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深宫太过冰冷和寂寞,褚嬴进宫竟成了萧臻每日最期待的事。
围棋一道变化莫测包含万像,时间久了,萧臻竟然真的爱上了围棋。
她慢慢的不酗酒了,虽然平日因为宫人看管她也的确喝不太上,可过往一旦有酒会宫宴她逢酒必醉来者不拒,有一次竟整整醉了两天。
一个酒鬼必然不会讨人喜欢,即使是萧臻这样美的醉鬼。
现在好了,萧臻的脑子本就不太灵巧,下棋时太费脑力必须全力以赴心无旁骛,慢慢的便把酒忘在一旁,一转眼竟然一月未曾提个酒字。
身边的宫人都很欢喜,梁帝知晓了更是高兴,赐了褚嬴一些华贵精美的瓷器和银钱,以表彰他教导公主得力。
褚嬴得了赏赐却一头雾水,别人向他讨教使公主言听计从帝王青眼有加的秘诀他也只能一问三不知,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来转头想想,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或许是他本身太过优秀,所以不需要规劝也使得公主越变越好了吧。
相处的日子越久,褚嬴觉得萧臻变得越好。她不像初见时冷冰冰,收敛了周身傲气,言辞有礼进退有度。也没有公主架子,平易近人得像一个普通的朋友。
只是偶尔,褚嬴依旧能从她身上窥见独属于公主的孤独与无奈。
梁帝出家了。
举朝震惊。
不过这样的震惊不免带了些作秀的意味,因为这已经是梁帝第四次舍身向佛。
堂堂一个皇帝,崇佛尚佛至此地步,实在让人可笑可叹。
几位重臣拜倒在萧臻的宫外。
“求公主去劝劝陛下吧!”
萧臻自然去了,褚嬴也跟在一起。
倒不是萧臻偏爱他,文武百官只要是叫得上名号的都齐聚同泰寺,褚嬴又是梁帝爱卿,自然一同前往。
同泰寺非常大,富丽堂皇得不像一座佛寺,镀了金的大佛立在堂前,威严难犯,高高在上的俯视众生,让人不由生出极大的压迫和臣服感。
梁帝已经剃了头发,一身简单的布衣,跪在地上念经。
“陛下……”萧臻走了进去,在梁帝身边跪下,“回去吧?”
“贫僧已经皈依我佛,这里没有什么陛下、皇帝,只有一个老僧。”
萧臻冷冷的看了闭目不言的梁帝一眼,这样的人竟然是一国之君,如此荒唐昏庸。
“临阳……”梁帝突然睁开眼。
萧臻垂下头去。
“你还记得吗……这么多的公主,朕之所以如此宠爱你,就是因为你自小就有佛缘啊。”
萧臻的声音在满堂木鱼声中显得有些空灵。
“小时候的事……许多已记不得了。”
梁帝又闭上双眼,对萧臻的话并不感到意外,他只是长叹一声。
“都怪吾……”
萧臻自小体弱,不过并非天生。
她出生时据说天有异象,那时正值梁国鼎盛之期,梁帝待她如珠如宝,几乎是亲自把她养大,也就比任何人都清楚萧臻不同凡人的聪慧和古怪。
这个孩子……是佛祖赐下的,可是……却因他一己私欲彻底毁了这孩子与上天的联系。
但梁帝却因此无比相信神佛的存在,他老了……人老了是非常非常可怕的事情。
皮肉松弛、力衰气短,浑身长满老人斑,呼吸之间充满了腐臭的气息。
梁帝害怕、厌恶,他无比的想要长生,想要青春永驻,想要永生不死,想要位列仙班,想要飞升西方极乐世界。
所以他求神拜佛,修建寺庙,仅仅健康中就有寺五百余所,他优待僧人弘扬佛法。梁国举目皆佛寺,丈夫人人持佛珠。
不怪梁国如今衰败到这个地步,一切因果都有迹可循。
萧臻曾经全心全意的信赖过一个人,那就是她这一世的兄长。只是她太过看重感情又太过轻视人心,所以一步步走到今天这样的田地,充满了束缚与压抑永远难以挣脱。
萧臻并非没有想过反抗,但是她天生不是玩弄权谋的人。梁帝昏庸至此,可他却一手建立了梁国,他也曾英明神武杀伐果断,萧臻区区一个公主,所有优待于荣宠都在梁帝一念之间,又拿什么跟他斗呢?
“陛下,”萧臻问,“您要在这儿待多久?”
梁帝闭目不言。
萧臻便起身离去。
“公主,如何了?”
百官问道。
“先将银钱准备好吧,”萧臻说,“陛下虽舍身侍佛,可他乃天子还有天下百姓要顾念……总会回来的。”
“这……”官员们也没有办法,只是唉声叹气,“又是一亿钱。”
按照如今的规矩,和尚要还俗不是轻易的事,得拿钱财赎人方可。
“这……这,”褚嬴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皱着眉头说,“这岂不是抢……骗……”
萧臻看了他一眼,褚嬴就闭了嘴。
“佛祖如何行事自有他的道理。”
走出很远,和官员们分开了,褚嬴才开口。
“公主真这样觉得?”
“怎样觉得?”
“什么佛祖,世上若真有佛祖怎会贪财?”
萧臻笑了笑:“我的褚大人,有些事看破不说破。”
“公主还笑!”
“难道要我哭?”萧臻问。
“陛下不理朝政,这如何使得,公主就不忧心?”
“担忧又有什么用……一切不过镜花水月浮生一梦,放心吧,陛下会回来的,不过迟早之事。”
从同泰寺离开,萧臻的身上又出现了褚嬴初见她时那种待世的冷漠与疏离。
褚嬴不懂,他看不透人心,也看不懂萧臻的痛苦与煎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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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同泰寺