背后,双脚拖拉着锁链,细弱惶怕的女|奴|隶占多数,低靡萎缩的男|奴|隶占少数,其间还掺杂着些许儿童|奴|隶。
形貌各异,黄肤、雪肤、甚至卷发黑肤,脏污褴褛,如同被驱赶着的羊群,死气沉沉地涌下甲板,伛偻着背,垂着头,饥肠辘辘,浑浑噩噩。
哪个走慢了,打手狠厉辱骂着,带着金属倒刺的鞭子立刻响亮地抽了过来,霎时皮开肉绽,惨叫连连。抱着打手的脚,咚咚地磕头求饶,哭叫着听不懂的语言。
大型人|口|贩|卖|转运,红日之下,光亮的炼狱。
尽可能地保持面上没有任何神情波澜,本本分分地作着主簿的职责,端静地立在旁,硬板托着账本,详实地记录“货物”流水状况。
旁边的账房师爷一边统筹,一边高兴地念念有词。满嘴顺口溜,哼着盆满钵满的生意经,快活得简直要唱起曲儿来。
“行走的雪花银哗哗响,棵棵俱为摇钱树。女子调教好了,大大小小的秦楼楚馆卖|春。男子调教好了,林林栋栋的豪门阔府卖命。黑皮者,昆仑奴,敦实耐劳。黄肤佳人腰肢软,雪肤胡姬酥|喘媚,娈|,|童|宝贝儿贵千金……”
肤色黢黑的,大多从南洋诸岛掳掠而来。肤色偏白的,大多从西方的回鹘、剌汗、吐蕃、西夏等国掠来。黄皮肤黑眼睛的,有些是宋人,有些是辽人。
等等,还有辽人奴|隶?
契丹商队,怎么会贩卖自己母国的辽人?
“他们是战败的部落啦,这两年不止你们大宋不安稳,我们大辽国内也打得头破血流。斗败了的部群,男人女人没被赶尽杀绝,卖出来作货物,算很仁慈啦。”
“谢谢前辈的耐心解释,是我孤陋寡闻了。”谦卑地垂首,诚顺地致谢。
笑着上下打量,亲亲热热。
“你可真会做人,跟谁处在一起都把谁哄得舒舒服服的。多桑婆婆年轻的时候,一定是条滑不溜秋的雪山狐,细密的尖牙藏在一抖一抖的胡须下,阴险又狡诈。”
眉眼弯弯,微歪头。
蛇鼠一窝,狼狈为奸。
“看上哪个了,阿努图。”
“倘若说,”拉长音调,抚着飘逸的山羊胡,油腻暧昧地调戏,试探底线,“看上了耶律多桑呢?”
“与才华横溢的智者共度良宵,莫大的荣幸。”溜须拍马,抿着唇微笑,惋惜,“可惜年纪老了,病得快死了,无福消受。”
“那更得及时行乐啊,”招招手,示意打手把奴|隶们往这边驱逐,哥俩好地揽着瘦削的肩膀,朝前方指指点点,“喜欢哪个,这个白净俊秀的,还是那个皮亮结实的,还是左边那腿胯粗的?……有兄弟在,一句话的事儿,直接带走。”
观察了会儿,挨个扫视,嫌恶地摇了摇头,总结:
“歪瓜裂枣。”
喷笑出声,用力掐捏着后颈。
“你这婆子,眼光还挺高的。”
“去牢室看看吧,”平和宁静,自然而然地温良建议,“要挑就挑最好的,要操就操最漂亮的。阿努图,讲真的,就这些货色,在我们看来,根本配不上你玩儿的格调。”
周围的爪牙马仔纷纷附和,阿谀奉承。
“有道理!”通体舒畅,兴致勃勃。又迅速反应过来什么,微不可查地僵了瞬,“你才刚加入进来,怎晓得地下牢室的存在?”
侧身让开视野,芦苇荡随风摇曳,成群的水鹤在湛蓝的天穹之下纷飞,风景如画,空灵出尘。
码头明媚的高岸之处,魁梧英朗的辽将,带着番市地头蛇,大婆姐。一众生意人点头哈腰,奴颜婢膝地献殷勤,陪着宋国市易务的贪|官污吏威严地巡检。
“将军给我派令的时候,无意中提到的。”
“这样啊,”放松下来,咋舌,“你这婆子混得可真是风生水起。”
“远不如阿努图,”诚心实意地赞美,“努图是靠着实力与血汗,一步一步打拼上来的。而咱……离了将军的庇护便活不了,鱼对水一般的绝对依赖,所以才能被信任。不过笑话罢了。”
“……”
入源酒楼,又名入源大饭店。
不止番市范围内的龙头,更是帝都北部范围内,最豪华最阔气的大酒楼之一,规模壮观,坐落在富庶的闹市核心。
设施顶流,服务一流,背景雄厚,律法意义上的绝对干净安全。价格稍昂贵些,往来大宋做交易,各国豪商巨贾、异域贵宾,入住之首选。
修长典雅的铜雀烛台,灯火辉煌,长长的走廊里铺着暗红鎏绣的波斯地毯,行走静谧无声,不产生任何噪音,绝不会打扰到两边客房里的休息。
“头儿。”
所经之处,衣着考究的值班侍者整齐地深鞠躬,训练有素地低声致礼。
辛勤地收拾完已退的空房,绑着围裙的清洁妇抹了把额上的热汗,推着工具车往外走。
远远地望到我们一大帮子,说说笑笑,气势凛冽地大步走来。避如蛇蝎,赶紧又将工具车推回了房间,藏进去,避免与我们碰面。
大型酒楼,建筑内部错综复杂,七拐八拐,绕得脑袋七荤八素,走到尽头,无路可走,只剩墙面。
两旁整齐地摆放着防火灾器材,木桶、成卷儿的硝皮水管,一尘不染,狭窄的环境平平无奇。
拉开红丝绒的巨大落地帘,墙面赫然显出两扇沉重的金属门。
开锁。
巧夺天工的鲁班锁,三位管事人、三把特制的钥匙,依照顺序全部插|入,才能打得开。
吧嗒,吧嗒,吧嗒……簇拥中,走下青灰的冰冷石阶,进入阴暗的地下世界,我好像来到了地狱。
环顾四周,精神恍惚,依稀仿佛回到了年轻劳苦时代。这里牢房密布的格局,和曾经工作过的官府监|狱像极了,味道也如出一辙。
霉烂、**,耗子吱吱跑,虱子跳蚤泛滥,充斥着沉闷的绝望,冤魂缕缕丝丝,压抑得透不过气。
方方正正的血池上空,绳索高高地吊着个青年,血水与失禁的尿液淅沥沥地往下流,似乎已经被折磨断气了。可是当操纵着狠狠摔入血池,淹溺酷刑,他又会迷迷糊糊地挣扎扑腾,细哑地哀叫求饶。
几个施刑的爪牙嘻嘻哈哈,从中获取凌虐的快乐,恶毒而扭曲,比魔鬼更面目可憎。
收敛了些,畏敬地向阿图努汇报。
“师爷,这两|脚|羊不安分,试图逃跑!……”
“哦?”饶有兴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萨满天神与如来佛祖皆照拂不到的地界,怎么逃?学老鼠打地洞么?”
怒火中烧,冲冠眦裂。
“上面传消息下来,有羊在底下求救。我们仔仔细细查了,就他窝着的方位,拿小石头敲的。每次巡守过来,便停止,巡守离开,又继续敲,这么久了,竟然没被发现。”
狰狞地咧开森森的黄牙。
“不弄瘫了他,杀鸡儆猴,对不起他的良苦用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